第41章

這是陸則軒多年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後半夜, 他沒再做夢，一直睡到了天亮。充分的休息讓陸則軒整個人神清氣爽。早晨起來時, 發現喻然還沒醒, 他便主動去食堂給喻然買早餐。

陸則軒在自助餐廳裏逛了一圈，最終決定買喻然最愛吃的甜品——新鮮出爐的草莓蛋糕。

喻然八點起床，剛洗完臉, 就見陸則軒開門進來, 帶回一份早餐放在桌上，說：“早上餐廳人多, 我幫你帶回來了，來吃吧。”

喻然擦幹淨臉, 走到餐廳坐下。陸則軒帶回來的早餐還挺豐盛，有熱氣騰騰的牛奶、小米粥，煎蛋，牛肉腸粉、包子，以及一大份……草莓蛋糕？

喻然看見蛋糕就忍不住頭疼。之前在向導學院, 一周一個蛋糕, 他都快吃出心理陰影了。

喻然目光掃過桌上的食物, 剛想伸手去拿包子，結果陸則軒将包子拿走了, 還體貼地把蛋糕推到喻然的面前：“這是給你的。”

喻然：“……”

能跟你換嗎？

哨兵的速度太快了, 喻然還沒來得及說話，陸則軒就一口把包子吃了下去。

喻然轉移目标, 想去吃腸粉, 結果陸則軒也默契地拿起筷子去夾腸粉。哨兵的速度秒殺向導, 喻然的筷子剛拿起來, 看上去很好吃的腸粉又被陸則軒給夾走了。

喻然：“……”

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陸則軒發現喻然的眼睛一直盯他的腸粉, 總算察覺到對方的意圖，溫言問道：“你想吃這個？”

喻然點頭：“想嘗嘗。”

陸則軒大方地把腸粉讓給了他：“這種粉要蘸着醬料吃，口味偏鹹，我還以為你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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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然輕咳一聲，解釋說：“我的口味比較雜。”

陸則軒有些意外：“是嗎？你還喜歡吃些什麽？”

“麻辣火鍋、醬雞腿、香辣牛肉之類的。”喻然發現這些口味和“甜品”差異很大，于是又補充道：“我其實不太忌口，什麽都能吃。所以，你以後不用一直給我挑甜食，吃甜食多了容易發胖。”

對上喻然誠懇的目光，陸則軒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

喻然松了口氣，吃掉腸粉後，又假裝很喜歡地吃掉了這份蛋糕——希望陸則軒能領會他的意思，奶油蛋糕這種食品，別再出現在他的飯桌上了。

***

吃過早飯後，陸則軒換了身軍裝，準備出門。

喻然疑惑地問道：“今天沒有任務吧？你要去哪？”

陸則軒沉默片刻，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看向喻然：“你去換軍裝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喻然聽話地轉身去把軍裝換上，對着軍容鏡整理好帽子，跟着陸則軒出門。

懸浮車開出了白塔，駛入空中高速公路。

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街道上很少見到行人，連車輛都比往常少了很多。陸則軒開啓自動導航系統，雨點噼裏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被大雨籠罩的首都星，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

喻然看着窗外，并沒有問陸則軒要帶他去哪裏。

只是，随着窗外的環境越來越陌生，喻然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絲不安。

車子一直開到了郊外，然後駛入盤山公路，開進一座山裏。

喻然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這是要去哪？”

陸則軒回答道：“去烈士墓園。”

喻然：“……”

——南山烈士墓園，聯邦軍部專門埋葬烈士的地方。

烈士墓園位于偏遠的郊區，除了清明節等大型祭祀活動，平時人跡罕至。加上今天下起了大雨，一路上看不見任何人的蹤影，連小動物都看不到，仿佛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裏雖然偏僻，但環境清幽，草木旺盛，很适合烈士們安息。

喻然很快調整好表情，好奇地道：“你要去祭奠誰嗎？”

陸則軒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獵鷹特戰隊的上一任隊長。明天特戰隊就要外出執行任務，這次的任務目标在非常偏遠的星系，可能很長時間都不能回首都星，所以，我想在出發之前，帶你來見見他。”

“哦。”喻然沒再多問。獵鷹特戰隊的上一任隊長到底是誰？喻然并沒有聽說過。陸則軒想在出發之前來看看這個人，也情有可原，喻然只好配合。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山頂的停車場。

遠遠望去，暴雨中，整個墓園被濃濃白霧籠罩，宛如仙境。

陸則軒撐起一把大傘，從車子的後排拿下一束花，又給喻然遞了把傘，帶着喻然走進墓園。

一座又一座墓碑在雨中靜靜矗立，整個墓園無比莊嚴肅穆。每一個墓碑上都用金色的字跡刻着死者的名字，他們曾為聯邦立下汗馬功勞，其中還有一些數百年前為了平定叛亂而犧牲的将軍們。

喻然的表情嚴肅下來，撐着傘默默跟在陸則軒的身後。

兩人沿着小道，一路向東，終于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陸則軒要祭拜的人。

喻然低頭看向墓碑——遺照上的哨兵看上去很年輕，笑容肆意張揚，長相英俊帥氣，跟陸則軒有幾分相像，他穿着獵鷹特戰隊的黑金軍裝，整個人朝氣蓬勃。

照片下面寫着：獵鷹軍團，陸誠安少将之墓。

陸誠安少将？喻然心髒微微一顫——姓陸？他該不會是陸則軒的親人吧？

果然，陸則軒低聲說道：“他是我堂兄，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跟親兄弟一樣，他只比我大四歲，犧牲的那年……才二十五歲。”

陸則軒頓了頓，垂下眼睛，将手裏的花輕輕放在墓前。

喻然不知道這位“前隊長”犧牲的原因，但對陸則軒來說，這一定是個沉重的打擊。

陸則軒朝着墓碑深深地鞠了個躬：“哥，我來看你了。”

大雨落在傘面上，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雨聲。喻然看着陸則軒的背影，心情五味雜陳。25歲，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卻英年早逝，他的家人一定很難過吧？

陸則軒輕聲介紹道：“對了，今天帶來看你的人，叫喻然，是我們獵鷹特戰隊新來的向導……他是個特別優秀的向導。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他。”

喻然聽到這裏，便小聲附和道：“将軍，您放心，我也會照顧好陸隊的。”

陸則軒的心頭微微一暖，回頭看向喻然：“走吧。”

兩人離開陸誠安少将的墓碑，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見一輛軍用懸浮車開進停車場，車身上有星輝軍團的标志。一個女将軍從車裏下來，快步走向墓園深處。

陸則軒看着她的背影，道：“是星輝軍團的謝将軍。”

喻然擡眼看去：“她也來祭拜什麽人嗎？”

陸則軒道：“應該是來祭拜她姐姐……對了，今天，好像是她姐姐的祭日。”

喻然身側的拳頭用力地攥緊，表面上卻裝作好奇：“她姐姐？”

陸則軒解釋道：“星輝軍團的前任軍團長，謝希将軍。五年前，她帶隊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遭遇異星生物襲擊，星輝軍團的偵察營全軍覆沒。謝将軍跟她的先生，也在那一場災難中犧牲了。”

喻然的指甲幾乎要掐破掌心：“聽起來很慘烈，怎麽會突然被襲擊呢？”

陸則軒遺憾地說：“現場沒有幸存者，加上星艦被炸毀，沒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

喻然沉默下來。

遠處，謝辰來到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貼着兩張照片，女哨兵一身深藍色的軍裝，利落的短發襯得她五官清隽，英姿飒爽；旁邊的男性向導，笑容溫和，氣質儒雅，兩人看起來非常的般配。

墓碑上寫着幾行字。

聯邦星輝軍團謝希中将

聯邦中央科學院秦洛教授

合葬墓

星歷494年5月10日，謝辰敬立

謝辰看着墓碑上的字，聲音有些幹澀：“已經五年了。姐姐，姐夫，我知道你們的英魂尚未安息，但請放心，我一定會找出當年的真相，還你們一個公道。”

她朝着墓碑深深地鞠了個躬，精神體深海巨鯊因為難過而低垂下腦袋，安靜地趴在墓碑旁。

暴雨中，陸則軒帶着喻然默默離開。

謝辰祭拜完姐姐後，轉過身，意外地發現兩個人并肩走向墓園門口，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哨兵，肩膀上有一條杠加一顆星的标志，她一眼就認出——那是獵鷹軍團的陸則軒少将。

另一個人的軍裝上沒有軍銜，顯然剛加入獵鷹軍團。

謝辰看見了他的側臉，他身形修長，容貌清俊，看樣子剛剛成年，身上明明帶着新兵的青澀，可走路時的姿勢挺拔端正，那種軍人的儀态像是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恍惚間，她還以為見到了那個人。但仔細一看，發現他居然有一雙黑紅色的異色眼瞳，一點也不像記憶中的少年。謝辰怔了怔，喃喃道：“不是他……他早就死了。”

她沒有多想，轉身離開了墓園。

兩輛懸浮車在山下相遇，陸則軒主動給謝将軍讓道，謝辰也友好地朝陸則軒點了點頭打招呼。

喻然看着消失在雨中的車輛，輕聲說道：“謝将軍這麽年輕就接任了軍團長？”

陸則軒說：“她姐姐犧牲後，她作為S級哨兵，謝家的傳人，星輝軍團的軍團長也只有她接任才能服衆。她雖然年輕，但我聽說，她治軍嚴明、體恤下屬，星輝軍團的人都很尊敬她。”

喻然看向陸則軒，問道：“你對星輝軍團，很了解嗎？”

陸則軒搖頭：“不太了解。總統擔心軍部結黨營私，很忌諱各大軍團高層之間互相走動。除了軍部年會，平時，各大軍團的将軍們，很少彼此見面。”

喻然裝作好奇地問道：“那位謝希将軍呢？你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陸則軒想了想，道：“我小時候在軍部年會上見過她，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将軍，精神體是一只通體燃燒着烈焰的紅色狼王。這種精神體很少見，比普通的狼族要兇殘得多。她是S級的哨兵，聽說進化出了控制烈焰的能力。”

喻然頓了頓，問道：“那她先生呢？”

陸則軒道：“她先生是個向導，一直很神秘，沒人見過他的精神體。他是聯邦中央科學院莫維教授的大弟子，研究的好像是基因方面的課題，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沒人見過，是因為他有極強的隐形能力。

喻然垂下眼睛。聽到這些傳奇故事，他如果一點都不好奇，什麽都不問的話反而會引人懷疑。

陸則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事，說：“對了，我聽說，謝希将軍和秦洛教授有個獨生子，跟我同年同月出生，是個天賦很高的向導。可惜在五年前，和他父母一起犧牲了。”

“……是嗎？”喻然喃喃道，“一家人都犧牲了，真是可憐。”

陸則軒看向喻然，發現他正扭頭看着窗外。被雨水淋濕的玻璃投射出來的影子有些模糊，陸則軒雖然沒法像向導那樣敏銳地感知情緒，可他總覺得……

喻然好像有些難過。

陸則軒關心道：“喻然？你怎麽了？”

喻然道：“沒什麽，就是來到墓園這種地方，聽說了這麽多前輩的故事，心情有些沉重。”

陸則軒說：“抱歉，我不該帶你來的。”

喻然回頭看向他，笑着擺了擺手：“沒關系，我很開心你能帶我來這裏，祭拜這些英雄……這是我第一次來烈士墓園，墓園裏的樹木郁郁蔥蔥的，墓碑也打掃得很幹淨，他們都被照顧得很好。”

這句話有些奇怪。他們？是說所有的烈士嗎？

陸則軒沒有多想，發動車子，低聲道：“回去吧。準備一下，明天就要出發了。”

喻然“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是的，他們的墓碑，被照顧得很好。

——但他們的亡魂，一定還沒有安息。

總有一天，他會揪出那個幕後黑手。用那人滾燙的鮮血，來祭奠星輝軍團的無數英烈！

五年前的那場災難，并非沒有幸存者。只是，敵人的力量過于強大，能團滅整個星輝軍團偵察營，甚至炸掉主星艦……

也是那一場災難，讓他們意識到了敵人的可怕。

所以，那些幸存者迫不得已潛伏了起來，開始執行特殊的計劃。

陸則軒，那一年的軍部年會，其實我也在。你大概不記得，有個躲在角落裏偷吃雞腿的小孩子，曾和你有過一面之緣。

那一年的畢業舞會我也在。不小心劃破手指，和你擦肩而過，被你捕捉到了向導素的氣味。

我們同年同月出生。

沒想到時隔多年，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