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殺機
其實良齊的計劃很簡單,早在第一次聽說有關吳憲的那些“豔事”之後,他便秘密遣人去尋找那些曾經被吳憲傷害過的年輕男子們。待找到後,懇請他們寫下自己在吳府所遭遇的一切,并留下真實姓名與住址。
有的已經死了,便由雙親代寫;有的身患殘疾,便親自口述。最後,良齊一共收集了七十五份這樣的陳情表。
不過,他并沒有聲張給任何人。
因為,這實在是個要人命的東西。
陳情表代表了來自民間的冤屈,必須得由一個合适的人、在一個合适的時機奏秉呈報,這樣才能保證一擊必中。若是提前走露了風聲打草驚蛇,可能還沒等皇上看見這份奏折,吳平之就會先把自己弄死。
畢竟尚書大人只要随便一勾手發個調令,良齊就得乖乖收拾東西滾去某個鳥不拉屎的邊境之地喝風。
所以,良齊挑中的那個合适的人,就是王臨。
年關将至,依照慣例,皇帝陛下會提前要求太常寺出具幾份青詞供他挑選。到時候,王臨的那一份必然會令陛下眼前一亮。
屆時,他将以“青詞第一人”的身份在皇上面前站穩腳跟。等到那時,再由他将這七十五份陳情表私下密奏給聖上,結合自己的親身遭遇,就可以打吳家一個措手不及,吳家想不倒臺都不行。
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良齊得以繼續隐藏自己。
但是,計劃還未開始實施,意外就出現了。
“你說什麽?王臨始終沒從宮裏出來?”沈輕擱下手裏的杯,面露急色。
良齊則坐在她身邊,眉頭緊緊皺着。
“是,”金棗與幾個家仆跪在一邊,臉色有些發白,“我們是在公子上朝一個時辰之後出發的,将王大人送到玄武門,眼瞅着他進了宮,可......可王大人一直都沒有再出來。這天兒都黑了,我們怕出什麽事,就趕緊回來禀報。”
沈輕道, “會不會宮裏有事耽擱了?”
良齊搖搖頭,“應該不會,他今日只是去受命,怎麽可能耽誤這麽久。”話音未落,他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猛地轉過頭問道,“你們有沒有留人在宮門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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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棗一愣道,“留.....留了啊,我們怕王大人此時有可能出宮,連馬車都留在那了。”
良齊臉色倏地一變,“完了!”
王臨進宮遲遲不歸,不可能是因為迷路,第一次受命的新官員來回定然會有領路小太監,以防大人迷路走到不太合适的地方去。
那只可能是被人攔下了。
想在壁壘森嚴的皇宮攔下一個人這麽久,只有兩撥人能做到。一撥是獨居高位的皇帝,另一撥就是當朝官員。
而皇帝但凡留下誰,都會傳出诏令,良齊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可現在并沒有任何消息。
那将王臨攔下的,只可能是官兒。
這是王臨第一次進宮,正處于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階段,泱泱百官,誰沒事吃飽了撐的留個不認識的新官攀談這麽久?
良齊思來想去,腦海裏只剩下一個人——吳平之。
假若真是吳平之攔住并且帶走了王臨,那麽,金棗留在玄武門外的車馬必定會暴露。
救了王臨母子二人、留宿、偷偷幫他印吏部文書這些事,就都通通瞞不住了。
良齊背後冒了層薄汗,猛地起身喊道,“備馬!快給我備馬!”
事實證明,他想的沒有錯。
距離良府幾公裏外的吳府書房,幽幽燭火正映照着兩張不同表情的臉。
吳平之的憤怒和吳憲的陰狠相映成輝。
吳憲惡狠狠道,“爹,這個良齊實在太可惡了!他居然背着你偷偷給那姓王的爛貨印文書!區區五品居然敢以下犯上!他妻還殺了我的人!不殺此人簡直難消我心頭之恨!”
吳平之端着一身的肥肉圓滾滾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得知被人擺了一道的他同樣怒發沖冠,但要比年輕的吳憲冷靜得多。
只見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扶不上牆的兒子道,“還不都是因為你?整天搞這個搞那個才給我搞出這麽一堆破事兒!今天進宮幫我送個飯也能給我惹出這麽大的事!若看見的不是周大人是別人,你怎麽辦?!你也太大膽了!”
“那個王臨就該死!”吳憲梗着脖子叫道,“他既然不從我,把他送進淨身房還便宜他了呢......”
“你給我閉嘴!”吳平之恨鐵不成鋼地指着他,壓低聲音道,“這件事誰都不許說聽見沒有?!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你把一個當朝文官強行送去淨身!還是在大內裏頭!誰給你的膽子?啊?!今天若不是周大人正巧路過,你覺得你能平平安安地走出來?!”
“怕什麽,”吳憲不屑一顧,“爹您是正兒八經的吏部尚書,三品大員,又跟周大人關系那麽好,他可是內閣首輔!正一品!誰敢說什麽?倒是那個良齊,他一個小小的吏部郎中,也敢踩着您的腦袋給別人做嫁衣,我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吳尚書還欲責罵,屋外突然傳來很輕地一聲“老爺”,說話的正是他的貼身家奴下九。
吳平之憤憤地收回了手,不耐煩地問道,“怎麽了?”
下九道,“老爺,外頭有一人求見。”
“誰?”
“他自稱是您的下屬,名叫良齊。”
聽到此名,屋內兩人齊齊一愣。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麽晚了,他來幹什麽?
不過人都到了,斷然沒有躲在屋裏不見的道理。
吳平之警告地看了一眼吳憲,冷聲道,“我去去就回,你老實給我呆着,不許惹事!”說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開屋門吩咐道,“把人帶進客室。”
吳府的客室極盡奢華,方榻上鋪着秋香色金線蟒大條毯,茶桌四周擺着大紅金線蟒引枕。
良齊本來端端正正地坐着,瞧見吳平之從屋外進入,趕忙起身行了個大禮道,“下官拜見吳大人,深夜叨擾,實屬抱歉,還望大人恕罪。”
“無妨,”官場老油條吳平之朗聲大笑,喜氣洋洋地扶起良齊,一點也看不出就在剛剛,他還正與兒子讨論如何殺掉眼前這個年輕人。
一場你來我往你裝我演的戲碼就此開始。
來的一路上,良齊都在思考怎麽說,如何說才能把今天這個殺機渡過去。
現在一切就位,他也搬出了副假模假式的悲憤來,“下官這個時間前來,實在是被逼走投無路,還望大人能救救在下。”
“哦?”吳平之也是一臉真切的疑惑,“不知良大人遇見何事?如若我能辦的,定然傾盡全力。”
良齊道,“大人知道那南安侯徐将軍前段時日愛女生病之事吧?”
“南安侯徐巍之女徐惠然?”這回吳尚書是真的一頭霧水,心道他突然提這個幹嗎?難不成是想提醒我他與徐将軍的私交不成?可徐巍畢竟是個武将,文官的事,他也不是樣樣都能管的。
只聽良齊故作神秘道,“大人肯定清楚,這徐惠然前一陣突發奇病,正是我發妻幫她治好的。一來二去,兩個女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金蘭姐妹。有一日,徐大小姐突然跟我發妻說,她路上偶遇一書生,模樣甚好,甚得她心,便想托我發妻幫忙打聽此人的家世情況,看看合不合适。”
話說到這,吳平之已經徹底懵了,他以為良齊是來旁敲側擊王臨的事,結果怎麽扯着扯着扯到了徐惠然結親的事兒上去了?于是他連忙問道,“然後呢?”
良齊左看右看,确認四周無人之後才故作神秘地說道,“想必大人也清楚,徐侯爺豪門顯貴,嫡女私下心念一人,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了,定然是要被人诟病的,所以徐惠然只将此事告訴了我妻子一人。我妻子當仁不讓,就幫她查了,這一查不知道,此人竟然是三年前的二甲,這回進京是來做官的......”
饒是吳平之再糊塗,此刻也明白了七八分,他皮笑肉不笑地問道,“良大人莫不是想說,徐惠然看中的人,名叫王臨?”
吳尚書心裏冷笑,這麽蹩腳的理由,虧你也能編的出來?
不過,良齊下一句話一出,他登時就笑不出來了。
只聽良齊嚴肅地點點頭說道,“不錯,那人就是王臨。我妻子打聽好後禀告徐大小姐,大小姐心甚悅,打算過幾日就與徐侯挑明她的心,可誰知就出了人市那檔子事。當時我妻子遠遠看着實在焦心,只能命人快馬加鞭前去侯府通知,她自己先行擋下吳憲。徐小姐女子身份不便露面,這才派她弟弟世子前來幫忙。對了,大人,不知令公子有沒有跟您說見到世子的事呢?”
他嘴裏蹦出來的字越多,吳平之越心驚。因為尚書大人不得不承認,良齊說的居然是對的!
那日他親眼見到了一身黑衣的世子徐晏青!不僅如此,當時的情況,世子看上去還是故意等在那裏的!
王臨是什麽身份,他憑什麽讓堂堂一個世子替他出面,還在冰天雪地裏站那麽久為他擦屁股?!
除非......除非徐晏青知道那是姐姐未來的夫婿!
這下子,吳平之徹底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吳大人掉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