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當年
黑夜漫漫, 在天牢裏緊張疊起之時,有一隊人騎着高頭大馬, 悄無聲息地進了長安城。
他們訓練有素, 領頭人渾身包裹着黑衣, 五官掩在黑暗裏, 只露出一雙冒着精光的眼。
一行人駕輕就熟地避開大路, 專挑小巷, 映着漫天的夜色來到一高牆後門前。
有一黑衣人輕巧地下了馬, 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執起鐵環,敲了三下,木門應聲而開,金棗的一張臉出現在門後。
雙方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黑衣人向後打了個奇怪的手勢,後頭的人便跟着他魚貫而進。
待萬籁歸于沉寂, 良府的後門被輕輕關上了。
金棗看上去有些激動, “先生!您可算到了!”
為首的黑衣人将面罩一解, 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來。
他的五官非常普通,臉型微寬, 就連聲音都是毫無特色的。
“現在是什麽情況?”那人将手中的缰繩遞給身旁跟着下屬,跟着金棗的腳步邊走邊問。
金棗語速很快, “吳氏父子下獄, 吳憲被判處斬刑,明日行刑。公子此時正與甲兆在天牢打算撬開吳平之的嘴,挖出周璁和楊慎的罪證。小皇帝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兒的, 吳郡出了事,府衙綁了江掌櫃,公子通知小六卸掉面具帶人前去營救。還有......還有.......”
“怎麽了?”那人見金棗支吾,停下來疑惑地問道。
“還有......公子将沈姑娘軟禁起來了。”
那人沉吟了半晌才道,“這樣也好,畢竟沈姑娘的性子實在不好掌控。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這麽多年,恐怕早就為公子所用了,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探出沈大娘子的下落。”
“明先生說的是,”金棗微微阖首,“屬下只是覺得,苦了公子這麽多年,都要陪她玩那套可笑的過家家。”
原來,深夜到訪的這一群人,就是剛從邊關馬不停蹄趕回來的明先生一行。
Advertisement
明先生脫掉夜行衣的外袍,忽然道,“你們務必多派些人手看住她,她可是我們手裏唯一一個籌碼。”
“是,”金棗冷聲答道,“屬下明白!”
“可是.....”明先生轉過頭,“為何公子會突然與她翻臉?發生什麽事了麽?”
與此同時的天牢內,吳平之一掃方才的平靜,整個人哆嗦成了個篩糠。良齊不動聲色的一句話,徹底将他打入深淵。
“吳大人同我扯了這麽長時間的謊是圖些什麽?”良齊執起木筷,夾了一小塊牛肉放進嘴裏,“大人您坐過來吃呀?說了許久難道您不累嗎?”
吳平之劇烈的發着抖,“你.......你.......你什麽意思!不可能.....你......你今日前來,壓根不是皇上讓你來的!”
“吳大人又在說笑話,”良齊隔空點了點他,“為了防止你跑,或者說,為了防止周璁派人前來暗殺,陛下可是命徐巍徐大将軍親自帶領精兵駐守天牢。沒有禦賜的令牌,我又怎能完好無損的進來呢?但有一點您沒說錯,就是我今日前來,的确是帶着陛下的聖命前來的。不過方才吳大人已然幫我完成了這部分使命。“
說罷,良齊将吳平之寫好的那套說辭小心翼翼疊了起來,“薛首輔在天有靈,他的冤屈終于可以洗刷掉了。”
吳平之聽着他的話一瞬間跌坐在地上,“你......你到底是誰......你想....你想幹什麽?”
“我是誰?”良齊收好罪供,月光透過巴掌大的小窗照在他臉上,顯出白慘慘的一片。吳平之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骨子裏有種難以言喻的陰狠,好似天生帶着劇毒的花,洋洋灑灑開了個溫潤的假苞。
自己,恐怕連同所有人都被他騙了過去。
“吳大人,你現在已經別無選擇了。”良齊收了笑,神色冷淡,“要麽告訴我想知道的,回頭我會将你寫好的罪供如實上呈,請求陛下饒恕吳家。要麽你臨死到頭依然嘴硬,死咬着當年的秘密不說,我會回禀陛下,說你頑固不堪,什麽都不提。你吳家上下,就會在黃泉路上同你作伴了。”
吳平之悲怆地喊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
“不,這些是皇上想知道的,能把周璁拉下來的罪名。”良齊站了起來,直視着仿佛已經窮途末路的吳尚書,“我想知道的......你已經聽見了,只是不想說,是嗎吳大人?”
“我不知道!!!”吳平之将自己彎成了一只弓身的胖蝦米,他哆嗦着,“什麽太子....什麽皇子.....他們都是得了怪疾!我怎麽.....連太醫院都不清楚,我怎麽會知道!”
“吳大人,”良齊慢慢從他身後踱過來,投下一片幽深的陰影,“據我所知,您府裏女眷不少,妻妾成群,您最小的女兒還不過五歲,胖嘟嘟的霎是可愛。可大人您知道麽?吳憲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外頭有多少人等着吳家被抄?等着從您親眷身上奪回一點失去親人的痛苦,吳府的女眷若是無人庇佑,到時會是什麽下場,我不用說,您也應該清楚吧?”
“你——”吳平之目眦欲裂。
“說出來我想知道的,我保吳家一世太平。”良齊循循善誘,如同幽鬼低語,“況且這地方只有你我二人,你說出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有其他的人知道。”
吳平之眼裏的光漸漸暗去,他頹然地灘在地上,小聲說道,“不......不是我幹的.......”
“什麽不是你幹的?”良齊逼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這麽多年以來,朝中老臣大多死的死,走的走,周璁掌管文官數十年,人數更疊很快,新入朝的也很多,這樣便于他掌控,也便于穩定。唯有吳平之,一直在他身邊為他做事,受器重的程度無可比拟,所以良齊才猜測,當年的事,這位吏部尚書定然知道些什麽。
“是那個女人......”吳平之喃喃道,“是那個女人幹的.......”
“什麽女人?”良齊坐在他對面,“說出來,吳大人,你說出來吳家就太平了。”
吳尚書脊背一僵,回過頭死死地盯着他,“我說......你就保住吳家,若是你食言,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良齊面兒上露出個溫和至極的笑,“吳大人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下官說到做到。”
終于,在這個狹□□仄的牢房裏,沉寂了十多年的真相,在良齊面前,緩緩拉來帷幕。
那時的吳平之,還只是周璁的跟班兒,俗稱狗腿子。許多“髒活累活”——出面會有危險的活兒,都是他去幹。
這一日,周璁忽然将他叫來,吩咐他晚上出城接一個人。
“切記,一定要隐蔽,将那人妥善的接回來。”那時候的大理寺卿交給吳胖子一塊繡着半只鴛鴦的手帕,那上頭的繡工好看極了,似乎抖一抖,那只鴛鴦便能乘風活過來。
吳平之不敢怠慢,接上手帕在天剛剛擦黑時便出了城。
長安的郊外連夏日的風都是冷的,吳平之怕人多不便,只帶了一位趕馬車的老奴。他們二人足足等到亥時,那老奴都快被風吹的歸了西,才聽見遠處傳來的一聲馬鳴。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來的這位居然身材嬌小極了。萬花叢中過的吳大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女人。
難不成是周璁的相好?
吳平之上前拘了個禮,沒敢多說,只是掏出半塊手帕,在黑夜裏抖出了一只寂寞的鴛鴦。
那女人上前看了看,沖他孤傲的點了點頭。
“我永遠忘不了那雙眼睛,她不是黑色的,是一種淺淡的金棕。”天牢裏,吳平之望向燭光,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多歲,行将就木般的流出一股死氣。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沈黎。”
沈黎,沈大娘子,終身未嫁的滾繡閣閣主,沈輕的養母,也是傳與她毒譜之人。
良齊的指尖輕輕一顫。
“我接上她之後,便馬不停蹄送去了周府,周璁對她也是禮遇有加。只不過我品階低微,後面的事我并沒有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