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你讓我去鳳凰臺殺了他。”

她在宋世平懷裏低下頭玩弄留了寸許的指甲,蔥管一般的手指蛇似地繞上他的手腕,那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一顫——是她反被他激烈的吻迫到桌邊,桌角頂着她的腰背讓她不适地皺起眉。

當那個吻幾乎已經要讓兩個人雙雙窒息的時候,他終于聽見宋世平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變得低沉沙啞,“不錯。”

他擡頭時,眼神幾乎把鄭千千吓了一跳:那樣陰沉的神情,她的印象中宋世平總是一臉天真的青年和男人,小獅子似的揚着不服輸的頭顱,他跟他哥哥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

——因而鄭千千愛他,多少也有些賭氣的成分。

他輕輕理着他的頭發,手環在她腰上,嗟嘆道,“王兄永遠不回來了。”他在她耳邊吹氣,

“你再也不用等着他了……你又何嘗等到過他呢?王兄自然是深情重義的人,他心裏有楚雁風,他心裏有那個小丫頭,他心裏永遠有過去的那些人和鬼,你啊……等不着他的。”

“若是你做了楚王,答應我你不會苛待嗣音和子思。”

“你生的孩子,我自然是視若己出,我聽說他們同佩兒也極親善,不過……我們怎麽對那個雜種?”

“就讓他跟他那個壞人親事的母親一塊兒死了吧。”美豔絕倫的女子眨着眼睛,明眸下妩媚豔麗,又帶着近乎純粹的一派天真。

“可他終究是明面上的長子。”

“那又如何?”鄭千千笑,“等你回來執掌兵權,我父親回來從旁輔政,他還不是要任我們擺布?”她回身至妝匣中,取了宋世清臨走以前托付給她的那枚王印。

可笑他還敢情真意切地看着自己,“子衿尚小,平素對這些事又不在意,一切要多拜托你了。”

他竟把仇人的兒子托付與她。

她輕輕撫弄宋氏平交在自己手裏的那枚虎符,将它疊在王印之上,眼神清澈。耳邊男人猶在問,“楚令呢?他向來最忠心王兄,他必是我們最大的障礙……”

鄭千千微微一笑,“他自做他天上有地下無的君子,只可惜亂世裏容不下這樣清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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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再說什麽的時候,卻聽見門外一聲花瓶落地的輕響,鄭千千擰起眉頭當即推開身上的男人,迅速拉開了門向外張望。門外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只碎裂的花瓶,還有一只白底黑花的貓兒輕捷地逃出窗外。

第 19 章

桃花開了,楚庭偏南,春天來得早。桃花顏色如霞漫天,楚庭的女子都愛選在這日出嫁,如是,她們出嫁那一日便有無數花瓣紛飛。出嫁的少女們躲在自己織成的面紗下輕輕念着。

桃夭桃夭,之子遠道。

雖則遠道,無使如杲瑤。

鄭千千就在這一日出嫁,她的車辇經過一十三道長街窄巷去往楚王宮的方向。她要嫁的是楚庭的王長子。她那時輕狂,驕傲,不知世事,人們說左丞長女不曾為任何人低頭,可那時她竟固執地以為嫁給他是此生中最好不過的事情。

但是天下事往往是不能盡如人願的,鄭千千曾想過,若真有執掌生死世間事的司命上神,那他必然生性惡劣,因為人生不如意之事總多達十之八九。

她性子不好,太過嬌縱,她是左丞的千金小姐,小時候給父親母親寵壞了。由是,她那時想哭,便縱情一哭,想笑,也開懷大笑。

她那時從不知碧玉小家女,衣芨動荷風,有那樣大的魅力。她也向來不知她的丈夫宋世清和右丞那輕柔如一抹微雲的小妹,曾過有什麽樣的故事和緣分。

她只記着宋世清看向那抹微雲的眼神,蘊藏着千分柔情,萬分不舍,不忍,如同蠍子用尾後毒針狠狠蟄着她的眼睛,其痛固然劇烈,由此而生的妒恨卻更比毒液還要猛烈。

現在想來,她也太輕狂了。

那桃花漫天開着,天邊血一樣紅。人皆說那時她是楚庭最美的女子,可宋世清只敬愛她,憐惜她,卻不要她,不喜歡她。

左丞與楚庭先王一起打過仗的,是過命的交情,娶楚庭最美的女子鄭千千為妻,只是他一件必然需要完成的任務,他是極孝順溫柔的王長子,父親的話沒有一句會不聽。

縱然他心裏眼裏只有碧玉小家女,衣芨動荷風。

鄭千千輕嘆口氣,眼神冷而幹淨,不動聲色。她伸出柔荑将臉上面紗按下一角,這樣便沒人知道,走在他們身邊的,正是楚庭的王後。那日她戴了面紗去尋的地方,叫做鳳凰臺。一處高高的庭院樓閣借着地勢修起來,那最高處一樹桃花,還沒有打苞兒。

鄭千千想着,許是地勢借的太高,寒氣重露水大,故而花也就開的遲些。樹枝仍是光禿禿一片,慘白如骨,讓她心裏有些不舒服。

就其外觀之,鳳凰臺不過是一處文人集會所在。楚庭地南靠海,來往客商頗多,不乏風雅之士。進進出出的人群中,有些衣青,有些服紅,有些是楚庭人打扮,和鄭千千平日見到的沒有兩樣,有些是異邦人打扮:伯藍人披着他們五顏六色的“克哈爾”,拔以族是左衽的袍子半敞着懷,白紗披肩落在肩頭。

鄭千千面無表情地經過他們——她心裏明鏡一樣,這些人中有些是真來此處尋歡作樂的客商,還有些,則是她此行要找的人,刺客,殺手,不是壯士一怒,血濺五步的那種殺手,而是潛藏暗處的影子,滴落酒盞的毒藥,踏月而去的閻羅。鳳凰臺将他們簡單地稱之為——“刀”。

這是種忽略人格的稱呼,被稱呼的對象只單純地是個工具。

刀鋒過處,有些人暴病而死,有些人日見鬼影幢幢,惶惶不可終日而投河自盡,有些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如同露水落進風裏。

若鳳凰臺沒了刀,也不過就是楚庭公子王孫閑來賞玩游樂的一處名勝,也許有人在看到那塊隸書寫的匾時,會想起前朝跨鳳仙游的典故來。

一開始并沒人注意到鄭千千的身影。于是她更深地往裏走,走到那處深深的,種滿青竹的院子裏去。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一只手将她攔下。

那手屬于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

“漂亮”,本不該用在男人身上,那雙看着她的眼裏,也當然自有一股凜然氣度,只是眉心一點朱砂痣,豔得驚人,為那張臉多添了一份不屬于男人的柔媚。

“夫人,留步。”他聲音宛轉,音色如弦,一詞一詞如珍珠似地圓潤,洩在人耳中舒服得不得了。這樣的一把嗓子,不但不像殺手,活脫脫是個伶人。

“這路,這院子,進不得麽?”她問。

“院子固然是進得的,但要看夫人為誰而來,為什麽事而來。”

一束竹影搖在地上,蒼蒼翠翠,斑斑駁駁。

“自然是為刀而來。”鄭千千答道,她原以為自己已不會再對宋世清有任何感覺,但是吐出“刀”這個字的時候,她的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夫人要的是什麽刀?”那人從容地問,好像詢問的是這世上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

“殺人的刀。”

他退開兩步讓出一道小路,鄭千千知道那是默許她進入的意思,随後漂亮男人垂下眼簾一聲輕笑,

“刀有很多,有庶人之刀,可戮公卿大夫;有猛士之刀,可殺王孫公子,亦可……”他輕輕頓一頓,像是刻意吊人胃口,“斬天下蛟龍。”

“你們口氣倒是大得很,只不知道這斬龍之刀……是否如外所傳一般鋒利。”

“天下名爵者,共有五位,當今秦王容氏,守江王烏氏和附佘的女主上白瑟,現在秦安;北地王懷氏,偏居關外;楚庭王日前應王室之邀北上,如今已在路上。”

“既然他們的動向,你們都摸得一清二楚,那麽我想你們也必能派人去完成這件事了?”

“何須派人?……我們各處都有耳目人手,随時便宜行事。”

鄭千千一時無言,男人語調依舊波瀾不驚,“奇怪麽?若鳳凰臺是坐着等人施舍的泥雕木塑,又豈能歷十世帝王猶然不倒,矗立至今?”

“那麽,便是斬龍之刀了。”

男人手裏不知何時摸來一把金絲算盤,“刀自然有刀的價錢,看夫人出不出的起。”

鄭千千朱唇輕啓,說了個數字,接着又補充道,“這是定金,事成之後,我會再加雙倍。”

“那麽好,這把刀,鳳凰臺有了。”男人臉上表情未變,只是眼中光芒灼灼一閃,不過,即便是挂着平板的笑意,那張臉卻依然很美,這倒無可否認,也因此,他的表情多了一份鬼魅邪氣。

“不知夫人想要哪位王爵的性命?”

鄭千千清清嗓子,“是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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