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罪。至于這裏……”
他環顧了身邊,
“如公子所見,這裏是一架馬車,我們正在回北方的路上。”
“那麽我哥哥呢?”懷瑾在躲閃他的第三個問題,于是懷梁坐起身來,用自己最嚴厲的目光看着他。
“我實在沒有能力再從內廷的芳草宮中帶走大公子。”
他嘆息了一聲,有些心虛的轉開頭去躲避懷梁的目光,
“探子回報。日前容落以弑君之罪,将長公子鸩酒賜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公子節哀。”
怒火在那一刻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身體先于理性而行動,懷梁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單手扼住了懷瑾的喉嚨,用力将他壓在車廂壁上。
懷瑾也不反抗,他是輕袍緩帶的文人打扮,身材也纖瘦,故而被長年習武的懷梁掐着脖子一把按住,當即動彈不得。
随着脖子上那雙手逐漸收緊,他也并不叫痛,力道越發加重,他有點喘不上氣來,但臉龐也只是有微微的扭曲,仍無半點要開口求饒的意思。
平靜的表現,更讓人覺得他心裏有鬼。懷瑾平靜的臉激怒了懷梁,讓他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幾乎有那麽一刻,他幾乎要确認,自己是真的想殺了他。
最終,他還是勉強尋回了幾分理智。在懷瑾開始痛苦地呼吸時,他突然松開了手。他異母兄弟白皙的皮膚下浮現紅痕,青紫的手指印清晰可見,繞着脖頸猙獰地圍成一圈。懷瑾扶着颠簸搖晃不已的馬車廂壁大聲咳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嘶啞,
“我已經不敢奢求公子原諒……我也想過要去營救大公子,但是就憑我帶來京城的這些人,這實非我力所能及。”
懷梁兇狠地盯着他,
“難道你不知道,冒冒然把我帶出來反而會加重他的嫌疑?”
“我知道這個,但此時顧不了這許多,能救一個是一個。”
懷瑾的眼神冷靜理智,不帶絲毫感情,懷梁怒火攻心,揚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懷瑾被他這一巴掌打得歪到一邊,好半天沒再起來。他就保持着那樣的姿勢緩慢地眨着眼睛,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痛。
然後他開口繼續向懷梁解釋,聲音平淡,微啞,“我們已經能确認京城中确實有人要對兩位公子不利。真将弑君之罪扣在你們頭上,結果唯有死路一條,容落……也不可信……”
他休息了一下,慢慢坐了起來,
“大公子已經救不出來了,您萬不能再以身犯險。”
“沒有證據,他又能把我怎麽樣?”懷梁道,“我不會為了我沒有做過的事情逃亡。”
他将頭伸向車外,看見馬車前坐着的是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顧不上多想,他喊了一聲“停車。”那張同樣熟悉的臉轉過來。
李重榮。他們曾經是童年的好友與玩伴,在懷梁的記憶中,那張臉總是帶着笑的。他是眸子明亮,幹淨的少年,但是今天不同。
他向懷梁點頭致意的時候,懷梁分明能看見他的眼圈是紅的,緊握着馬缰的雙手,因為攥得太緊,被皮帶磨出兩道醒目的紅痕。懷梁知道他的恨意來自何處,因他心中也燃燒着同樣的東西。
沒有多餘的話,懷梁只是簡短地命令道,“掉頭回去。”
但是這一回,懷瑾不再默默等在原地,聽候吩咐了,他從另一邊探出身子來,堅定地說,“繼續往前。”
馬車繼續往前,辘辘輪軸的響聲仿佛碾着懷梁的心,讓那裏仿佛被剜走了一塊似地劇痛不止。李重榮咬着牙駕車,表情猙獰,但是他手下的馬卻依舊在平穩地向前奔跑着。
懷梁怒極,“重榮!”
懷瑾的聲音淡澈地在他身邊響起來,“請公子別怪罪他,他不得不聽我的,因為現在燕方的兵符是在我手裏。”
“那你為何不直接自取燕方,何需要我來?”懷梁冷笑。
“我是庶子,豈敢僭越。”懷瑾不知道第幾次重複那句懷梁已經聽熟了的話,仿佛這便是他全部的理由,只這一句話,就将他後半生的命運釘得死死的。但是懷瑾本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目平淡。
“我長兄若果然丢了性命,那麽你記着,你手上也沾着他的血。”
懷梁一把攥住他的袖子,直視那雙平淡的眼睛:他倒要看看,懷瑾究竟能夠擺着那張臉到幾時。
“我知道。”懷瑾看了他半晌,輕輕從他手中把自己的袖子抽回了。
“懷家向來是幺子鎮守昂河關,你回去之後,直接到那裏……我不想在都城看見你。”
他自己都知道這純粹是無關的氣話,北地失主,人心渙散,單靠他一個人,必然是獨力難支,他又怎能主動把懷瑾放到昂河關去?
“這我也知道。”懷瑾回答道,“但我并不是最小的兒子。”
“什麽意思?”被他一打岔,懷梁原本準備好的訓斥的話都忘了幹淨。
“我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只是現在不在燕國都城。”懷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然浮現一絲罕見的笑意,
“他桀骜不馴,實在不适合生活在都城,因此便一直與我們的母親在白雲浮水放牧。”
“他叫什麽?”許是懷瑾不經意間露出那一絲溫柔太過引人猜度,又或許是他提起弟弟的模樣,觸動懷梁內心深處那塊鮮血淋漓的傷口,他沒再跟懷瑾針鋒相對,反而去問他。
懷瑾卻只是苦澀地笑了笑,“他不像我,他沒有出過附佘的,故而也沒有什麽妥當名字。只有個小名叫離沙。”
離沙,顯見是附佘話,懷梁沒聽過這個詞。
懷瑾說話的時候,聲音輕柔。這讓人實在看不出他,還有一個桀骜不馴的雙胞胎弟弟。事實上,桀骜不馴的任何什麽東西仿佛都和他沾不上邊。
懷梁向來知道附佘女子的地位遠高于男子,白玉附佘比紅玉附佘尤甚。但他平常并不關心這樣事情,即便是對白錦錦,也沒有問過。此時他方才知道懷瑾身前之事,而那當事人在敘述的時候,又沒有絲毫個人情感。
說完了,他便垂下眼睫,擺弄着自己月白袖口上繡着的竹葉暗紋。
良久,那在袖口輕撫的手指終于停了下來,懷梁聽見他低聲說,
“我也是有兄弟的,公子,我知道您此刻的感受……我對不住您。”
自己所有的憤怒,像是擊在一團棉花裏了。理智告訴他,懷瑾做的是對的,無論怎樣,他救了自己。他甚至應該得到感謝。
但是“感謝”,他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說出口就好像背叛了那遠在京城,被他獨自留給死地的長兄。
馬車忽然一個颠簸,劇烈晃動了一下,然後停了下來。懷瑾的身體不安地動了動,他迅速擡起頭,眼神恢複了清明和機敏,向車外問道,“怎麽了?”
李重榮帶着些緊張的聲音傳來,“是追兵。”
第 43 章
領頭的人一身素衣,縱馬飛馳在前。他腰間孤懸一杆長劍,原本沉靜目光,此刻卻如同寒星一般閃耀。他身後是秦安禦城衛隊“秦劍”。
雖未張挂任何旗幟,但是他們的黑衣黑甲本身便證明了身份,更何況,他們還騎乘着拉車慢馬和附佘駿馬混種而成,可供男人騎乘的大馬——這樣的馬,在整個秦地都不會超過百匹。
展雪。
他的本事,懷梁是見識過的。雖說那日不過是演武場上點到為止的表演,但其身手劍法,已足夠讓他驚詫。
至少,那絕不該是個侍從的水準。即便同懷梁所見過的頂尖高手比起來,恐怕也不逞多讓,尤其劍法精妙,世所罕見。
容落大概是将自己手下最好的人派來追趕他們,他動作如此急迫,确乎對他們起了疑心。
只是縱便他不來追趕,若非顧慮北方大局,懷梁也恨不能脅生雙翅飛回秦安。另一個發現則讓他心裏提了起來:懷瑾說的沒有錯,展雪身邊帶來的人不到十個。與他們這輛馬車同行的,則比展雪帶來的人要少些。
從數量上來講,他們已然不落下風。更何況還有展雪這種絕世高手在此壓陣。不過……若他能夠出去一戰,他們或還有幾分脫身的希望。懷梁正欲行動,身邊懷瑾忽然一把拉住他按回車裏,朗聲問道,
“外面何人攔路?”
敲打的馬蹄在他們的車外停下了,展雪客氣地回答,“只不過是奉命追查逃犯。”
懷瑾從容回複道,“沒有什麽可查的,我們只是行商到此。”
若是展雪真因為這樣簡單的兩句話,便輕易地放過了他們,懷梁恐怕自己要對他另眼相看。
果然,即便是在聽了懷瑾的搪塞之後,展雪身形依舊矗立在原地,他非常禮貌地對着懷瑾的方向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