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人生之中最大的悲劇,嘴角竟還有笑意,“蕭林聰明伶俐,詩書禮樂,無一不通,日後大統,怎麽說也該他承繼。我只求無災無難,把下半輩子過了就好。”

他将手裏白玉拂塵輕輕拂過手指,聲音渺遠。

懷玉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會的。”

“嗯?”容落回過神來,笑問。

“我們會一起無災無難,若你承不了大位,也不要緊。你只跟着我。等你弟弟繼位,讓他放我們回北方去,那裏有我哥哥,爹爹,我們就在那兒過一輩子。”

容落笑着應了一聲好,又擡起手為她斟上一杯茶。

第 17 章

江面水平如鏡,兩岸木葉灼灼而下,在深秋的風中飄飛斷碎,遠處天邊暮霭沉沉。

一個纖細的身影就在長亭上揚袖起舞,未施粉黛的容顏有幾分蒼白,襯得她長發宛如漆黑的鴉羽散落在風中,青絲揚起落下的間隙露出一張淨如白瓷的容顏,兼有明眸善睐。

真正傾國無雙,美得像個虛幻的影子。

她起舞時伴着一張箜篌發出清脆聲音,瑟聲止住時她的腳步也停下,松綠水袖随着她身姿停駐悠悠落在地上,輕如兩片翠色的雲彩。

“子衿。”她輕聲召喚兄長,這是個約莫二十三四的年輕男子,穿着文人的白衣,唇色淺淡,他手中抱着一架鳳首箜篌,神色幽靜,嗣音問他,“父王走了?”

白衣青年只是點點頭,卻不語。不遠處的一方水榭中坐着他們的弟弟子思,今年不過十三歲,他伸手去逗弄一只被霧氣打濕了翅膀的蜻蜓,時而讓它試着爬幾步,時而又溫柔地把它拈在指尖。

“濕氣真大,怕是過了日午就要下雨。”嗣音撩撩袖子在子衿身邊坐下,偏過頭跟他說話,露出一側脖頸瑩白如玉,

“父王真把楚庭都托付給你了?”

她溫柔秀雅的長兄只是“嗯”了一聲,顯得有些過分冷淡,嗣音心裏明白大致,她伸出一只手去撥弄子衿手中的箜篌,洩出幾聲珠圓玉潤的輕響,這個動作讓子衿擡頭看她,于是她便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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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不痛快,我知道……你向來是不喜歡這些事的。”

“那我又能怎麽樣?難道辭了,讓父親走也不安心不成?”子衿苦笑,“我如今只怕自己做的不好,我從未執掌過哪怕一件政事,平素父親教我,我因心裏不喜這些,也從未放在心上……如今父王把楚庭五城都交給我,這要我怎擔得起。”

他眉頭緊鎖,嗣音知道他心中的忐忑确鑿無疑。

子衿是父親最為年長的兒子,性格也像極了他。父王并非未曾試圖培養他成為一地主君,可無論他作何努力,卻永遠只能得到子衿無聲的敷衍塞責——他如父親般溫雅,性情柔和,即便心裏有再大的不滿,也絕不會以任何激烈的形式去抗拒。

但極小的時候她便知道,她的大哥哥,從未喜歡過政事,更未想過要像父親那樣做楚庭的主君。父親一議政事,他便偷偷尋了機會溜出去,或是同二哥子佩飲酒作樂,或是教年幼的嗣音器樂和舞蹈。

他和父親是那樣相似,以至于嗣音有時會懷疑,父親,是否也不想做楚庭的主君?

可如今子衿不得不去做他曾經最不想做的事情了。她想到這裏,語氣放柔帶笑,

“即便是五城,也不至于是那樣的負擔。五郡各有精明能幹的太守,平素城中大小事務,除非戰事,皆有他們決斷。如今天下已定,想無戰事要你操心。”

“當真?”子衿的聲音有些恍惚,仍舊心不在焉。

嗣音心裏嘆息了一聲,接着安慰道,

“你放寬心:不單子佩和母後,還有南方的叔父,駐守西江的外公,都會幫你。”嗣音寬慰他道,“過了元月,便是巫祭,到時候外公和叔父都會來,子佩也從江北大營巡防回來,你又何怕獨力難支?”

子衿聽了這番話,繃得緊緊的臉終于松開了些許,看見他終于好些,嗣音心裏很高興。

這位長兄是她自小時便最喜歡的,除去父親之外,便只有他嗜好雅樂,從小與自己在一道玩耍,歌舞,事事向着自己護着自己——她不願見他不開心。

他籲了一口氣,輕聲道,“謝謝你,小妹。”

嗣音低下頭,淺笑道,“我只希望兄長能開心。”

子衿以信賴的目光回望着她,輕撫着手中箜篌頂端那玉雕的小小鳳凰頭,臉上綻開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他手中拈着一珠绛子花,無意識地輕輕旋轉,忽然又輕聲問,“嗣音,你說秦王為何要召父王進京?十幾年間每年朝貢,從未落下,但未請過父王親自進京。這一次究竟是為的什麽?”

嗣音搖搖頭,“卻不曉得是為什麽……可聽說前些日子剛召了北地王的兒女入京。”

子衿道,“北地王新敗,召他的孩子入京為質,理所應然。可是父王在楚庭這裏素無反心,召他進京卻又為何?”

嗣音一雙手拂去那幹枯的绛子花落在她衣袖上的花瓣,微微一笑,“這個我猜不到,只說秦王恩威難測。”

子衿剛剛松開的眉毛又皺成了一團,“只不要生什麽變數才好。”

“你也擔心太過了。父王走時自帶精銳護衛三十人左右,過了魚腸河,還有秦王親遣的禦林侍衛來迎。能再出什麽事?”

“又不是沒有守江在另一邊等着,他們跟我們有世仇,平素父王在楚庭,重重保護。此次離了楚庭,難保他們不動什麽歪心思。”

“守江王烏氏,客京已二年有餘,守江早是群龍無首。這些日子,你可聽見過守江還有什麽動作?”嗣音又笑,“天下五王,很快有三位都要在秦安,更有北方附佘族的女主上,也是當今王後……這,倒有點‘銷天下鋒镝’的意思。”

“我的小妹,見識比我高廣。”子衿愣一下,笑容卻有幾分苦澀。

嗣音搖頭,“這我不敢說,只是心裏忽有所感。”

“父王應該命你為楚庭的監國公主。”

“又來說笑,楚庭已有五十多年不曾有過監國的公主,如今真任了我,像什麽樣子。”

“可嗣音明明比兄長更要稱職,母後也顯見更寵愛你,要你當了監國公主……”

“母後心裏疼寵我們,都是一樣的,你多心了,兄長。”

子衿僵硬地笑了笑,“或許真是我多心了。”嗣音看見子思不知什麽時候已不再逗弄手中的蜻蜓,便召喚他,

“來。”

子思清脆地應了一聲,輕輕對着水面俯身下去,将指尖蜻蜓放在一朵新開的荷花之上。子衿含笑看着他,

“仔細掉下去。”

“才不會。”

子思笑一聲轉身從之前坐着的白玉欄杆上跳了下來跑到長兄和姐姐跟前。

他還是沒有完全長開的少年模樣,一頭黑發軟軟的,沒行冠禮,用一支玉簪子绾在腦後,他是如他們母親一樣好看,一雙眼瞳如墨,臉上有些圓潤,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邊帶着一個單酒窩。

子衿笑着将手裏的箜篌推到一邊,親熱地伸手把幼弟攬在身邊。

子思坐在哥哥身邊,卻眨動着漆黑的大眼睛探身過去,伸手将子衿推到一邊去的那件大樂器撥出幾聲清越的脆響。

他專心致志地玩着箜篌,這一件本是王室收藏的珍品,長二尺三寸,由海外珍奇朱心木所打造,不消任何顏色點綴,琴身歷數百年,依舊潔白如雪,唯獨琴面最中央,有數道木料裏自然帶來的猩紅,不說做工,這顏色的對比便足夠觀者驚心動魄。

琴面上,镂着一整幅楚庭神女化五山的故事,這是巫祭大典上常常出現的一出戲:

楚庭神女頭頂青天,腳踏大地,使天地分開。然而緊随其後現世的太陽女,對神女的美貌和能力大為妒忌,便炙烤大地,欲使其屈膝獻降。神女與太陽對峙了九十九日夜,終于起風了。

在風中神女的裙帶為太陽所點燃,她的身體被烤化成楚庭的一汪碧水,身負的五把飛劍化成将楚庭和守江、伯藍分隔開的五座山峰,潔白的心髒則沖出胸膛,升至半空,化為天邊明月。這樣,黑夜與白晝的分別才終于明朗。

琴箱上所雕镂的,正是神女的裙帶在太陽中燃燒的那一幕,大到雲煙人物,小到每一縷飄飛的猩紅裙帶和細微的衣料褶皺,無不盡善盡美。

這件精致的寶物是數代前伯藍商人進貢給楚庭王室的禮物,即便在箜篌裏,她也算得上大件,這與楚庭各類小巧精致,容易攜帶的樂器比起來,多少顯得格格不入。

另一方面,這種從伯藍傳來的樂器不好彈奏,聲音又清越太過,與什麽樂器合奏,都顯得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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