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頭跟着的是普通的宮廷禦衛,白瑟的鳳辇之後,卻是清一色的附佘女子,都是披發左衽,腰間配着赤玉令牌。

只有白瑟并未披發,她的頭發被宮中巧手的侍女們極其隆重地梳起,最為細密厚實的一頭青絲,發髻間戴着镂金刻花的鳳九子步搖以顯示王後身份,為了固定那只沉重的步搖,她的發間還穿着一枚赤玉簪,望之宛如一束野火。玉簪之尾,落着幾股細細的金絲,随着她的腳步跟那一頭烏黑長發混在一起,在初升的太陽中明滅,美得近妖。

跟着她的侍女們雖然也都個個清秀,不乏有幾個姿色出衆的,但與她相比,只如同螢草微光碰上燎原野火的盛大冶豔。

直到鳳辇的末尾,懷玉終于看見男人的身影。過了宣武門,其甲胄兵器已經盡皆除下,只有腳上鐵靴铮然作響,懷玉意識到這本來該是一隊士兵。

她原以為他們也如龍車之後的那些禦衛無二,但是細看之下,卻見隊伍中有兩名年輕将領武器還帶在身上,因而格外顯眼。一個身材高壯,腰挎一雙彎刀;另一個青色勁裝打扮,背後一副長弓,眸子靈動,竟頗有幾分脫俗之氣,全然不像士兵;懷玉一眼看見他箭筒裏插着的那些劍——镔鐵箭頭雪竹杆,接近箭羽的地方鑲了一圈銀。

“他們是北方人,只有北方人的箭用雪竹杆。”

懷玉站在雪地裏輕聲對哥哥們說了一句,她的次兄懷梁應了一聲,“不錯,”

姬卿尺聞聲轉過頭來,“小公子認識這些兵士?”懷梁躊躇着答道,“我原先跟着裨将們巡視北疆,在雪山腳下見過這隊逃兵,當時追之不及,由他們翻過雪山豁口往北去了,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着。”

“我素聽聞附佘同北地王常有沖突,不知這位王後娘娘可有為難公主?”姬卿尺撫着手爐上雕工精致的玉女像,靜靜開了口。她兩位哥哥也同樣關切地望着他,

懷玉搖頭。

姬卿尺嘴角淺淺一彎,眉眼卻并沒有笑,他囑咐她道,“公主做了王長子妃之後,難免要時常同王後娘娘相見,少不得要多加小心了。”

“多謝公子提醒。”懷玉欠身道謝。卻只聽姬卿尺一嘆,“附佘同萬秦必然相互連通,不然燕方也不致此敗,只沒想到他們竟然做到這種地步。不過……”他問站在身旁的懷梁,“附佘的女主上進了京城,留下他們的人又要如何管轄?”

懷梁望着那隊人馬逐漸遠去,沉默了一陣後答道,“附佘的女主上‘呼吉拉’并非世襲,每隔五年便有女薩滿師,稱“桑頓吉拉”蹈火而舞,投信物于天池中,從十數名女親王中擢選一位,稱為‘玉鳥銜春’,選出來的女子,便叫做部落裏的紅玉鳥,是十二王之首,剩下落選的,稱白玉鳥。附佘一應政事,由白玉鳥查探議定,紅玉鳥裁決定奪。若女主上暫離,剩下的那些白玉鳥自會替她的位置,但同時王位卻為她空着,等待她回來。”

“小公子對這附佘土俗倒是清楚得很。”姬卿尺好奇地打量着懷梁,而她生性淡薄的次兄卻只是稍微擡了擡嘴角,“我從前常跟着監國大臣和将軍們的兒子在邊疆衛戍,自然時不時要同她們打些交道。”

他似乎想起什麽,先前擡起的嘴角也放下了,眉頭不自覺地擰緊,“只是紅玉鳥從來不會無故離開附佘,這群胡女心氣高的很,境內男人,都要到了時令節候才與之婚配,嫁入他方更是沒有過的事。這位紅玉鳥必然是有所求,這才不遠千裏來到秦安。”

“她求什麽呢?”直到三個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懷玉才意識到自己竟是一時沒察覺,把話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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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一個聲音才響起來,音色固然绮麗風流,只是語調太寡淡了些,更毋提那話中隐意讓人懷玉心下大駭,

“聽說三年前定親之時,女王向聖上獻了一張錦繪《桑頓戈雅》”

那是一張古畫,畫成時附佘疆土廣大,北地王連影子都沒有,只有數萬女子統禦廣大的北方。

懷梁道,“附佘還想着要複國麽……氣量果真不小,如今嫁入秦安,恐怕為的也是這個了。”

姬卿尺思忖道,“小公子是有見地,只是秦王必然不會讓附佘重得繪中之疆土,稍微在邊疆做些手腳,使之同北地互為掣肘,這倒是可能的。”

他笑一笑,“如今北地王的子女都在京師,紅玉鳥又給關進了金籠子,如此,可不整個北方都攥在了秦王手裏?”

一個柔順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雖來的突然,卻聽來不覺突兀,是那日容落送來的,與懷玉只有過一面之緣的鳳兒。他縮手縮腳的模樣褪了些許,但是走路仍是輕輕地,不知何時來了,低着頭恭順道,“聖上請公子們和公主往演武場去。”

“這又是怎麽?”懷玉轉頭看了一眼次兄,懷梁不明就裏地搖了搖頭,他們的長兄也是一臉迷惑。只有姬卿尺沉吟一刻,

“是了……王家可與小公主結過納彩之禮?”

“結過了。”懷玉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問。

“那麽,到今日已過了幾日?”

“十日整。”

“按照秦地的風俗,女子結過納彩禮十日之後便要同夫家演武,以示結親雙方相敬相服,各自般配。雖說只是點到為止——”他看一眼懷玉,“但女家也多是由父兄代為下場的為多,更何況小公主地位尊貴,少不得要兩位公子代勞。”

“我倒是無所謂。”這句話懷玉倒沒有說假,她自小跟着懷梁學習武藝,雖不十分精通,應付場面很可能也還中看。但在她背後,懷梁的聲音沉沉響起,

“別使性子,我替你去。”如同一塊安穩的大石頭,定住她的心。

懷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吐了吐舌頭,姬卿尺在一邊看着,笑而不語。

她兩位兄長對望一眼,懷梁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懷璧對鳳兒和悅地吩咐道,“告訴傳信的宮人,說知道了,就去。”男孩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去了。姬卿尺卻沒有跟上來,只笑稱“養子恐怕上不得王室廳堂”,潇潇灑灑抱着他的手爐轉回承華苑去了。

“哥哥,怎麽就跟這位姬公子忽然這樣熟了?”依禮,懷玉以待嫁之身,不能再跟家裏男眷同乘。即使這樣,她也要從輕車裏探出頭來,去跟另一輛車中的懷梁和懷璧兩個人說話。許是看見她将小腦袋從車簾裏探出來的模樣過分可愛,不說懷璧,連一向甚少表情的懷梁,都一時笑出聲。

“問你們呢!”懷玉不滿意地拖長了聲。

懷梁拉了一把懷璧,正色道,“姬公子這些日子常關照提點我們。這就熟了。”

懷玉仍不明就裏,卻仍乖巧地點點頭。

她還太年輕,不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大敵之所,善意可能有一千種形狀,一千個隐含不發之意。

但懷璧想,這樣也未嘗不好。他探出手想要像以前似地摸摸妹妹的頭,但驚覺二人已相隔遙遠。

他不動聲色,将手收回袖中,又以玩笑一般的口氣說,

“那就一起去看二哥演武吧。你能不能嫁的出去,可就全都看他咯。”

第 14 章

演武場上人聲躁動。

只因懷玉和容落所結乃是國婚,不單王後兩人,容落和他弟弟,就連文武重臣及他們的家臣,此刻也是列席在側。

懷梁下了場,懷玉發現他對面站着的,正是容落身邊的展雪。

——這不稀奇,容落身體不好,這事宮內皆知。那日懷玉趁夜前去拜訪,也算是坐實了這件事。因此,即便是儀式性的演武,容落也自當是不上場的,懷玉下意識用眼睛去尋坐在身邊的容落,他定定注視着校場,沒轉身看她一眼,語氣也淡漠。

“我不中用,少不得派人替我下場了,還請公主見諒。”

“無妨。”懷玉嘴角微動,以氣音問道,“你的病好些了?”——她是北地榮寵尊貴的公主,可若她注定要嫁給容落,她就必須學着關心他,愛護他,至少,不憎恨他。

容落似乎未想過她會有此一問。愣了會兒才輕聲對答,“無妨,這幾日藥沒有斷,好多了。”

這一句緩和一些,不似原先那樣冷淡。懷玉看他一眼,見他依舊臉色蒼白,但已經不若那夜她見到的那樣發灰發青。

過了年,秦安天氣稍有回暖,但春寒依舊料峭,他穿了兩身夾的還嫌不夠,外罩一領灰色大氅,腰間懸玉丹瓶。

三排金鈴齊聲響過,裂石穿雲,清脆如春冰乍破。展雪白衣如舊,立于鋪了一層薄雪的地上。

他約莫二十歲上下,身形挺拔,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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