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常輕松,仿佛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他看着展雪畏縮的樣子好脾氣地笑了起來,
“我只是醜了一點,不會吃人的。”
他剛想要繼續說什麽的時候,他們背後的門忽然被敲響了。展雪沒有絲毫防備,又恐于他非同尋常的面貌,被吓得當即就是一抖。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盈盈。他站起身過去開了門,進來的是一個面容蒼白,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身後跟着兩個木頭做的童子,每人頭上頂着一個冒着熱氣的托盤,臉頰上還塗着兩團大紅的胭脂,因而顯得非常喜慶,和屋子裏素淨的陳設格格不入。
“哎呀,我夫人來了!”
男人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像個小孩子似地笑了起來。
那兩個木頭人似乎也能夠聽懂人言一般,随着機括和齒輪轉動的聲音,他們平穩地移了進來,那些盛在托盤裏的東西,沒有随他們的動作灑出一星半點。
展雪被眼前這奇異的景象所懾,坐在床角一動也不動。
男人自如地從托盤上取下冒着熱氣的湯藥,把展雪從被子裏拉出來,又把藥遞到他手中。
“公孫滿月。”他和顏悅色的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了指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子,“這是我夫人桐兒。”
展雪一時還沒有辦法從這樣大的沖擊中恢複神智,他捧着碗呆呆的看着他。明明是冒着熱氣的碗,奇異的是竟然一點兒也不燙手。
看他長久地沒有說話,公孫滿月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
“我救了你,你也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展雪一下子回過神來,他低下頭去,“多謝公孫先生。”
“這樣才乖,把藥喝了。”
公孫滿月像是對待自己孩子似地摸着他沒有梳起的長發,用修長的手指梳開他卧床的時候頭發裏打着的那些結。
那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也轉過頭來笑盈盈地望着他,她有雙會說話的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展雪就在那樣的注視下一口氣把那碗難喝得要命的藥全部都灌了下去。
女人笑着抽走他手裏的碗,也同樣摸了摸他的頭發。
湊近了,展雪看見在她的臉上也像是公孫滿月那樣,有人工修補過的痕跡。只不過公孫滿月是在下巴和脖子上,她則是在左邊的臉頰,公孫滿月用精金鑲補皮膚,而她則是用一種亮閃閃的材料,微微泛着藍,像是某種柔軟的水晶,或者珍珠粉。如果不湊近了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不過即便是這樣,也無損她的美貌。展雪見過很多美麗的女人,但沒有一個可以比得過她。
那附佘的女主上,入主後宮鳳位的白瑟,極妩媚動人的一雙淺金色鳳眼,如同鋒利的刀劍,有種讓人心折的銳利之美。
北方的小公主懷玉清冷如梅,那雙眼睛如同美麗的琥珀,但總是清清冷冷,即便對着自己的丈夫和主君,也絲毫不假辭色。她有種凜冽而不可侵犯之美。
但是這個女人的美貌尤其不可思議,她那麽漂亮,幾乎是有些出格的漂亮。五官安排的位置都是天衣無縫。雖然從進來到現在,她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僅憑那雙眼睛,就讓人神魂颠倒。
相比之下,站在她身邊的公孫滿月,容貌氣質幾乎都可以說是平庸。身上那份若有若無的的江湖流氣,更或許會讓一些人深感厭惡。
她和他并不相配。
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公孫滿月的眼睛又彎了起來,“別這麽看我了,”他說,
“如果我們倆的臉不是用這種方法修好的,恐怕你現在看到的還會恐怖上百倍。”
他突然一下子湊到他面前,好像吓唬小孩子似地,故意要吓他,“會有巨大的傷疤,露出來的骨頭和筋。”
緊接着,他飄然抽身,拍了拍展雪的肩膀,“你得感謝我,沒讓你的眼睛受此等荼毒。”
“你們是怎麽……”展雪一時好奇,竟然就這樣問出了口。但是他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他的家教嚴厲,是那種說話要三思而後行的人。
更何況,不用三思他也已經意識到這句問話極為不妥,因為憑肉眼也可以看出,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必然極為可怕,不可妄言。
但是公孫滿月只是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工坊爆炸。那時候我還年輕,做東西難免控制不好火候。難為桐兒跟我一起承擔苦果了。”
桐夫人忽然擡起頭注視着他,雖然她依舊一語不發,但是展雪偏偏從她眼中看出了些許……歉疚?
……又或者是一種更複雜的,而他又尚且不能完全明白的感情。
公孫滿月卻只是神色淡然地說下去,“阿桐的聲音也是那個時候沒有的。”
怪不得,她自進來起未說一句話,這下子就明白了。
“這裏是什麽地方?”他非常明智地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提起了另一個他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他未能完成容落交給他的命令,但無論如何,他必須回去向自己的主君複命。
公孫滿月則回答他,“這裏是未雨山莊,我家。”
第 49 章
未雨山莊的公孫滿月是個奇怪的人。
展雪與他相處不久,便有了這樣的感想。
他總是終日坐在他的書房裏研磨雕琢什麽,有時進入燒着爐火的工坊,那些運轉靈活,如同真人的送茶童子,房檐下挂着的小鳥,展雪後來知道,都是他的手筆。
這樣的人,本應該是揚名天下的巧匠。
未雨山莊裏卻經年沉靜,展雪自來之後不曾見他為任何人打開過大門,更遑論訪客。公孫滿月喜歡說話,常來和展雪聊天。可是他也同他巧奪天工的石刻木雕,機關人偶談天說地。
但是有時,他又沉靜的可怕,如果不是展雪主動來找他,他可以一天也不說話,只是坐在花架之下細看某一朵花,臨港觀魚,又或者是他不會說話的妻子面對面坐着,用眼神傳遞着一些展雪看不懂的默契。
桐夫人永遠都站在他身邊,賞心悅目地微笑着。她的微笑極美,展雪不知為何從心底對她油然而生莫名的親近與好感。
除卻他和桐夫人之外,展雪再未在未雨山莊見過第三個人,偌大的一處所在,竟然連侍女仆從都沒有一個,唯獨許多木頭機關的奉茶童子,在小徑和房間裏穿行。
剩下的,大約就只有唯有荷花池當中養着的那些錦鯉還算得上是些讓人開心的活物,雖然不見誰來喂,但是它們卻每一日都自顧自游得歡快。
往後幾天,展雪坐在公孫滿月身邊看他垂釣,他釣上一條之後便用手卸開,笑吟吟地給展雪看裏頭結得精巧的機關。
展雪不由得想,在他到來之前,這個工匠是生活在怎樣的一片寂靜和孤獨之中。
這是一處非常偏僻的所在,他曾問過公孫滿月,自己此時距離京城究竟有多遠。他只記得自己受命去追懷梁一行人的時候,帶着“秦劍”們足足趕了幾天的路,但彼時他自顧念着使命在身,并沒有安心去計算路程,何況後來的事情發生之後更是一片混亂,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離秦安究竟還有多遠。
不過他心想,若自己養好了身上的傷,必然是要立即回去的。
即便容落此人絕不讨人喜歡,但自十三歲起,他就在容落身邊服侍,展雪對自己的這位主君有些忠犬一般的信賴,更遑論他深深挂念的大伯和父親也同在彼處。
雖然展雪從未喜歡過那錦繡繁華的秦安城,倒有些依戀公孫滿月在此處筱寂的生活。
不過他也未曾想,自那日辭別京師之後,自己竟然足足趕了将近百裏的路,才追上懷梁一行。
由此一事,就可見他們是有備而來,背後操縱之人也十分精當。如果來追的人少幾分敏銳,他們甚至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逃走。
人們說,王妃的長兄以弑君之罪,被新帝鸩酒賜死,她的次兄則逃亡北方。展雪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那位北方公主:她穿着顏色豔豔的裙裾,越顯出膚如凝脂,眉目清冷漂亮如一張善于留白的水墨。
等他的傷再好一些,已經可以下床走動的時候,展雪第一時間便發覺自己有很長時間都沒再見過自己的佩劍。
那是十五歲時伯父的贈物,他從不離身。他幾次想要詢問公孫滿月,可是不是趕上他和桐夫人一處閑坐,交換字紙,讓他自覺不便打擾,要麽就是是趕上他正在鑽研某個偶人身上的機關和肩胛處的結合,他更不便多說什麽。
直到公孫滿月自己看出他的異常。一日他來給展雪送飯,身後領着一串奉茶童子。
從這件微末之事,也可見他是個懶惰的人,小到筷匙調羹,大到盆碗湯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