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連一個人也沒有。容落又叫了一聲,這一回卻有一個黑黢黢的人形合身撲了上來,容落閃身一避,那黑影便直直地撲進了殿裏來。

“什麽人?!”容落厲聲喝道,但是黑影并不回答,直到他們慢慢靠近那颠簸的身影,才終于認清那張奇醜無比的臉——銅人兒。

他在容落的房間裏左右撲騰,嘴裏颠三倒四說着些聽不明白的瘋言瘋語。王長子跨步走近屋裏,每一步都重重頓在地上。他腳步漸近,銅人兒卻忽然撲上來拉住了他的衣裳。

“假子……哈哈哈哈,假、假子!”他快活地唱着,好像普天之下再沒有更快活的事情,随後他又安然地放開了容落的衣袖,将銀瓶中那支新開的臘梅抽了出來拿在手裏把玩。

懷玉眼看着容落的臉給氣得發白。她下意識轉過身去,看見一身素淨的展雪白着一張臉站在門口,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劇烈運動之後壓抑着氣喘。

“進來。”容落聲音平板,“沖撞宮闱,按內宮律當責四十,帶他下去領罰吧。”

展雪的表情一下子變了,薄唇抿得發白,“家父年邁,杖責四十委實受不得,這四十棍就由我來受……望大殿下恩準。”

“也好,這四十杖就賞給你,叫你家裏人進宮來,把他帶出去。”

一句話,展雪卻如同得了什麽恩典,眼睛裏蒙上一層如釋重負的光。他試着向父親招招手,後者眼中突現凄惶之色,好像聽懂了他們的話,一時間連手裏的那只新開的臘梅都撇了不要,合身撲上去,一氣兒含糊地叫着,“打我!打我!”

容落揚手,毫不留情地甩開男人瘦弱的手臂,“趕緊找人攆他出去,也把公主送回鳳煜宮中。”展雪不敢擡頭,拉住父親低聲應了,懇求似地看了懷玉一眼。

懷玉向容落點點頭,“大殿下,我先告辭了。”

銅人兒這一回卻跟在他們身後,神色凄凄,瘋樣卻不見了□□分,只是他不時拉住展雪的衣裳,念叨着“銅”字,擡起頭偷偷瞄着懷玉。“家父素有癫狂之症,若有冒犯,公主勿怪。”展雪低聲對老人說,“父親,這是北地的公主殿下!”

銅人兒讪讪一笑,收斂了目光。

“雪下大了,”懷玉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後正準備送自己坐上來時輕車的父子倆,佩劍之人身上已經落滿了雪花。懷玉心中憐惜之情陡生——她決定自作一回主張。

停下腳步,她對着展雪開口道,“若我記得不錯,宮裏應當備着車。鳳煜宮和明德殿相距不遠,你父親年老了,恐怕不便冒着這麽大的風雪趕路。我的車,你們就乘回去吧……慎聲節中也沒人計較這樣的小事,告訴他們明天早膳之前悄悄兒地回來便是了。”

“公主好意,展雪呈領了。”他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只是我們做下人的,絕不敢使用公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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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看他面色坦然,欲要再勸,他早領着父親往反方向走,白衣揉入雪中,很快就與風雪融為一體。

第 11 章

在一處草蕩上李重榮慢下了馬步。馬跑得很累,原本在這之前就已經開始細細颠着碎步,消極怠工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李重榮親熱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從她身上跳下來,跳進軟綿綿的草地之中。

這片草場坐落在雪山腳下,方圓數百裏都是雪水灌大的白草。這些草是不怕凍不怕雪的,雪下得越大,它們的長勢就越好。故而即便是在暴雪常降的深秋,這裏的草依舊可供放牧數千牛羊馬匹。

在這一人一馬的頭上,是大片大片的天空,如同凍住的水一樣澄澈透明,沒有一絲雜質。雲朵的質地很柔軟輕飄,在他們頭上飛過,如同一縷青煙,或者是一抹穿着輕紗的幽魂。

所有的雲彩都向着一個方向,接連不斷飄去,青澄的,藍如凍水的天空,像是被誰攥在手裏,朝着一個方向不斷地拉扯。輕柔的雲就好像浮在一片水上。

李重榮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淩一般濕潤冰冷的空氣頓時充滿了他的胸膛。

他牽着馬在白色的草和雪中間跋涉了一會兒,讓馬兒飽餐一頓,又渴飲了雪水之後,這才重新翻身上馬,向着草場深處那小茅屋縱馬飛奔而去。

他足打聽了幾天,才尋得數個孤身母親的消息,如今已經搜索到最後一家,這之前一直一無所獲。以至于李重榮多次懷疑,北地王那對親生孩子,是不是早已經追随母親離開了此地。但他斷然不願無功而返給父親丢臉,于是也只好一條路跑到黑,跟着最後的線索來此。

“站住!”

這是句附佘話,不是他熟悉的言語,李重榮方聽見的時候沒立即就勒馬停步,而是縱馬又往前跑了一段。

誰想就在這須臾之間,他已聽身後弓弦疾響。他渾身悚然,連忙身子伏下,險之又險地躲了這一箭。黑羽幾乎是擦着他的頭皮飛了過去。

李重榮不敢怠慢,忙就馬上摘了鐵木長弓,搭白羽箭,拉滿回射。也正是那時他看清了放箭的人:

一身翻皮羊毛無袖附佘長袍,勾勒出精壯胸膛和勻稱腰身,削薄臉膛,金瞳似鷹。騎一匹極為難得的良種附佘和燕方混血駿馬,既有附佘馬四肢長健,奔如狂風的優點,又如北地馬一般高大健壯,故而即便是成年男人,也載得動。

這操附佘話的年輕人,見他箭來不慌不忙,一聲唿哨之後扭腰一旋,鑽入馬腹下藏身,極為漂亮地躲了這一箭。

兩人各自又搭了一箭在弦上,一時間誰也不肯讓,兩匹馬相互圍繞着打轉兒,就此僵持住了。

“放下,我不傷你。”李重榮艱難地擠出這麽一句扶餘話來,中間錯了個詞,還險些閃了舌頭。那跟他年歲相近的年輕人用一雙金燦燦的眼睛瞅着他,沒答話,手裏拉滿的弓也沒放下。又等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道,

“憑什麽信你?”

李重榮這回說不出來話,兩人依舊僵持着,直到第三匹馬的蹄聲打破了寂靜。一個約莫四十歲出頭的女人揚鞭躍馬而來,身穿的是附佘紅錦,在白草地上顯出極為出挑鮮烈的色彩,腰上纏一道金鈴,随馬步叮鈴作響,煞是清脆動人。

頭發如每個附佘女子一樣,利落地編成又黑又粗的辮子盤在腦後,鬓角微白,皮膚有些松弛了,但是依稀可見當年風姿,眉目鋒利,嘴唇緊緊抿着,用憤怒的神色瞪着李重榮。

“你們兩個,全都放下!”聲音清朗,如撞鈴鳴金,有不怒自威之概。

李重榮來此的目的本就不是惹是生非,此刻一見有人解勸,便順水推舟地将弓箭放下,弓回鞍鞯一側,箭回身後背囊,他對面的金瞳青年先還有些猶豫,中年婦人便擡高了聲音,

“離沙,放下!——你阿允說話怎的就不好用了嗎?”

青年又瞪了李重榮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放下弓箭。這兩人原是母子倆。李重榮心下一動,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覺得年齡長相大體都對得上號,只是并不見這青年是否有雙胞胎兄弟。

“你是什麽人?到白雲浮水來幹什麽?”不多時女人已撥馬近前,壓過青年人一個馬頭,将他護在後面。李重榮于馬上施了一禮,

“我奉我家王上差遣,前來尋找他親生孩兒。”附佘人一向跟北地不合,對“北地王”三字更是無不嫌惡,因此他特地留了個心眼,将這三字隐去不說。

女人眉毛一挑,“說話怎麽不清不楚的,誰知道你家王上是哪個?”

李重榮只好無奈道,“北地王懷鎮。”

女人立即變了臉色,“不認識這個人,走吧。”

李重榮也是精靈乖覺的人,雖然聽她這樣說,但從如此激烈的反應上,看出她對這名字并不陌生,而有着些常人難知的恩怨糾葛。李重榮便撥馬跟上,

“如今王爺也無別想,只想再看一眼親生的孩子,您也不是狠心的人,好歹也答應下來,算是我替王上求您。”

女子不為所動,□□駿馬跑得平穩,臉色如一塊磐石。她騎得是普通的附佘馬,身量小,跑得快,靈活剽悍。離沙按辔跟在後面緩緩而行,李重榮不洩氣,馬頭往上夠了幾尺,女人臉上見不到嫌惡神色,他方才湊近了,低聲道,

“您疼愛小公子,不惜花大價錢給他弄來可供男人乘騎的混血好馬,可身在這白雲浮水,他縱有淩雲通天的本事,也難放開手腳,只得在此牧牛羊,了此餘生。”

他住了口,稍稍打量女人神色,

“您也得為他日後打算。”

“滾。”女人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個字,李重榮驚着了,不大敢相信自己聽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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