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病嬌

當初為了幫良齊搭上徐府的路子, 沈輕曾經動用毒譜算計了一把徐巍之女徐惠然。

縱使到最後沒造成什麽實打實的傷害,可終歸也是個罩在侯爵府上空的巨大謊言。

良齊此時說起這個, 無疑就是想要提醒沈輕:“若是哪天徐世子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 不可能會毫無芥蒂, 所以你跟他壓根不會有任何可能。”

這算得上是一句露骨的威脅。

月光照在那人身上, 映出一副白慘慘的無常模樣。沈輕認識他如此之久, 頭一回在心底升起一股子難掩的駭然來。

那一刻, 沈輕忽然覺得很累。

長安城內詭谲複雜, 她一介女流陷在其中宛若無根的浮萍。一開始為了良齊留在此地,一步一步替他籌謀助力。可眼下這個人......好像已經變了。越來越多的詭計權謀,越走越深的你死我活,和越來越沒有存在感的自己。

剛開始良齊會事事件件與她商量,可後來頻率越減越少,以至自己常常獨坐直至深夜, 活像個哀怨的深宅棄婦。

沈輕驀地懷念起楊柳依依的吳郡來。

那裏沒什麽利欲熏心, 也沒人成天算計來算計去。大家撐死了為兜裏三兩重的銀子跑前跑後, 生活簡單,卻平安常樂。只要兩腿一蹬, 在滾繡閣內院兒的葡萄藤架下放把搖椅就能安安穩穩睡上一天。

對了,還有阿娘。

阿娘失蹤這麽久, 說不定已經回去了。

這想法甫一冒頭, 就跟下雨天的爬山虎一樣瘋了似的在心底猛長,壓都壓不住。

她細細的回想起良齊剛才說的話來。

吳平之的罪證已然整理好,等待時機上禀陛下就可以告一段落。再加上他與徐府的關系日漸緊密, 又有武藝高強的甲兆和金棗做護衛。依着良齊的玲珑心思,已經用不上自己了吧?

她就着不遠處堂屋飄來的飯菜香,略微有些疲憊的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良齊開口說道,“既然你這麽擔心......那不如我先躲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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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齊一愣,明顯沒想到她會是這麽個回答,“你說什麽?”

“我說......如果你這麽擔心我會與那人發生些什麽,那不如我先躲躲。”沈輕笑道,“長安城裏你的路已經走順了,短時間內應該不再需要我了。不如我先回吳郡躲個清淨,許久未見童玲姐姐,還怪想的。”

良齊的笑仿佛被縫在了臉上,僵着嘴角喃喃道,“阿輕是想離開我了麽?”

沈輕一句“怎麽會”還沒冒出個頭,就看眼前那人的眼瞬間黯了下來,身後有道勁風緊跟着襲來。她心裏驀地一沉,想回身反抗卻已然來不及了。

脖頸處遭受重重的一擊,沈輕兩眼一黑便向前栽去。

好在身後适時地伸出一雙手将她扶住,才沒讓沈輕以臉着地。

金棗與甲兆面無表情地站在黑暗裏,宛若兩尊殺神。他二人一人手裏攬着着昏迷的人,一人偷襲的手掌還未收回。

良齊上前一步,借着點點月光注視着已然安分下來的沈輕。

她睫毛很長很密,睜眼時顧盼流連,閉眼時安詳淡然。一張巴掌大的俏臉兒上嵌着櫻桃粉唇,皮膚軟糯白皙,實在是個容易禍亂人心的長相。

良齊伸出手掌在她瑩潤的臉頰上輕撫,僵着的嘴角已經變得平直,往日裏時時挂在表面的溫和像是被摘掉的面具,終于露出內裏一張冷漠至極的臉來。

“丫頭,你怎麽這麽不乖?”他湊近了沈輕的耳廓,仿佛耳鬓厮磨般道,“好好聽話不行嗎?我還有許多事需要你幫我,可你這麽跟我鬧......還到處留情......讓我可怎麽辦呢?”

暈過去的沈輕自然不會給予回答,良齊說完又親呢地上前蹭了蹭,将她的滿身淡香嗅了個滿懷才慢慢起身,眼底落着幽深的陰影,朝金棗吩咐道,“給她洗漱換身簡單的衣服關好,把身上藏着的東西記得拿出來。阿輕最會騙人,不要讓她逃了。”

金棗領命而去,轉身走向內院。她嬌小的身上背着個沉甸甸的人,也未見任何凝滞,顯然是個內家高手。她沒走出幾步遠,便迎面撞上了站成一排的人影——原本良府裏偷奸耍滑的仆從們一溜煙兒的立着,仿佛立了一排硬邦邦的棺材板兒。

恐怕沈輕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當初剛搬進來時随意招買的下人居然也個頂個兒的不一般,站在一起時會露出如此濃重的殺伐氣。

其實就連半途加進來的甲兆也沒想到,他原本以為良齊在長安是孤掌難鳴。今日一見,發現這位主子不僅能與顯赫的侯爵相談甚歡,甚至似乎還與禁軍高層、皇族內宮牽連頗深,就連看上去蕭條冷清的府邸都深藏不露,無一無用之人。

震驚讓甲兆的內心升起一股子肅穆的尊敬,他上前一步道,“公子,已往邊關送去消息了,明先生不日便會前來。”

良齊點點頭,幽暗的月色在他臉上割裂成了道道晦暗不明的陰影。

吳平之落馬已是板上釘釘,周璁不可能會任人宰割。若是自己斬斷了首輔大人的一根左臂,他會做出何種反應呢?

“他已經舒服太久了,”良齊自言自語道,“是時候提醒一下周大人,床榻邊緣仍有猛虎垂涎,萬不可再繼續酣然入睡了。”

豎日,沉寂許久的朝堂第一次露出了些許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良齊手執厚厚一摞奏章,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參吏部尚書吳平之貪贓枉法、結黨營私、戕害人命等總共二十八條罪狀震驚朝野上下。樁樁件件皆有罪證,羅列出來贓款和蒙冤受難的人數攤開甚至比九龍紋桌還要長。

可這還沒完,良齊繼續參豫州巡撫呂祿、工部尚書鄂豪等總計十七位在職官員與吳平之狼狽為奸,為一己私利搜刮民脂民膏,坑害百姓,禍亂一方。其中,豫州地方官恨不能一鍋端了似的全部登記在冊。

小皇帝震怒,以吳平之為首的被點名的一衆官員惶然跪倒争辯,聲淚俱下地連連喊冤。多年攀附于吳家的官員更是義正嚴辭地站出來指責良齊“心狠手毒”,陷害朝廷要員。言辭激烈,大有當堂要将人碎屍萬段之感。一時間九間朝殿陷入混亂,各路牛鬼蛇神此起彼伏,可漩渦中心的兩人卻誰也沒有動。

良齊自從呈上奏折,陳述完罪證後就閉了嘴,沉默地跪在當中,任憑周圍的吐沫星子糊了一身,也不出言反駁一句。

周璁則先是被一連串的“證據确鑿”打了個措手不及,震驚之餘他敏銳地嗅出了一點“圈套”的味道。

很顯然,良齊準備萬全且來勢洶洶,依着小皇帝的反應也不像不知情的樣子。再者上頭的每一條都是罪大惡極,而且寫折子的人用詞極為巧妙,樁樁件件到最後都回歸于“民間”上,甚至帶出了百餘張不同人家的親筆簽名。這就等于用無數百姓的悲恨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一旦處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憤,屆時就算能堵住百官的嘴,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這對日後實現他的野心可謂是大大的不利。

此時絕不可妄動,越急越容易跌入對方的陷阱之中。

所以他持續冷眼旁觀,等待着敵人的下一次進攻。

可良齊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好像一瞬間出完了所有的牌。吳平之都已經哭倒了三氣兒,他仍然巍峨不動,泰山似的跪着。就連平時鬧騰的小皇帝也一言不發,沉默地看着堂下的風起雲湧。

吳平之痛哭之餘掩着臉偷偷與鄂豪對視一眼,二人臉上皆是一片迷茫。這是什麽意思?箭在弦上,怎麽還不發?

他們的哭聲終于漸漸弱了下去,慷慨陳詞的官員也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口幹舌燥地閉了嘴,改成用眼神淩遲。

待朝中終于回歸沉寂,小皇帝這才冷冷地開了口。

他從山包似的罪證中抽出一本綠皮帳直接丢到鄂豪腳邊,“豫州巡撫不在,鄂大人曾經奉命前往豫州監工赈災之事,相必這東西你定然是認得的了?”

鄂豪撿起綠皮帳一看,果然認出了這東西是什麽。他茫然地看向龍椅上的嘉仁帝,一時間沒太反應過來。

因為這東西是呂祿與下面的官員親手寫的,他們常年貪污災銀又無人敢管,大手大腳慣了,漸漸形成了“固有認知”,認為幾萬輛銀子不是什麽大事兒,甚至可以劃分到“正常俸祿”那一類。

若不是眼下情況明擺着要他們的命,鄂豪恐怕還會以為小皇帝是要憑着這份賬本做嘉獎。

“看樣子鄂大人是認出來了?”小皇帝撐着手道,“那證明上面寫的東西都是真的咯?”

鄂豪想答“是”,但本能讓他生生噎住了。

小皇帝了然地點頭,面上依舊古井無波。他似乎不想将過多的時間停留在這上頭,便又從罪證裏抽出一疊最厚的,擺手道,“傳吳憲。”

吳平之心裏狠狠一抽,透過淚眼婆娑,他看見小皇帝身邊跟着那名白面太監似乎輕輕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中午吃的什麽?

我先說我的:我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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