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升官
徐世子在沙場裏摸爬滾打了二十年,頭一次希望能從冷鐵刃跳進溫柔鄉。
他胸口起伏的厲害,待馬車駛離街口後三步并作兩步朝後院奔去。
要跟爹娘提。
要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往後可能還要備上彩禮。
徐晏青心裏明白,這姑娘是來為姐姐看病的,關鍵她還看好了,這一手就不知道比宮裏那些只會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兒強了多少。
再加上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那姑娘的人品肯定也沒問題。
長相......長相更不用說。
他自己又沒瞎,況且直到現在還能感受到心髒擂鼓似的砰砰作響。
剩下就是家世了。
在徐晏青眼裏看來,家世是最不重要的一點了。
他覺着,無論那姑娘家裏什麽樣兒,就算家徒四壁,失怙失恃都無所謂。他乃堂堂大慶南安侯獨子,日後必然要襲爵的侯爺,注定要在邊關戰場大殺四方的将軍。
徐晏青自信肩膀上能撐得起她的家,她的親人,她的一切。
想到這兒,世子心潮頓時澎湃起來。
他打定主意要這個女人,眼底透出股堅毅來。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腳步漸漸加快。
庭院中潺潺小溪兀自橫流,幾尾泛着金光的錦鯉木着一張魚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世子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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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晏青是在游廊上碰見他爹的。
“爹,您這是往哪兒去?”
“哦,晏青啊,”徐巍駐足道,“我要去偏廳見見胡大人。怎麽樣,沈姑娘送走了嗎?”
“送走了。”徐晏青點點頭,笑嘻嘻地扯過他爹的袖子,“想娶親”的念頭在腦子裏炸來炸去,繞着舌尖兒滾了三圈,可臨到嘴邊兒上像被一根從肚裏伸出的線扯着了似的,硬是半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可憐世子頭頂王朝,腳踏邊關,威風凜凜不懼天地,某日也會被“害羞”二字絆住了一雙手腳。
徐大将軍武人性子,通常喜愛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這次承了沈輕這麽大一個情,斷然沒有不報之理。
可沈輕畢竟一介女流,他不好多多上心,恐有僭越之嫌。所以這一路走來,徐巍腦海裏想的都是如何将這份恩情報答給沈輕之夫——現任七品編修良齊。
事實證明,想的東西越多,越不容易注意到身邊的事态變化。
粗心大意的徐巍只顧着自己,并沒有注意到親兒子略微燥紅的臉。
他見身邊人半天沒吱出個聲,又想到還有個會喘氣兒的活物仍在等着自己。當下便沒了耐性。
徐巍轉頭留下一句叮囑擡腿就走,“青兒,你去陪陪你姐姐,她這些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你去陪陪,爹還有點事要去找胡大人。”
“诶,爹?你等等,我還有事兒呢!”徐晏青想将他急吼吼的爹撈回來,卻在轉瞬間失了先機。
望着徐巍奔逸絕塵的身影,徐小世子也只能将那句含在嘴裏沒問出來的話嚼了個稀巴爛,連帶着滿腔熱情咽回了肚。
他知道,這人是阿爹請回來的,母親并不了解,問也沒用,只能等大将軍忙完那頭才輪到晚上自己了。
這一邊有人春心萌動礙口識羞,另一邊就有人虛左以待百無聊賴。
吏部郎中胡宗明在偏廳冷板凳配着溫茶水,孤零零地枯坐了快兩柱香的功夫,楠木桌都快被他瞪出倆窟窿了,才隐約聽見徐将軍孔武有力的腳步聲。
“來了!”
胡大人面上一喜,登時将軟成一株老藤的背抻直了,端出副“寧折不彎”的架勢來。他裝出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眼睛卻一直瞟向廳門口,直到——
“胡大人,對不住對不住!”徐巍雙手抱拳邊行禮邊擡腿邁進了屋內。
他滿面春風,眼角的笑都快飛上了天。胡宗明都用不上把揣測聖意的那一套拿出來,打眼兒一瞧便清楚的明白今天這事兒是辦成了。
“您說這是哪兒的話,”胡宗明起身回禮,滿臉盡是副阿谀谄媚的樣子。他笑嘻嘻道,“看大人這春風得意的模樣,想必事情已經解決了?徐大小姐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都解決了!哈哈哈!”徐巍伸手比了個“請”,同胡宗明一道坐了下來,他甚至還親手為胡大人斟了杯茶。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怎能勞煩侯爺為下官斟茶,這不是打小人的臉嗎?”胡宗明臺面上惶恐不安,內心裏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胡大人這是哪兒的話。”徐巍放下茶壺,沉聲道,“這次多虧了胡大人的介紹,才能讓我家小女不再受那病痛折磨。大人今日相助之恩,徐某謹記在心,他日定當加倍奉還。”
“侯爺言重了言重了!”胡宗明有心效仿大将軍的抱拳禮,奈何本就是個不愛鍛煉動彈的草包,拘禮拘的坑坑窪窪,又不好半途而廢,只得硬着頭皮道,“下官這也是舉手之勞,侯爺不必挂懷。能為我大慶王朝的将軍分憂,就實屬是下官的榮幸了。”
二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了一個時辰,待到夕陽西下,百鳥歸林時才結束了這一連串的場面話。
胡宗明從徐府出來的時候,真可謂是雄赳赳氣昂昂。他堅信,只要扒上了赫赫有名的南安侯,不日之後他必然能鵬程萬裏,飛黃騰達。
白花花的銀子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胡大人雙眼放着貪猥無厭的光,壓根沒有意識到他今日犯了多麽大的一個錯誤,一個會在之後将自己性命也一起賠進去的錯誤。
不過不礙事兒,現在他還活的好好的,像剛走進良府大門的沈輕一樣。
良齊在漆紅大門前負手而立,他月衣白衫,容顏清朗,不動的時候像顆晶瑩剔透的璞玉。
他看着沈輕的馬車由遠及近,本來有些冷淡的臉化開了冰霜,濃黑的眸子裏摻着快要浸出來的笑意。
待車停了,他便上前一步伸出手,扶着微微有些驚訝的沈輕下了馬車。
“回來了?”良齊溫聲道。
沈輕點點頭,等她完全站穩了,良齊便自作主張地一把抓住沈輕細細的手腕擱在自己臂彎裏,順手還替人撣了撣這一路的風塵仆仆。
“嗯,你放心,都解決了。”沈輕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似乎還未習慣這種一言不合的親近。
她偏過頭,迫使自己注意力不放在腕子上,輕聲道,“事情很順利,一切都照我們預想的發展。徐巍給我記了一大功,必然也給胡宗明記上了。那位大将軍性子直,肯定等不急要趕緊報恩,只是不知他會用什麽法子。”
良齊拉着她進入正廳,圓桌上擺着幾盤還冒着熱氣的小食,一看就是提前悉心準備好的。待沈輕坐下後,他才開口道,“徐巍不了解我們,可他了解胡宗明。胡宗明一貪權勢,二貪錢財,徐巍乃一代武将,必然不可能送一箱子銀兩過去,要不然被有心人知道了,向聖上參上一本,搞不好就會變成‘官兵勾結‘,或者是‘結黨營私’,這對他們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沈輕塞了口甜栗子糕道,“那你的意思是......”
她一介女流之輩,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良齊身在翰林,每日大小史冊官冊不知過了多少,各類正料野料早已滾瓜爛熟,連江西巡撫的第七任小妾嘴邊有顆痣都一清二楚。
所以沈輕不知道,他卻是明明白白。
這胡宗明在位三年,政績雖不是一塌糊塗,卻也只能說是将将巴巴。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對着吏部尚書——他的頂頭上司吳平之搖尾巴拍馬屁。
可吳平之心比天高,壓根兒瞧不上他,只當他是坨屎。所以甭說升官發財了,胡大人連吳尚書一個正眼兒都沒拿過。
可若是徐侯爺承了他胡宗明的情這件事傳了出去,吳平之便再不可能對這人視若無睹了。
所以,胡宗明短時間內必要升官,可升到哪兒,是否還留任京中,那就全憑吳平之一句話了。
良齊稍一解釋,沈輕就懂了。她灌了杯茶,咽下嘴裏的吃食問道,“那你呢?”
良齊眉梢一挑,眼底有精光一閃而過。
他伸手拿起了快金絲酥餅,漫不經心道,“那胡宗明一升,不就缺了一個吏部郎中的位置麽?”
沈輕頓了頓,一下就明白了良齊的全盤計劃。
薛廉當年入獄,只因兩個人推波助瀾最為厲害。
其中撰寫罪狀奏折的便是曾經的吏部侍郎,現今卻升任吏部尚書的吳平之。
假如事态真像良齊說的發展下去,恐怕空缺的吏部郎中便是他下一個告身,他也會離吳平之更近一步。
這個原本是自己想出來親近徐巍的計劃,到最後演變成了一石二鳥之計。
現下再看,那只會溜須拍馬不學無術的胡宗明,真是自己想起來要去翰林院查典籍的麽?還是碰上了旁的什麽人,在“不經意提醒”間,冒出的這個想法呢?
手裏捏着的栗子糕驀地沒了滋味,沈輕看着眼前溫潤如玉的良齊,心裏暗道一聲,“這人上輩子八成是個狐貍精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半夜的......突然想吃酥餅的我........T.T
哎,饑腸辘辘碼字什麽的,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