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成

徐巍內心焦急,帶着衆人一路風馳電掣緊趕慢趕的來到一座赫赫府邸前,兩只大石獅子分庭而卧,棕紅獸頭大門威風凜凜,“南安侯府”的匾額高高懸挂,分外顯眼。

沈輕下了馬車,跟在徐巍與胡宗明身後快步進了府。

穿過垂花門,入目便是個紛華靡麗的紫檀雕雲紋嵌玉石座屏風。繞過屏風,左右兩側是金絲楠木制的抄手游廊,合圍正中則是個樹木山石皆好的亭亭小院。

沈輕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圈,心裏感嘆了無數次有錢,有錢,真有錢!

胡宗明身份有別,不便入後院,被管家帶去了偏廳靜候。

徐巍帶着主仆二人穿過三層儀門,繞過湖柳垂搖,終于來到徐惠然所住的內室西廂房。

雕花木門旁只立着一名婢女,內房裏人更是少得可憐。想必這位大小姐害了病心情不好,将旁的無用人都譴走了。

沈輕撩起裙擺,跨過高高的門檻,只見正廳兩邊擺着四張淺棕花梨靠背椅,每張上面都搭着藏金落花椅袱,底下是四副腳踏。

主位中端坐着名貴氣逼人的美婦,金釵玉簪,丹鳳細眼,柳葉彎眉,一副春威不露之相,這想必就是侯府的當家主母——徐巍之妻趙大娘子了。

見他們幾人進來,大娘子面露喜色,急忙起身迎了過來。沈輕捏指行了個晚輩禮,正欲說話,徐巍在後面催促道,“別寒暄了,勞煩沈姑娘先幫小女看看病症,治得還是治不得。”

沈輕點點頭,轉過身不着痕跡地笑了下,像只奸計得逞的狐貍。旁邊立着的婢女上前一步,領着她與金棗進入屏風後頭的閨房。

徐惠然恹恹地靠在美人榻上,臉色有些蒼白。

瞧見沈輕來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立馬移開了視線,好像很怕與她對視上似的。

畢竟早些時候倆人還是情敵,這日頭一過,身份登時轉了位置,徐大小姐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沈輕了然的朝她笑笑,既不過分親近又不刻意冷漠。

畢竟她是帶着任務來的,與這位驕縱任性的大小姐實在無話可說,只想快刀斬亂麻,将“救命恩人”的帽子領了,便萬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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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連開門見山緩和病人情緒這一套繁瑣的前奏都省了去,直接比劃了一下,示意徐惠然背過身把衣服褪掉。

之前來的那些須發皆白的太醫,無不唾沫橫飛地先唠上半個時辰,将各種告罪寬慰的話說了個遍才能開始着手。

大小姐還從未見過如此單刀直入一句廢話不多說的看病方式,當即愣了愣。

沈輕含笑地站在床榻邊,感覺臉有點僵。

她扯了扯下巴,內心思量着畢竟來都來了,做戲還是得做全套的好,要不然豈不是顯得太過心急了?于是乎悄無聲息的将一身的不耐煩都隐了去,換上副深不可測的“世外高人”臉,微微阖首道,“徐小姐,可否讓我把一下脈,看一下病症?”

既然對方臺階都給了,徐惠然便跟着借坡下驢伸出了手,雙方默契的誰都沒有提她之前咄咄逼人那一幕,權當是一場鏡花水月。

沈輕挨着床沿坐下,假模假式地将三根手指探向徐惠然的腕處,感受着筋脈跳動。金棗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看着自家主子可勁兒地裝。

屋內三人各懷鬼胎,屋外徐巍與趙大娘子一顆心七上八下,已經連灌了好幾壺茶水。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叫聲。

“阿娘!阿娘!”

音還未落地,便見一名年紀輕輕卻極為英俊的男子奔了進來。

來人長身玉立,眉目深邃,一襲勁瘦修身的黑衣将他裹成了柄鋒利挺拔的劍。兩只袖口用紋金護腕緊緊收着,腰間只簡單佩了個玉牌,繁雜瑣飾一幹沒有,更顯得整個人利落精練。

他急惶惶地沖進來,大聲叫道,“阿爹!阿娘!聽說大夫來了?我姐呢?我姐好點了麽?”

“小點聲!”徐巍怒斥了一句,将人拉過來按在椅子上,壓低聲音訓道,“人在內房給你姐瞧病呢!你胡嚷嚷什麽?!再驚擾了大夫,看我怎麽收拾你!”

侯爺臉威心不威,畢竟眼前這個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命根,徐家的獨子徐晏青。

聽聞姐姐沒事,大夫也在,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砰的一聲落了地。徐晏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剌剌地将左腳搭在右膝蓋上,跷了個英姿飒爽的二郎腿。

趙大娘子看他跑的一腦門子汗,頓時心疼極了。取出方帕,一下下替他擦拭着,可見這位世子也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他順手倒了杯茶,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礙事兒的屏風,盼望着這回來的太醫能靠譜點兒,不至于再讓姐姐受罪下去。

許是前些日子來的全都是雪鬓霜鬟慈眉善目的老頭兒,徐晏青只以為這次的人不無區別。所以當閨房裏突然走出個明媚嬌俏的女子時,他含在嘴裏将咽沒咽的一口茶差點兒噴了個天女散花。

沈輕剛解決完一檔子心事,神态輕松舒展,嘴角邊挑着抹壓不住的笑。她皮膚白皙,一雙眸子卻點漆似的通黑明亮,裏面像藏了束幽幽跳動的光。一襲白裙素裹,袖口與吊擺邊緣皆繞着圈火紅的炎環。

那炎環與白裙相映成輝,像冰天雪地中的一捧心頭血。

徐世子愣愣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陌生姑娘,一顆本該四平八穩的心卻沒來由的忽然跳了一下。

他從一出生便被“侯爵世子”“将門傳人”這些永刻心底的名號捆了個結結實實,注定戎馬一生,征戰沙場。所以,打他幼時開始記事兒起,就不像旁人家孩子似的端坐桌旁與四書五經為伴。而是被徐大将軍拎在身側,數十年如一日地摔打在軍營裏。

身邊見的都是糙漢子不說,連馬都沒匹母的。

這回也是聽聞姐姐病了,才着急忙慌地撂下駐紮地的飛沙走石,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誰成想,連府門還都沒出去過一次呢,便見着了衣袂飄飄出塵脫俗的沈輕。

被刀槍劍戟磨得堅硬的一顆心,倏的就軟了下來。

“真好看啊。”

徐世子空空如也腦袋瓜裏只剩這麽一句話。

不過他想什麽,沈輕壓根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樁事兒辦完了,徐惠然後背起紅疹完全是因為自己染在絲線上的毒造成的。

沈輕看了看圍過來的徐巍夫婦,寬慰的一笑,柔聲說道,“徐小姐吉人天相,身上的病症并不嚴重。待我寫下一副方子,按時吃上兩天,便可痊愈。”

“真的?!”

趙大娘子聽聞喜極而泣,徐侯爺滿臉感激。二人一遍遍與沈輕訴說着謝意,她都笑着一一應下,在心底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繡品是徐惠然自己去靈絲坊購買的,請她過來治病是胡宗明大包大攬介紹的,裏裏外外都是“被迫”與“巧合”,繞是徐巍心思再缜密,應該也不會将此事看成是個圈套了。

完美。

“對了,青兒,快過來好好謝過沈姑娘。”趙大娘子一擺手。将一旁發愣的徐晏青扯過來站好,轉頭沖着沈輕道,“這是我兒徐晏青,你替娘好好謝謝姑娘,我去看看你姐姐。”

“原來是世子,”沈輕擡頭嫣然一笑,明眸皓齒,绛紅的唇像塊烙鐵,燙的徐晏青胸口狠狠一窒,修狹深邃的眼登時眯縫了起來。

他收起了一身的淩厲張揚,嚴肅且認真的朝沈輕躬身行禮道,“多謝沈姑娘。”

“這本是舉手之勞,世子不必客氣,徐大人也是。”沈輕接過婢女遞來的筆墨,将解藥寫在紙上。完成後折好交付給徐巍,叮囑道,“大人切記,每日一次即可,兩日便可痊愈。”

“好,好!這回多虧了姑娘啊!”徐巍抱拳施禮,“日後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徐某定當竭盡全力。”

“侯爺您言重了,這不是折煞民女了麽?”沈輕面上一派祥和,心裏卻忍不住笑,想說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她向閨房瞧了一眼,轉身朝徐巍道,“侯爺,徐大小姐近日來身心俱疲,少不了郁結煩悶。現在萬事大吉,病痛已解,自當應多陪陪她才是,民女現下就不便多打擾了,還望侯爺見諒。”

徐巍聽聞隐約傳出來的說話聲,內心也急着也去看看女兒。便借着沈輕的話順水推舟,“今日的确多有不便,等姑娘何時有空,定要來徐府,讓我們一家好好招待招待!”

他正要将沈輕送出內院,徐晏青上前一步,毛遂自薦道,“爹,你去看看姐姐吧,要不然等下阿娘又該哭了,我送送沈姑娘。”

架不住心底的憂慮擔心,徐巍稍一思量便同意了,叮囑一番後又親自将沈輕送出後院,這才抽身離去。

徐晏青妥帖的将人帶到府門前的馬車旁,看着婢女扶着沈輕上了車。

姑娘巴掌大的小臉幹淨柔美,眼底好似含着汪泠泠清泉。她道過別鑽進車內,一方布簾将那抹窈窕身形徹底隔絕消失。

徐晏青背在身後的手緊了又緊。

想要。

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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