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秘密,但是她隐瞞得那樣好,嚴絲合縫,讓他無從問起。甚至有一刻,他隐隐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楚庭的公主宋嗣音,而是他們那位心思難測的母妃。

不過,當他将她送至門外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消失了。站在原地的仍是她的小妹,水袖輕揚,眉目柔婉,漂亮得像是一幅畫。

他真想将這事當做女孩的疑心太過,但是嗣音的話,終究還是在他心裏面紮下了根。

他轉過身,回到香案之前,撥了一回琴。三回兩弄,終不成調,子衿便知道自己的心也亂了,即便再過努力,他也不能夠将嗣音告訴他的那些話當做虛無。

他向來溫柔優雅的母妃真的會和他們父王的死有所牽連嗎?鳳凰臺,刺客……母妃,小叔……北方人的忠告。

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名字在他的腦海裏一圈一圈的盤旋着,打亂了松桃三唱,又打亂了新起的一段“山意”。

他再撥不下去,但是手卻仍然漫無目的的撩着琴弦,妄圖撩撥一曲寧靜致遠的平湖秋。仿佛這樣,就可以讓那已經運轉起來的陰謀之輪停下,從此再為他保有一份寧靜的天地。

铮一聲響,琴弦乍斷。

鋒利的琴弦割破手指,灑在木色的古琴上,留下幾點殷紅的血漬。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那陰沉了将近半天的窗外,随着一聲悶雷滾過,終于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遠處的山頭籠上一層叆叇的青。

陰雲籠罩山頂,将山頭的輪廓弄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遠處的湖也披上一層灰幕。

偶有幾只來不及歸巢的水鳥,急匆匆地低飛掠過湖面。

窗外一池荷花,才出水的葉子也在急雨中輕輕顫抖。子衿癡看着窗外,竟忘記了關窗,等他醒過來時,衣襟早已經給潑濕了大半,連帶着手邊斷了弦的古琴和那張紫檀大案。

就連日前偶得的一張鬥蝦圖,并一張荷盤翻露圖,都已經溵上了水,原本工筆勾勒的細致圖畫,在雨水中染得模糊不清。

子衿連忙伸手去關了窗,但頭腦中仍然是一片空白,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該怎麽辦。

若嗣音所說為真,該當如何;若嗣音所說為假……他的妹妹怎麽會說假話騙他?

若她不是真捕捉到了蛛絲馬跡,又怎會以流言诋毀自己最愛的母妃?……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理智告訴他,他應當相信嗣音所說的話,但他心下卻仍然是一片茫然:即便自己相信了,又該做什麽。

若是真的到了那時候,自己又應當怎麽面對母妃和小叔呢?

他并不知道,心裏一片混亂,只好伸手收了古琴,将那幾張被水溵濕了的畫揉揉,随手棄擲窗外。

一直被雨水打濕了羽毛的麻雀,站在他的窗口蹦跳。歪着頭,用機靈的黑豆似的眼睛看着他。那雙眼裏光彩大盛,仿佛是窺着什麽樣的秘密。

它會知曉自己的秘密嗎?王宮裏所有的秘密,它都能夠知道嗎?

子衿無從得知,他忽然覺得不寒而栗:如果能夠知道所有的秘密,那麽又何嘗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心裏再想不起,也不願去想別的什麽了,便臨窗選了一張舊時的字帖慢慢地臨摹。

第 47 章

進入燕方國境的時候,時間還只過了半個月不到。

對于趕路來說,這已經算是很快了,懷瑾的所有安排果然絲毫不差。除了展雪那次之外,他們在路上再沒有碰到一處守軍,想必這都是懷瑾提前打點探知的工夫。

這大大出乎懷梁的意料之外,也讓他不由得對這位年輕的兄弟高看一眼。

才過了天涯關。空氣明顯有了些凜冽的味道。

原本開在路上的一樹繁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禿禿的枝桠。即便沿路峭壁上頗有些十分耐寒的梅花。但是在這樣的天氣下,也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只除了一些細小的的花苞,但幾乎微不可見。

即今河畔冰開日,正是人家花落時。

寒冷拖慢了行軍的速度。幸而他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也不擔心身後有追兵襲擾,懷梁也終于能夠放寬心思趕路。

不過白錦錦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每天依舊開心,懷梁看了她,心裏覺得輕松一些。

女孩是為了他才放棄了所有的東西來到這裏的。但她卻并不覺得自己做出了多麽大的犧牲,只每天依舊若無其事地同懷梁笑鬧。懷梁心存感激的同時,也憐惜她:在自己滿身傷痛,孑然一身的時候,只有白錦錦還沒有将他放棄。

懷梁看着她,他總覺得現在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完美,好像一旦白錦錦離開了他的視線,他們就會頃刻分離,從此天地間他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

而懷梁,将從自己的祖地被驅逐出去,重新驅趕回溫吞的秦安和她血光漫天的陰謀之中,成為除去兄長之外第二個鮮血淋漓的祭品。

白錦錦的跳脫活潑之中有種生命的活力。懷梁不得不時時刻刻跟着她,看她從懸崖冰池之邊飛快地跑去。很快就在懷梁的眼中變成一個曼妙的紅色影子。

懷梁心中一動。緊緊跟上前去,生怕她出點什麽意外。

不過,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可是白錦錦——紅玉附佘武藝最為高強的一位女親王,而他此刻竟是在為她操心!

他正準備喊她,卻忽然看見她慢了下來,緊接着飛快地走向一處懸崖的陰影之下,好像在躲避着什麽。懷梁跟着她去,她一回頭便看見了自己,也不做聲,懷梁只看見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眨了眨。白錦錦伸出兩根手指在嘴唇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懷梁立即便心領神會,放輕了步子,緩緩踱到她身邊。

“怎麽?”懷梁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是你兄弟!”白錦錦壓低了聲音笑着指給他看,那果然是懷瑾,他正對一些随行親衛交代着什麽,他們離的遠了,聽不清他說的話。

“你好像不大喜歡他。”白錦錦忽然回過頭來跟他這麽說。

懷梁眨眨眼睛,沒想好怎麽回她,不過白錦錦也沒想着一定要他答這句話,又說下去,

“我看着你倆倒有幾分相似。”她若有所思地看看遠處嚴肅的懷瑾,又很快将目光收回,看在懷梁的側臉上。

懷梁別過頭去,不覺得自己跟懷瑾有什麽相似之處。

“懷梁!”她突然喚他的名字,雙眸如金如火般耀燦。

懷梁立即轉回頭應了她一聲,“嗯?”

“若我們回到了北方,你立即便娶我好嗎?”她突如其來地這樣問他,白錦錦有一把極其稚嫩的聲音,聽起來幾乎還是個少女,天真得讓人想要發笑。

他知道現在說些什麽能讓她開心,但是從自己的內心深處,他卻斷然不願意哄騙她,哪怕一個字也不行。

于是懷梁輕輕搖了搖頭,把她摟在懷裏。

“恐怕不行。”他這樣對她說,語氣刻意放得溫柔,但是說到一半,又帶上了斬釘截鐵的堅定。

“北方未定,更何況,究竟是誰蓄意謀害我哥哥,也尚未可知。在這種時候……我不能把自己的兒女私情放在最前。”

然後和他預想的一般無二,那雙明亮如星星的眼睛黯淡下來。

懷梁更緊地摟住她,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白錦錦忽然又從他胸前将頭擡了起來。

“你本該這樣的。”她依舊笑得像朵花,“要是你光把女人的事情放在最前面,我又該看不起你了。”

懷梁不知道做何評價,只是低下頭,輕輕在她額上親吻了一下。

白錦錦忽然從他身旁掙脫開來,往懷瑾那兒跑過去。在那兒站着的文靜青年愣了一下,看見他的異母兄長追逐着那道紅色身影跑出來,在他們腳下,長風吹動荒草和天青色的冰河。

白錦錦對懷瑾比了個手勢就迅速地越過他去,她翻身躍上了自家馬背,黑色的長發散在夜風裏,圍繞在她身旁,如同黑色的遮罩。

她騎着馬大笑着,飛快地沖上一處陡坡,腳腕上的金鈴一閃一閃。懷梁眼看見那坡道極為陡峭,緊緊挨着就是懸崖,他心裏一緊,大聲喊道,“你上哪兒去?”

白錦錦又縱馬小跑出一段距離,回過頭,在月光下看着懷梁得意地笑。

“月色真好。”她說,“這樣天氣,難道不應該跑跑馬?”

緊接着,她又将馬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這時月色沖破薄雲輕霧,徹底湧出天宇,大江在星光下狂奔流淌,水流之白同遠處雪地之白混為一色,都不可分。河水拍擊懸崖邊的岩石峭壁,發出巨大的響聲。星月銀光将遠處的密松林鋪滿,大路上的雪還沒有化盡。

懷梁心裏确實擔憂她出什麽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