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節

,他都不肯自己伸手去碰。

直到最後一個偶人也頂着托盤滑出門去,公孫滿月卻不肯走了,他坐在展雪身邊托着下巴,

“有好些天你都心神不定了,你在找什麽?”

他的問話讓展雪的心情陡然間輕松起來,仿佛了了一件大事。

“我的佩劍。”展雪試探性的回回問,“先生可見到了嗎?那是我大伯的贈物,萬不敢丢失。”

“你的佩劍?”公孫滿月忽然笑起來了,展雪卻不知他為何要笑——他的一把下落不明的佩劍,這是件好笑的事?

“那不是你的佩劍。”他說,“那确是一把好劍,可又怎麽會是你的。”

他眼中微微眯起,幾似有懷念之情。

最開始展雪并沒将他的後半句話仔細揣摩,他只是從前半句話中得知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麽說,先生果然見過那把劍!”他請求道,“可否将之賜還呢?”

公孫滿月不答,只是定定地注視着他,工匠異樣的神情忽而在展雪心中投下一片影子,此時再仔細琢磨他的後半句話,展雪只覺得他別有深意了。顧不上委婉,他索性直接問出心中所想,

“先生認識這把劍?”

坐在他對面的人慢慢眨了眨眼睛,好像此時方從自己那恍惚的深思中找回神智,他似覺得這樣盯着展雪不妥,便垂下眼睛不看他,伸出手去從剩下的托盤裏拿過一只瓷杯,轉而低下頭去,看手中那杯碧盈盈的茶,

“我怎麽會不認識它。”公孫滿月慢慢地說,“它是我鑄的。”

他說話的樣子不像是在談論一把劍,倒像是在緬懷一個很久之前的故人。展雪看着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點着杯子的外沿,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微笑,

“你剛才說,這把劍是誰贈你的來着?”

“是我伯父。”

他原本就知道那并非一把普通的劍,雖然自己用着并不趁手,但是其形其制,都絲毫不輸給自己在宮中侍劍的時候所拿過的那些王家寶物,甚至于,還隐隐有壓倒之勢。

只是他也從未想到,大伯随手給他的這把劍,從小到大,他形影不離的這把劍,竟然是眼前這個人的作品。

這大大出乎展雪的意料之外。

公孫滿月的手段,即便說是天工造物料也不為過,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夠請得動這個人鑄劍。而這樣一把劍,又是怎樣流落到秦安守将的手裏。

公孫滿月并不察覺他此刻震驚的情緒,還能夠十分平緩地接着自己之前的話頭問下去,

“除了劍以外,你大伯有沒有給過你什麽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對。”公孫滿月颔首微笑,“比如說……一把匕首。”

展雪搖頭,他沒聽說過這個。

工匠放下幾乎沒怎麽動過的茶杯,“這把劍原是對劍,和一支短匕互為雌雄。”

他漆黑的眼珠朝展雪的方向動了動,但是,當展雪對上他的眼神的時候,卻發現他的眼睛裏空落落的,不是在注視着他,而是在注視着虛空裏極為遙遠的某一點。

“我把它送給了當時天底下最好的一位劍客。”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嘆息。

“後來呢?”展雪下意識就問了一句。

這把從他會用劍之始便伴他左右的劍,這把同他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劍,在公孫滿月口中,竟像是另一個他不知道的故事。若真如公孫滿月所說,它曾經是天下第一劍客的一把劍。

“後來?……”公孫滿月說,“我聽說,他并沒好好用它。那把成對的匕首,他送了人,那人又拿着它去刺殺當時的王上。鬧鬧穰穰的好一陣子,然後消息也就漸漸沒了。”

他臉上忽然浮起一抹極淡的微笑,“再後來,我便再沒聽過那匕首的下落,想來是被扔掉了。”

“那麽那位劍客呢?”展雪追問。

“我不曾再見過他。”公孫滿月臉色平靜,

他伸伸腰站直了身體,“随我來,你的那把劍在我這裏,要的話,便給你看。”

展雪便披了衣服,随着他走出去。

小池畔水榭旁的花全都已經開了,這裏是比秦安更向南偏的所在,因此春天在這裏的痕跡也更為秾麗。

自己走的時候,秦安街市上花還沒有盡開,但是在這裏的走道兩旁已經有奇花異草,争芬鬥豔。

一排鳥兒挂在精雕細刻的房檐之下,他不小心碰着籠子的時候,鳥兒便開口歌唱,聲音婉轉。

他心裏明白,這些只怕也是機關偃術的産物,他心裏啧啧稱奇,不由更加驚嘆于公孫滿月的手藝。

這樣的工匠,當是能配得一位天下第一劍客的。

但公孫滿月卻仿佛對自己的手藝并不上心,展雪經常看到他将一些幾似天工造物的小玩意兒做出來,卻随手賞玩幾天就丢掉,又或者是拆了另做新的。

像是小孩子玩膩了玩具,便随手棄置一旁。

這人身上有種天真無邪的豁達氣質。

只是公孫滿月口中的故事,于他而言全然陌生。

他從不曾聽旁人對他講過這些故事,大伯沉默寡言,說話的時候總是命令的口吻,自然談不上對他講述過去的事情;父親雖憐愛自己,又半瘋半傻,常常要他照顧,故而展雪也未曾從他口中聽到過任何的故事。

對他來說,這柄名器,也不過是伯父在自己最初學劍的時候,漫不經心地丢到他手裏的一把普普通通的劍。

公孫滿月帶着他慢悠悠地穿過花廊,踱進小池邊的工坊裏,将那把摔脫了把手的劍取出來給他看。

“你掉下來的位置不太對,劍給摔壞了。不過……我願意替你重鑄它,”公孫滿月伸手比劃了一下他的身高,

“正好,這劍原來的主人比你高些,因此你用着想必也不合手。”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又踏出門去,并不回顧。展雪突然從後面叫住他,等公孫滿月回過頭看他的時候,他又禁不住低下頭去,

“我伯父是京城守将,我……我可以回去替您問一問,這把劍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公孫滿月說這個,但他想,工匠應該也是愛極了這把劍的。

當他用手指拂過劍身的時候,如同撫着心愛老友的肩口和胸膛。

但公孫滿月搖着頭笑了,“你用不着與我說這些個。”

他說,“我只是個鑄劍人,我不會用劍。刀劍長矛,機關弩炮,在我手中都是死物,只有到了會用的人手裏,才是殺人的東西。”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寧靜,似有禪意。

“我不在乎它究竟去了哪裏,又是誰贈給了誰。不過……”他忽然沖着展雪詭秘地笑了笑,“你想知道和這劍叫什麽名字嗎?”

“叫什麽名字?”展雪乖乖地追問。

公孫滿月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了,“這把劍名為薰風,而那把匕首,”他似是有心無意地頓了一下,“和你同名,也叫斬雪。”

第 50 章

我就要走了,姬卿尺說。

懷玉想要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得到她的話,但是稍一動作,便身不由己地左右晃了晃頭。……那副鳳冠,讓她感到十分沉重,仿佛稍不注意就會掉落下來。于是她只好穩坐原地,而姬卿尺只看見她嘴角上一抹淺淡的遺憾。

“公主在這裏要自己保重,”他說,“您在這裏的敵人,還很多。”緊接着,他便用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

“你是指白瑟?”懷玉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戴在頭上的那幅鳳冠,頭一次讓她覺得有了實體,漸次而變成了一種安慰,她淺淺笑了笑,神色幽靜,

“多謝公子關心,但我想她暫時還傷不了我。”蜀王公子眼中掠過一抹驚訝的神色,但是随即就變成了欣慰的笑容。

“小公主能有這份氣魄的話……”他說,“那想必公主的哥哥也可以安心了。”但是随即,姬卿尺臉上的笑容立即隐去,他擡起袖子在唇邊掩了一下,

“我失言了。”他說話的聲音也極輕,仿佛是怕觸及懷玉心中隐痛。

懷玉的眼神也黯淡下來:她溫柔的長兄,從前是她的安慰,她的一抹光亮,現在成了她心中一塊碰不得的傷疤。傷的日子太淺,還沒結痂,只要一碰,便鮮血淋漓。

但是她仍然用盡全部的力量,對着姬卿尺使勁搖了搖頭,向他示意無妨。

縱然有再多不願,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跌宕起伏的程度超過她過去在北方度過的整整十五年。懷玉心裏隐隐覺得,自己若沒本事将所有該隐藏的東西都隐藏在心裏,那麽,就連上蒼也不會眷顧她了。

于是她又一次地,将自己隐隐作痛的傷口藏起來,對着姬卿尺堅強地微笑,眼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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