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子
“你說什麽?!”吳憲被沈輕兩句話刺激的暴跳如雷,他大罵道,“臭/婊/子!給臉不要臉非要擋小爺的路是吧?!行啊!今兒你他娘的別想活着走出這個地方!來人吶!給我上!!給我打斷那婊/子的腿!!”
言罷,幾名圍觀的小厮就要領命上前,吓得身後那名年輕人苦苦喊道,“姑娘!多謝你今日相助!有機會我必定舍命相報!可他們人多勢衆心狠手辣!你快跑吧!不是你能惹得起啊姑娘!”
可沈輕好似聽不見他說話一般,目光微微一凜,直接将淬了毒的骨針翻于指尖。
對方有四五個人,假如都弄死了,事兒可就大了。
但如果不弄死,現在這情況又該怎麽做才能帶着那母子倆順利脫身?
情況并不容沈輕多想,第一個獰笑着的小厮已經朝她飛撲過來。
沈輕下意識後撤幾步,電光火石間似乎已經清晰看到了小厮伸到臉前的手。
管不了那麽多了!
骨針微微冒了個尖兒,她曲起手臂就要将手裏藏着的“暗器”遞出去。
可就在這時,變化突生!
一道明晃晃的銀光伴着冷冽的劍氣“刷”的一聲破空而來,在轉瞬之間直接斬斷了那名小厮的手臂!
血柱驀地噴湧而出,帶着絲絲熱氣如同天女散花灑向衆人。
沈輕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漆黑的身影裹挾着呼嘯的寒風從天而降,仿佛幽冥地獄裏的鬼魅一般擋在自己身前。
黑色的織錦披風像把撐開的大傘,将所有灑過來的鮮血盡數隔絕,一滴都沒落在沈輕身上。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那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密長的睫毛上落了層細密的雪,狹長的一雙眼因冰冷的空氣而微微泛紅,挺直的鼻梁,略帶清冷的下颌和緊抿的薄唇.......
因為兩人距離過于近,所以沈輕毫不費力的從那一雙幽深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有些驚慌失措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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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徐晏青垂着頭,緊緊盯着沈輕,好似要把她吸進身體裏一般目光灼灼。
“世......世子?!”沈輕愣了愣,“你怎麽會在這?!”
這是整個長安城最破落的地方!雖然會有達官貴人來買奴仆,但像徐晏青這種身份的人根本不用親自來一趟吧?随便打發個大管家來不就成了?
那還有別的什麽原因?路過?碰巧?
徐晏青蹙起的眉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一時有些語塞。
他說什麽?他該怎麽說?
難不成告訴這丫頭,昨日裏他與父親提議親的事兒,卻被告知沈輕早已嫁為人婦?
崩潰了整整一宿的他今日一早便順着小路守在良府大門口,天寒地凍站了近一個多時辰就為了看她一眼,誰知這讓人操心的居然一個随從不帶獨自出門!
随即他就這麽不放心的、管不住腿的一路跟了來......
“我.......路過.......”良久之後,徐世子有些艱難的開了口。
沈輕神色木然地望着他,路過?誰家路過能順便砍條胳膊下來?這人是出來找口糧的麽?
徐晏青并不知道自己在沈輕心裏已經成了個“吃人的”,他尴尬地放下鬥篷,只感覺自己胸腔裏的一顆心好似被誰劈成了兩半。一半叫嚣着“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替她撣撣肩上的雪!”,另一半規勸着“她已成人婦,不要打擾,你是世子,不可辱了身份。”
這兩廂在那片一畝三分地兒裏鬥了個你死我活,除了心髒皺巴巴疼成一坨以外屁也沒争論出來。徐晏青只能繃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轉過身,背對着滿臉疑惑的沈輕。
既然不能跟身後的女人發火,那只能把氣撒在這些不要命的人身上了。
吳憲能披着他爹的皮在長安城裏狐假虎威這麽多年還不被人上奏彈劾,基本全仰仗他一雙如炬的慧眼。
凡是位高權重的豪門英傑,或是地位尊崇的天潢貴胄,只要是有頭有臉兒的,吳憲全認得。
何況,喜好男風的他對于徐世子那張眉目疏朗的臉實在是渴望至極。
他眼冒綠光,活像只黃鼠狼似的死死盯着徐晏青,卻在接觸到那人冷冽的表情後渾身一僵。
世子生氣了。
他左手握着的劍尖仍在滴血,斷臂的小厮也仍在雪地裏疼的打滾,周圍圍觀的人群早就嗷嗷叫着四散奔逃。
吳憲從一片混亂中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恐懼。
他終于在滿身的色膽裏扒出了一點神智,意識到徐晏青看見了怎樣一個對他不利,甚至足以上奏陛下讓他親爹被革職的情形。
冷汗順着兩鬓緩緩流下,吳憲死咬了下嘴唇才堪堪令自己冷靜下來。
他撥開衆位擋在身前的小厮,朝徐晏青抱拳施禮道,“小人吳憲,參加世子殿下.......”
“閉上你的狗嘴。”
他話還沒說完,徐晏青便涼涼地開口将他打斷,當衆掀了吳憲的一張臉皮。
吳公子整個人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的變幻莫測,但懾于徐晏青的地位和手裏的一把長劍,愣是真沒敢再多說一個字兒。
沈輕瞧見局勢已經被“天仙下凡”的世子大人控制住了,不再需要自己上陣殺敵,便悄悄收起骨針,轉身走向仍然呆在地上的母子二人。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名年輕人長得極好,盡管已經瘦成了根“皮包骨”,依然擋不住眉眼間透出的那股清秀俊麗的勁兒——怪不得吳憲死活都要抓這人回府供自己折騰。
年輕人适時地從呆愣中緩過神兒來,雙肩因寒冷和驚吓抖成了篩糠。他放開一直緊緊抱着的老母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拼命朝沈輕磕頭,泣不成聲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多謝世子救命之恩!草民王臨,一條賤命願為世子姑娘赴湯蹈火!”
沈輕見狀連忙上前,雙手把他扶起。這一扶,她着實吓了一跳——王臨身上冷的跟冰窖一樣,薄薄的一層青衫連細雪都兜不住。
倒是那位老婦身上的粗布衣物厚的很,想必這人定然是個孝子,只是不知為何淪落到此。
沈輕內心一動,順勢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鑲毛鬥篷披在王臨身上。驚的王臨陣陣後退叫道,“姑娘萬萬不可!您的東西金貴的很!我一介粗鄙莽夫......”
“閉嘴!廢話這麽多!”沈輕現學現賣,将徐世子霸道的口吻學了個十成十,不僅鎮住了哆哆嗦嗦的王臨,也引得正主兒側頭看了她一眼。
只見那姑娘一小團似的蹲着,正擡手替王臨攏着鬥篷,然而她自己的白袍邊緣卻松松散散落在地上,被泥雪攪了個渾濁不堪。嬌俏的小臉兒被凍的發紅,但本人毫不在意,甚至連個暖手爐都沒拿,只擎着副淺淺的笑照顧着落魄的母子。
不知該說她不拘小節還是沒心沒肺。
還有,她的夫君難不成是死的嗎?!讓自己的夫人就這樣落于危險?!還凍的不輕!
徐晏青垂着眼睫,将眼底一片晦暗不明深深藏在陰影裏。
他重重吸了口氣,警告似的瞪了吳憲一眼,阻止那貨擅自亂動後,收了長劍,解開自己的黑色鬥篷,朝那團心心念念的人兒走去。
沈輕只覺得當頭一黑,鴉群似的東西輕飄飄落在肩頭,卻很好地阻隔了刺骨的北風。
她擡頭向上望去,再一次撞進了徐晏青沉沉的一雙眼裏。
那瞳孔裏有些過于刻骨的情緒呼之欲出,激得她半邊頭皮都在瞬間麻了起來。
“世.....世子?”
徐晏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別開臉說道,“天氣太冷,你先帶着二位回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不知怎的,沈輕莫名其妙從那張別扭的臉上看出了些悲憤蒼涼之意。
可她與這位徐家世子才第二次見面,哪兒來這麽大的恩恩怨怨?
難不成是徐惠然的事敗露了?
那也不應該找她,應該先拆了靈絲坊啊。
腦袋轉成顆陀螺仍百思不得其解的沈輕原地跺了跺腳,決定先不想那些個有的沒的。
反正天塌了有個高兒的頂着。
她直起身,幫着将老太太扶到木板車上,随後招呼不遠處的車夫把馬車趕過來,再指揮着車夫将老太太挪到鋪滿軟墊兒的車裏,細心的用薄毯蓋好後,方才轉過身朝徐晏青福了個禮。
“世子,此人不僅當街強搶......不僅當街欺辱窮苦百姓,還對吏部尚書吳平之大人出言不遜。這等敗壞朝廷名聲草菅人命之人,還望世子将他送入大理寺徹查到底,還尚書大人一個公道。”
她這番話說的極巧,一邊維護了吳平之、替他鳴不平,背後拍個假模假式的馬屁,這樣就可以在世子轉述時确保那位尚書大人不會遷怒于自己和良齊。另一邊把吳憲的罪過攤到了官、民兩部分,一兩撥千斤的将陷在王臨身上的仇恨打散了,把過錯的重點放在吳憲“披着親爹皮”招搖過市上,以确保吳平之知曉此事後不至于對王臨母子趕盡殺絕。
玲珑心思,晶瑩剔透。
徐晏青望着她,腦海裏忽地冒出一個危險的想法,“她既已有夫,我可否強搶,然後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