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相信自己的話,他轉過頭去,只将一只手摟在小妹肩膀上,

“燕方不會出賣公主去換片刻偷安,懷家人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妹妹。”

“若你不想嫁他,不要勉強。”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們的小妹妹忽然退後一步,退開了他的庇護。他們是剛剛從外面進來,懷玉身上穿着一襲明烈的北方裙裾還未褪下。侍女們剛剛在她的身後點上了燈,鮮豔裙裾便在那燭火中搖曳着,懷璧看見少女高高站着的影子仿佛在燃燒。

她極力做出一副滿不在意的臉,可她單薄的肩膀明明就正在顫抖。他剛滿十五歲的妹妹那樣堅毅地看着他,俯首一拜至地,

“灣兒願嫁,若灣兒一身,能保我燕方家國。”

她這樣說,聲音清越如同春莺喟嘆。

懷璧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就沒了主意,他想不出若父親得知了這件事會作何感想:他最寵愛的幺女,沒能嫁給摯友的孩子,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沒能在北地的雪原上有一段如赤玉般鮮烈的愛,卻要在這陰沉而肅穆的萬秦,嫁給陌生的王長子。

不能拒絕,因為拒絕便會讓兄妹三人落入無解的死局,而北地的沃野平原之上也必定要重燃戰火。

懷璧想,那會是一場多麽盛大的國婚,只是他再不能作為懷玉的長兄,遵循着燕方的古老風俗,在她的衣帶上結一串珍珠,把新開的付子梅帶上她的發鬓。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那樣的景象。

他只看見懷梁屋子裏燈亮了一宿,天還沒有破曉的時候,他的二弟便仍舊按着往日習慣,提着劍去到後院裏練武了,只有腳步似乎比往常沉重些。

再等兩次梆子聲響過,天就大亮了,可是懷梁還沒有回來,不僅如此,連妹妹也關在房間裏沒有出來。懷璧只得命人将已經備好了的飯食拿下去溫着,準備先去房間裏看看妹妹,然後再到□□把懷梁叫回來。

他的動作卻被一個侍女的傳話給止住了。

“公子,一個人在外面自稱守江姬卿尺,求見公子。”

姬卿尺……?那日初到秦安時他們遇到的那位守江王的公子?

侍女仍在等着回話,他只好點了頭,“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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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卿尺進來後欣然落了座,把玩着手中折扇,仍是眼帶三分笑意,他的笑容透着一股玄之又玄的味道,讓懷璧看不大透。但他仍舊依着禮數奉了茶,然則終究不知他來意幾何,只好枯坐着陪他幹瞪眼。

所幸,姬卿尺也不在意他無話可說,只飲茶,賞玩他自家手裏的折扇。

當靜默的尴尬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的時候,懷璧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不知守江王遣公子過來有什麽要事?”

姬卿尺聞言收了扇子,微微一笑,“倒沒什麽大事,只是家父聽說小公主讓秦王指了婚,着我來看看你們。”

他消息很靈通。

懷璧抿了抿嘴唇,嘴角向下折起來,“難為守江王記着這事。

那色調素淨的杯子在姬卿尺手裏打了個圈,

“家父身子不大好,深居簡出,偶然聽說了這事,心裏深恐你們受了委屈,故而今兒一大早就把我掀了起來,叫我趕緊過來看看……他少時同北地王交情不淺,在燕方也住過一段時日,心裏把你們都是當自己的小輩看待的。”

懷璧愣了一下,回道,

“要守江王費心了……勞煩公子回去捎個話兒,就說懷家兄妹都好,請他莫要挂念。”

這确是他們自從來到秦安之後,所接收到的第一份來自旁人的善意,盡管如此,懷璧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這個自然。”姬卿尺放下手裏杯子,“大殿下可來過了?”

“還未來過,只是昨日見了一面。”懷璧點點頭。姬卿尺又問,

“可對你們說過什麽沒有?”

“并沒有……怎麽,有哪裏不妥嗎?”

姬卿尺看他半晌,嘆了一回,“大殿下性子陰陽難測;小公主年紀太小,只恐驕矜之氣不能完全去掉,總讓人心裏放不下。”

懷璧心念一動,旁敲側擊道,

“公子跟大殿下熟識,他為人究竟如何?”

姬卿尺答道,

“說不上熟識,但我在這裏待得到底比你們久些。這一兩年來,終究也看了一些在眼裏。”

懷璧為他又斟一杯茶水,“願聞其詳。”

姬卿尺接了拿在手裏,低垂眼簾,澹泊地說下去,

“這位大殿下出生的時候,從娘胎裏帶出來虛寒的症候。一年竟是有半年在藥罐子裏泡着,多少人見了都只說活不得,故而秦王也不怎麽待見他,從小給教養嬷嬷看着,又專愛訪道造丹,禮待道士,陛下便更加不喜。”

他頓了一頓,抿下那一口色澤青澄的茶水。

“後來王後娘娘又生了幺兒,到今年就七歲整了,聰明伶俐,教給詩書禮樂,無有不通,無有不會,開始還是太傅教導,後來便是丞相大人親自指授。”姬卿尺壓低聲音,

“……如此這般,秦王可不就有了廢長立幼的心思?”

懷璧一驚,“此話當真?”

姬卿尺眼中一派淺淡,也不答他話,“我只說一邊是丞相親自指授,另一邊卻本應該是東宮殿下,不但如今手裏連半點兵權都無,就連儲君之位也是遲遲未定。要恕我冒犯,就連日前發兵燕方,都選的是何沖将軍,雖然軍功赫赫,不過,要不是秦王有心不給長子在軍中立威……”

“就不能是陛下憐惜兒子體弱,不忍他上前線勞動?”懷璧會意,卻不好說破,刻意往別的地方引。

“也或許吧……這其中關節我不好說破,也不敢亂猜,你只自己尋思去。”

姬卿尺忽然“唰”地一聲收了手中折扇,他本生得風流俊美,一雙桃花眼灼灼地望向懷璧,挑出十分潋滟的笑意,

“其實要真這樣倒有趣了,大殿下來日一旦失了勢,北地王是他泰山,要處的好了,他必然倚重你們。只怕小公主年幼,別有什麽不該說不該做的觸了他的黴頭。”

“兄長。”一個沉靜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懷璧擡起頭看見了自己的弟弟,懷梁對姬卿尺的到訪卻好似頗為驚訝,一時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公子。”姬卿尺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懷梁身邊唯剩一把佩劍,他招招手要下人給解了拿出去,可懷璧環顧四周,除了一個泡茶的女侍,身邊也竟是沒一個人侍候着。

姬卿尺看了搖一回頭,“府裏下人不利落,你們住的日子還淺,要是兩位公子信得過,改日我給你們選幾個好的來。”

“那倒不必了,勞動公子費心。”

懷璧一笑,接了自家兄弟的劍擱在身邊,招呼他坐過來。懷梁抹了一下臉頰的汗水,坐在哥哥身邊。所幸姬卿尺也不堅持,倒免去了懷璧再推辭的麻煩

——他心裏固然感激他,可是跟這位守江王養子的交情終究還淺,無論如何也不敢把他的人就這樣随随便便放到身邊。

“灣兒雖然年幼,卻曉大義。”一想到妹妹懷璧心中便是一陣隐痛,那杯中一泓青澄的新葉倒映着他的眼波,

“我如今只怕委屈了她。”

“要小公主真如此的話,我父想是也能放心了。”

“……只不知公子的消息從何處而來?”

“這城中自然是有許許多多能夠搜羅消息的地方。”姬卿尺對着他眨了眨眼睛,“我本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故而喜歡四處走走看看,有什麽見的人見不得人的小話兒,他們随口一說,我就縱情一聽。懷公子要有意,擇個日子我也帶你去聽聽就是。”

他這樣說,懷璧也大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這位公子倒并非他看上去的那麽糊塗。

懷璧微微一笑,從容回道,“這府裏一應事我還要看顧着,輕易也不敢擅離,就不知道能騰出空來會是何時了。但要真說起來,我倒是頗感興趣,要是姬公子不嫌棄,可以帶我出去走一走。”懷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這也容易,我現下跟家父也住在外廷,承華苑裏。那裏出入也方便,兩位公子不嫌棄,得了空上我這裏逛一逛就好。”

姬卿尺撂下茶杯将折扇重新拿回手裏,站起身抖了抖衣裳,寬袍廣袖越發顯出他身材颀長,風流俊美,幾有名士遺韻。

“我的話也說完了,今日來只是看看公子們和公主,既然列位安好,我的心也就放下了。要沒別的事,姬某可就先告辭了。對了,我家老爺子還要我告訴公子們和公主,在此處若有什麽難的,盡管來找他,也不要過于思念家鄉了。”

說罷他又少待了一刻,似乎在等着懷璧有沒有什麽別的話說,懷璧稍微斟酌一下,忽然開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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