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發

孟昭二年三月,徐晏青奉旨前往豫州鎮壓叛亂。傳诏之日內閣首輔周璁親自陪同掌事太監款款而來,徐府百人皆跪于前廳聽發宣召。

聖旨內容與以往并無區別,可唯獨其中的一句話,是徐家人萬萬沒有想到的——那就是嚴令京中布防不可調派。

徐世子雖不是頭一回奉命出征,但卻是第一次在領了虎符後仍無法帶走一兵一卒。周大人美名其曰“京中需有人護天子左右,徐少将軍可用兵符在豫州周邊城鎮随意調兵遣将”。

僅此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年輕輕的少将軍成了個光杆司令。

饒是徐巍多次身陷險境,也不免因為這情況皺起了眉頭。

“周大人,”他上前一步替嫡子問道,“豫州叛亂情況如何?”

周璁面無表情,“不知。”

徐巍繼續問道,“那守城兵将損失如何?”

周璁負手而立,“侯爺,這些情況等少将軍去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這是聖命,不可問,不可違。”

徐巍雖是武将,但畢竟浸淫朝中大半輩子,見識過太多這些道貌岸然的為官者如何利用卑劣陰險的手段拔出眼中釘肉中刺,最後攪起的血雨腥風甚至比戰場上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只消一想便明白了,晏青此行孤軍奮戰,怕是因為有人視徐家為敵,從中作梗。

小皇帝尚且年幼,手腕與魄力都還不夠格,完全不是這些老狐貍的對手。現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湧動,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他這個南安侯一直刻意的遺世獨立,從不參與任何黨派。無論是曾經的老友被抄家滅門,還是前朝轟動一時的奪嫡之争,徐家從來都是冷眼旁觀,決不攀附任何一方。

他自認為這樣便可求一世太平,誰知該找上門的一個都不會少,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躲不了的,就像那人曾經說過的一樣......

朱樓翠閣,日麗風清,徐巍凝眸遠眺,目光穿破層層雲障,仿佛又看見了自己命中那位唯一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彼時他還年輕,發鬓胡須還都是烏黑的。肩負侯爵之名,立戰功赫赫,身份尊貴,地位高崇。可沒想到,他第一次進天牢,竟是去為自己唯一的朋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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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巍手裏拎着斷/頭/飯,那人就筆直地站在面前。

天牢幽暗潮濕,惡臭難聞,可他身處其中,依舊神态自若,目光炯炯。就算明知即将奔赴刑場,受酷刑而死,那人的脊背也沒有彎過哪怕一分一毫。

“可曾後悔?”徐侯爺親自為他斟酒,輕聲問道。

那人放聲大笑,“我這一生,為黎明百姓,為江山社稷,有何可悔?!”

徐巍垂眸,聲音裏隐隐帶了些悲痛,“薛家百十來口,全都為你填了命,當真不悔?”

聞言笑聲終是漸緩,回音消散,沉默如同泥沼般蔓延。薛廉瞳孔裏仿佛藏了團火,灼得徐巍心頭狠狠一緊。

“将軍,”他淡淡一笑,執起杯中酒一飲而盡,“你曾為護大慶,率十萬兵馬力破南蠻三十萬大軍,血戰整整三日不曾合眼。身中四箭,斷左中指,傷病無數,你可曾悔過?”

徐巍被他說急了,“我那是鎮守邊關,職責所在。如若失敗,整個大慶将毀于一旦,你這又為了什麽?勾心鬥角只為争權奪利嗎?!”

“權勢銀財,我薛某人從未在意過。”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非要跟他們鬥?!”

薛廉起身,直視他的诘問,“我只為大慶。”

“放屁!”徐巍怒極反笑,“現如今邊關穩定,百姓和樂,你口口聲聲為大慶為大慶,你倒是說清楚為大慶做什麽了?”

薛廉凄然一笑,“陛下年邁,太子纏病,三皇子閉門不出,八皇子突發疑症,十一、十五皇子不學無術,唯剩六皇子,卻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幼子......将軍你說,大慶的未來能托付給何人?”

“閉嘴!”徐巍萬萬沒想到他能說出這麽一番大逆不道來,豁然起身厲聲質問,“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将軍,”薛廉隐去了所有掙紮與困苦,正色道,“眼下朝中妖鬼橫生,皇族血脈岌岌可危。我雖有心可已然無法護佑,待我身殒後,能否請将軍替我......”

“薛廉!”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徐巍一聲斥責打斷,侯爺怒火沖天,愈發覺得此行是個錯誤。

“我雖與你脾氣相投,但你不要忘了,我還是慶朝的将軍!陛下年邁,卻還沒有到識人不清的地步,遺诏未下,繼者不明,何談‘皇族血脈岌岌可危’?你們文官為奪嫡傾盡全力,莫要再拉扯上我。無論是哪位皇子将來繼承大統,我徐家一門皆會盡忠職守,唯獨這一點,就不勞煩首輔大人操心了!”

侯爺面色因憤怒漲的通紅,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薛廉則在兩步之外靜靜地看着他。

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可那時的徐巍尚且年輕,還未練就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況且薛廉與他私交甚篤,對一些細微的表情變化更是了然于心。

只聽薛首輔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原來如此.....将軍是想秉持中立,以求在風雲際會中獨得一隅太平嗎?”

“你——!”

“怎麽可能?”薛廉搖頭苦笑,眼中原本熠熠生輝的星光倏然而逝,像是蠟盡燭幹,終于燃盡了最後一點微末的希望。他頹然地喃喃自語道,“你躲不掉的......因為你是最後見我的那個人,他們不會放過你.....”

轉眼十三年過去了,徐家一直太太平平,清風獨行。侯爺本以為他賭對了,可沒想到.....

“周大人,“徐巍收回目光,冷冷地看向本朝的一品大員低聲說道,“這一趟,真是勞煩你了。”

他武學造詣極高,又經沙場洗禮,凝眸時,眼中無匹的刀鋒如有實質,平常人不可能擋其銳,只會覺得膝蓋屈軟,意欲惶跪。

可周璁依舊施施然站着,面色無波,一絲一毫都未被影響,顯然內力并不在他之下。

此時此刻徐巍的臉色終于變了,他驚道,“你怎麽會——”

“侯爺,”周璁上前一步按下了他的手腕,輕聲說道,“聖旨我已傳到,徐晏青即刻赴豫州平叛,不許帶一兵一卒,違令者——斬。你可聽清了嗎?”

“臣接旨!”還沒等徐巍說話,徐晏青“咚”的一聲跪了下去,行禮道,“臣接旨!謝周大人!謝公公!”

“晏青!!”

徐巍明白,此去豫州,兇多吉少。他本想着拖一拖,去宮裏找小皇帝說明情況。可周璁太過意料之外,他一時性急倒讓徐晏青擔心了。誰料這孩子是個急脾氣,說接旨就接旨!

“好!”周璁将聖旨遞給徐少将軍,一語雙關地說了句“孺子可教”便跟着掌事太監頭也不回地出了府門。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算這一趟扳不倒徐巍,能拆了他的兒子也是一樣的。

老虎沒了牙,還能叫老虎麽?

“你瘋了嗎?”待人走後,徐巍一把将徐小世子扯起來厲聲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一趟是幹什麽去?!你有沒有理清現在的狀況?!”

“我明白,爹,”徐晏青眼睛彎彎,他拉過剛被周璁握過的腕子輕輕揉着,仿佛是想抹掉上面的肮髒物似的,“爹,您從小将我扔進軍營,為的不就是某天我可以獨當一面嗎?眼下這麽好的機會,兒子又豈能放過?”

“可是.....”

“爹你有沒有想過,周璁就算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憑空捏造聖旨。所以豫州叛亂必然是真的,這種時候,他敢派我只身一人前往平叛,想必城內情況也不會太過糟糕。所以只要我能趕到豫州,祭出虎符,事情不就自然而然的解決了?”

徐晏青臉上雖帶着笑,可眼底卻是一片冰涼。他一番分析有理有據,徐巍剛才關心則亂,此時經一點撥便已明白了大半。

再擡眼看去,世子又變回了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再無半點剛才的冷靜機敏。

徐巍不由輕輕一怔,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孩子竟已成長到如此地步了?

種子埋于泥土,破壁而出,經日照射,或風吹雨淋。在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時,終亭亭如蓋,筆直參天,獨撐一片陰涼。

徐侯爺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擔憂,周璁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十三年前那起震驚朝野的大案就是他一手主導,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便将當朝首輔打入昭獄。

只是不明白,周璁為何會盯上他?

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用。

徐巍深深看了一眼已跟自己平齊高的徐晏青,一字一句叮囑道,“青兒,你自幼不喜帶随從,我便沒有給你安排親衛。可這一趟危機四伏,你務必要多挑幾名侍衛裝扮成家仆跟着,以防萬一。人在外,凡事皆要小心為上。”

“青兒明白。”世子鄭重地朝徐巍行禮告別。

他衣袂翻飛,面色肅然,殊不知這一趟豫州之行,卻并不孤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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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相傳,北古老街東頭開着一家奇怪的店。店裏沒有貨架,沒有商品,只有櫃臺上點着的一盞紫金琉璃燈。

哦,還有一只好吃懶做胖成球的黑毛兔和一只酷愛向水杯裏拉鳥屎的賤烏鴉。

賤烏鴉愛罵人,黑毛兔愛睡覺。

空蕩蕩的店裏人形生物只有一個——年輕的男主人擁有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他左耳挂着串金色的镂空耳飾,手裏擎着懷表,笑眯眯的站在櫃臺後面接待客人。

能光顧這家店的人不少,有滿身傷痕穿着高中校服的怯懦女學生,有腕上綁着黑白腕帶的疲憊女白領,還有面色蠟黃雙眼無神的絕望主婦......

“我活不下去了.....”她們說。

短篇合集,男主不變。

關于拯救那些打滿補丁仍然無法堅持下去的靈魂。

【這一刻請選擇聆聽奇跡與愛,它會帶你沖破黑暗與痛苦。】

【所以請你加油,活一活試試,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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