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來頭暈,竟沒聽見。”

懷玉将梳子在水裏沾了沾,披下一半梳好的頭發,将另一半撥在前面,一縷發尾落在指尖,她道,“我記着你昨天說那附佘的女王要帶我一個哥哥回北方,可是真的?”

“不錯。”容落不知何時走了下來,只穿着一身中衣,立在地上,銅鏡中他的身形蒼白清瘦,眉眼中的堅冰卻似乎融化些許,他伸手到近旁的梨花木立架上一件件取了衣裳,神色淡靜。

“那一開始質子進京還有什麽意思,把我哥哥送回去,也不怕縱虎歸山?”懷玉輕笑。

“那不能夠,質子進京自然是父王的意思,王後娘娘回附佘主持春典,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這一回也是指明了,只要帶你一個哥哥走,事畢即回。明面上說是你新婚,該回去看看。不過,我不信她有那麽好心,只猜不透她究竟是個什麽打算。”

第 16 章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低下頭看着懷玉,懷玉下意識躲避着他的眼光。容落注意到了,只輕輕笑了一聲。

“公主仍對我心懷芥蒂。”

懷玉聽了這話,全身一震。不知出于什麽勇氣,她雖依舊回避他的目光,卻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所幸容落不以為忤,随和之至地轉身拿起外衣,先遞給懷玉,又找了件自己披上。

“外頭風大,公主固然北地出身,這早上的涼風也別吹多了才好。”

兩人都醒得很早,此時東方已有瑩瑩亮光。容落走出門去喚添香、奉錦捧着銀盆淨水進來伺候。兩人将臉洗了,懷玉坐在妝鏡前,讓上妝梳頭,添香站在她身後,把那一頭青絲靈巧地挽成一個飛仙雲髻。又開了妝匣,将新貢的紫鉚胭脂給她在臉頰和唇上各擦了一點。

容落道,“胭脂太豔,公主膚色如玉,怕不相稱。”

懷玉搖了搖頭,“我不敢挑剔。”添香将最後一支玉簪插上她的頭發,恭順地退下去了,容落擡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目光柔和,言辭懇切,

“我與公主相識不過半年,見不過三面,便要以夫妻相稱。你心裏不安,這我明白。你只要知道,我是以夫妻之心,全心待你的,好嗎?”他說罷,牽動唇角,臉上出現了一個懷玉從未見過的淺笑。

他接着說,“更何況,那一日在演武場上,若非公主出言,容落怕是真的要成衆人笑柄。”

懷玉吃了一驚:她但知容落平日禦下極為嚴謹,即便是對他自己也頗苛刻,卻不知他也能說出這樣溫情款意之語,露出如此柔軟的表情。驚訝之餘,頭腦卻覺有些混亂。她剛開口叫了一聲“大殿下”,還剩半個字哽在喉嚨,被容落用眼神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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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必疑,容落與公主幾乎是素未謀面,憑什麽說,會善待公主。”

他用手指,愛惜地撫摸懷玉的下颌,如同撫摸一尊珍貴的玉雕,嘆息的聲音因中氣不足而顯得有些渺遠,眼神卻相當溫柔。

恍惚間懷玉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落雪之中,貴為王長子的容落孤獨而無助地躺在冰冷的宮殿裏,告訴她“不要說出去”,眼神竟帶懇求,語氣中一半蕭疏冷寂,一半無可奈何。

“我王弟蕭木,是那位白瑟王後親生,那日你也見了。他天資聰明,以後想是能繼承大統的。我素胸無大志,若蕭林繼位之後,能放公主和二位公子北歸,到那時,我若能随你退居北方,也算平安了此一世。不知公主可能應允嗎?”

懷玉看着他語氣平靜地将自己一生的安排敘說,竟不知以何對答。良久,她才看着容落,鄭重地點了點頭。容落眼中顯出一絲笑意,愛惜地撫了撫她的長發,

“所以容落說,會善待公主,不僅是為公主計,也是為自己謀劃。這樣,您可放心了?”

懷玉被他這句話弄得有些忍俊不禁,抿了抿嘴低下頭去,

“好,大殿下貴為王子,自當是一字千金。懷玉信您。”她側頭想了想,大人似地點頭。見她舉動,容落臉上的表情又多了暖意,微微笑道,

“別再‘大殿下’了,我有表字蕭林,公主直稱便是。而今即便是在秦安,我們身邊亦是強敵環飼,要是自家人也疏遠了,恐怕禍事不遠。”

懷玉學了他的模樣,

“我已是你的王子妃,你不必再叫我公主的。”

“那該叫什麽?”容落側頭,柔聲問,

“灣兒。”懷玉輕聲地,珍重地道,如同吐出兩顆珍珠,“我無表字,母親生我的時候正在河灣地陪父王巡魚,故而有個小名灣兒。”

容落卻将這個名字珍重地在唇齒間咂摸了半刻,“公主小字灣兒,聽之倒是別有趣味。”

他伸手拉起懷玉,二人攜手步出正殿。容落的明德殿沒有配殿,原該是配殿的地方,換了一處小小的禪房,內供三清金身小像,沒有多餘貢品,唯有淨水盛在三個玉瓶裏。屋內紙窗木榻,清幽襲人,窗下擺着幾個小巧桌凳。容落攜她坐了。

時正回春,大塊噫陽,萬物方生,窗外一池春水蕩波粼粼,又一枝桃花,剛往窗內怯生生探了個頭,雖是新開,已見嫩紅吐蕊,秀麗非常。

容落見了欣然一笑,自三清像前取一玉瓶,又折了那新開桃花插在水中,放懷玉面前。懷玉看他一眼,臉上飛紅,抿嘴低下頭去。

“這不好了。”容落像個兄長那樣地哄她,“父王發了話,我們兩個人就是要過一輩子的。我真心敬愛公主,不願見你不悅。”

他喚入自己的兩個侍女重丹、引泉。重丹手托銀茶盤,引泉又擺了幾樣新巧的點心,有冷有熱,擺上來就垂手侍立一旁,唯唯諾諾。重丹再用木雕小盤奉上兩雙銀箸,容落接在手裏,給懷玉也遞了一雙,

“用飯吧。”懷玉低頭看了一眼盤子裏時樣點心,笑道,“這吃的也很是素樸。”

容落亦笑,“身體差,胃口又不好,葷腥當不得。”

“也是。”

容落聽見她這麽說,忽然問,“想吃肉了?”

懷玉搖搖頭,“沒有,大早上的,誰想着吃肉呢?”

容落用筷子撥弄着盤子裏精巧的四樣點心,撿了一個冰皮的水晶果子,和一個過了遍油,用金絲炸成的小卷兒,卷裏是栗子面,混着磨碎了的榛子仁兒,懷玉咬了一小口,就覺得又甜又香,從喉嚨裏小小發出一聲驚嘆,眼睛也眯了起來。

“愛吃甜的?”容落閑閑地拿筷子撥弄着碗裏一塊起酥皮捏出花瓣形狀的小餅,歪頭看着她,眼神溫柔。懷玉遲疑着點了點頭,容落就笑得愈發溫柔,看着她一口一口将點心吃得一點不剩,索性把自己盤子裏沒動過的也夾給她。

“就不吃了?”懷玉看着他的動作。容落歪着頭看她,輕輕拂去那支新開桃花落在衣袖上的小粉瓣。

“胃口小,早上也吃不下。”

用畢早飯,早有引泉捧出茶水,容落只略一擺手,示意她放下一邊,看着那支新折桃花,眼神移離,風吹過,将樹上桃花也拂下幾分,落在他發間,更襯出眉目柔婉淡澈,貌如好女,又有出離情态,一手托着桌邊白玉拂塵把玩,如畫如仙。

懷玉恍了個神,才覺出自己看他住了,飛紅着臉,低頭只往碗裏戳着那塊晶瑩剔透的小圓點心。容落明明見了,也不言語,嘴角微露笑意,重丹引泉見此,亦相視而笑。容落掃了一眼,二人趕緊低了頭不言語。

懷玉啜了口茶,杳陽冰針。熟悉的醇香讓她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目及重丹、引泉兩人畏縮之态,又道,

“你既不是別人以為的那個性子,何苦來吓唬她們。”

容落輕撫着那支桃花,嘆道,

“我生下來身子不好,親生母後又犯過大錯,父王從來不喜歡我。我白當了這個王長子,在宮中卻沒有半分的勢力。只能教好了下人們,不叫他們因這個有名無實的王長子身份,自己矜貴起來。這是為他們好,怕他們惹禍招災。”

“……大錯?”懷玉輕聲反問,随即自悔失言,以手帕掩口低下頭去,偷眼看他神色。

容落倒是滿不在意,“我十三那年,母後連同外戚謀反,我三個舅舅,五個堂兄弟盡皆伏誅,四位堂姊妹和姨母賜白绫,母後賜鸩酒。幸有當年鎮西将軍何沖,深受父王信任,又為我求情,且蒙父王和岳相憐惜我年紀幼小,體弱多病,這才留住了我一條性命。”

容落看懷玉聽得眼波輕斂,從容地接着往下說,

“等父王承繼大位,即有北方附佘女王白瑟嫁入秦安,這便是當今王後,她生下王弟蕭林,到今年整九歲了。”

容落雲淡風輕的語氣,遠不似在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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