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毒發================
敖奕将故事稍加修改,在他的講述下,秦陽被無陶失手撞死後,魂魄穿越到六百年前成為阿九,經歷了種種,又回到六百年後的此刻,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秦輕顏将信将疑,敖奕把問題反抛給他,“我認識的只是阿九,他到底是不是秦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秦輕顏忍着對敖奕的恐懼,走到床邊看着阿九蜷縮成一團的睡姿,鼻頭酸澀道,“他是我的陽陽。”
敖奕将身份明牌之後,秦輕顏似乎放松了不少。阿九屋裏的血,包括他們身上沾染的血跡,怕留下味道被無陶察覺,敖奕已經施法消除了。秦輕顏回去換了身幹淨衣服,在屋裏轉了幾圈,決定去給阿九煮碗粥。
他住在離三危山主峰不遠的一處僻靜山頭上,這裏被無陶下過禁令,沒有妖怪敢踏足。所需衣食物品隔上半個月就有個雪豹精給送過來,額外需要什麽,跟那只雪豹或者無陶說就行。無陶心情高興時什麽都舍得給他,他們母子因此也沒有忍饑挨餓。
等他忙完端着粥再來到阿九屋裏時,見敖奕正擰着帕子給阿九擦身子,而阿九雙頰通紅,額上也放着個帕子,閉着眼睛難受得直哼哼,顯然是燒了起來。
“怎麽了?”秦輕顏放下粥急切地走到床邊,“陽陽又起了高熱嗎?”
敖奕眉頭緊鎖,“他的身體太弱了。”
三魂七魄藏于五髒六腑,形體困頓于病魔,魂魄亦為之削弱。阿九殘缺不全的魂魄沒了他的龍魂護佑,依附在秦陽這具病弱之軀上,只怕不好。
敖奕已經翻找了陸鳴身上的儲物石,沒有可用的丹藥。秦輕顏慌張着熬藥去了,敖奕用靈力都不怎麽起作用,溫度降下去沒多久又會反複。
期間,阿九燒着燒着發起抖來,敖奕抱着他給他輸靈力,阿九卻忽然醒了,睜開眼睛淚眼朦胧地看着敖奕,啞聲道,“陸鳴哥哥……”
敖奕怔了下,有些拿不定這是秦陽的殘念,還是阿九繼承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阿九得不到他的回應,難過地繼續問道,“陸鳴哥哥,你喜不喜歡我?”
敖奕不答,繼續按在阿九的心口給他輸送靈力,穩住阿九的魂魄,這高熱應該就能退了。
阿九目無焦距地道,“你喜歡我,就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他癡癡笑了半晌,忽然又大哭起來,“好黑啊,你快來陪我……”
這樣颠三倒四說了幾遍,大概是累了,哭泣着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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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奕冷眼地看着“秦陽”發完瘋,封住阿九的心脈,起身找出秦陽藏着的符紙朱砂筆,畫了張安神符,燒成灰和在茶水中喂阿九喝下了。這次終于起了作用,阿九身上的溫度降了下去,安靜地陷入了沉睡。
敖奕給阿九掖好被子,坐在床邊皺眉思索。按理來說,他應該帶阿九回天虞山,那裏有六百年後的自己,還有佩蘭,阿九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
可這樣許多事情就無法說通。按照已經發生過的時間來看,五十年前,也就是現在,他并沒有選擇回天虞山,而是留在了這裏。接着,他和阿九雙雙失憶,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陸鳴和秦陽,在三危山待了五十年才被扶夜騙下山。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和阿九為什麽會失憶?
秦輕顏呢?是死是活?
和殺無陶有關嗎?
而且,他現在就回天虞山,會不會改變結局?
敖奕閉了閉眼睛,決定先留在這裏殺了無陶再說。不能貿然做出改變,他不想再失去阿九了。只要最後是和阿九在一起,失憶也沒關系。
他回憶着阿九言語之間對陸鳴毫不掩飾的濃濃依戀,心底隐隐生出幾分期待——阿九還從未如此直白地跟他袒露過愛意。
秦輕顏熬好藥送了過來,敖奕将昏睡的阿九抱坐起來,輕輕捏開阿九的下巴方便秦輕顏喂藥。秦輕顏将藥慢慢吹涼,一口一口喂給阿九,看着敖奕細心給阿九擦拭嘴角的動作,眼睛裏露出來笑意,“你們兩個很相愛。”
敖奕的目光柔軟下來,輕輕吻了吻阿九的發頂,嗯了一聲。
秦輕顏輕聲道,“如果,我不在了的話,請你一定照顧好他。”
敖奕笑了下,認真道,“他比我的命重要千萬倍。”
秦輕顏欣慰地擦了擦眼角。喂完藥,秦輕顏看到先前的那碗粥,問敖奕,“粥還溫着,你要不要吃?”
有些大妖為了修行不食五谷,他謹慎地問一下。
敖奕把阿九在床上放好,給他蓋好被子,正待拒絕,卻無意間瞥見了那碗粥,“不必了……等等。”
他端過那碗紅豆粥,勺起來嗅了嗅,又挑出裏面爛碎的紅豆抿開觀察了半晌。
秦輕顏忐忑道,“怎麽了?這些我們經常吃的,陽陽血氣不足,平日裏最喜歡喝紅豆湯紅豆粥的……”
敖奕将碗放下,示意他在一旁桌子邊坐下,“左手。”
秦輕顏驚疑不定地把左手放在桌上,敖奕摸了摸他的脈,半晌,擡起眼睛,道,“這個紅豆不要再吃了,還有多少,都扔了吧。”
“怎、怎麽了?”秦輕顏害怕道。
敖奕沉吟了下,未說實話,“生了黴,吃多了怕是會中毒。”
“真的嗎?那我趕緊倒了去。”秦輕顏端起那碗粥嗅了嗅,疑惑道,“我怎麽沒聞到?”還想再嘗一嘗。
“相信我,我嗅覺比你靈敏。”敖奕攔住他,“我不會害阿九的。”
秦輕顏信了他,起身回廚房扔豆子去了。
敖奕回到床邊,仔細探查着阿九的內息,直到一無所獲,才暫時松了口氣。
秦陽和陸鳴聯手在秦輕顏身上下了毒,目的是無陶。可到底是什麽毒才能讓活了兩三千年的無陶都無法察覺呢?看到那碗紅豆粥,敖奕想起了阿九曾經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阿九最喜歡聽些稀奇古怪的逸聞傳說,在藥王谷待着的時候纏着佩蘭給他講了許多匪夷所思的怪事奇譚。阿九聽完這些故事還不算罷休,還要來跟他求證,他也就被迫聽了許多。
關于紅豆的這個,那段時間,阿九喋喋不休講過好多次,尤其在他惹急了阿九,阿九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再給他碰的時候,這個故事就會被阿九搬出來威脅他。
相思劫。
傳說起源于一對人妖殊途的戀人,凡人年老色衰,妖怪見異思遷,凡人心有不甘,以紅豆為媒介,在自己身上下了毒,□□好後,凡人安然無恙,妖怪心碎而死。故事的詭異之處就在于這個毒過于玄乎,只對妖怪起作用,還能讓五感靈敏的妖怪毫無察覺,反而放過了弱小的凡人。
敖奕當年聽了之後只當是哪個癡人在異想天開的說夢話,只有阿九當了真。
他們吃的紅豆是阿九故事裏的紅豆嗎?
敖奕無法确定。但是,即便就是故事裏的紅豆,那秦輕顏應該也沒什麽事,他是凡人,相思劫對他不起作用。
無陶未死,變數太多。
敖奕守在阿九床邊,打坐運行內息,要盡快熟悉這具身體,才有把握擊殺無陶。
阿九熟睡不醒,夜裏,敖奕讓秦輕顏看着他,自己去了外面一趟。三危山他來過幾次,還記得大致位置,按照推測,找到了陸鳴的住處。遇到的小妖都把他當成了真正的陸鳴,惶恐地喚他小大王。無陶父子惡名在外,平日裏的作風如何,一目了然。
敖奕在陸鳴屋裏找到了他的雙刀,試着揮了幾下,收了起來。其他東西對他無用,倒是翻出來一些可能是陸鳴準備送給秦陽的小玩意兒,他也收了起來。做完這些,他又出去找無陶。
無陶不在自己的巢穴,敖奕找了許久,才在山間一處不起眼的隐蔽小山洞裏找到他。洞外設了重重結界,這老東西怕死得緊。
敖奕穿過結界潛進去,山洞裏,無陶化出巨大的原身,慵懶地攤開毛茸茸的四肢,呼呼大睡,他的腰腹位置有處未凝的傷口,正是十六年前被敖奕所傷的地方。
擇日不如撞日,敖奕原只打算遛出來看看情況,沒想到會得此良機,此時不殺無陶更待何時。他将從秦陽屋裏帶出來的那把烏鐵匕首握在手中,召出真火裹住劍刃,躍起來将匕首釘進無陶的舊傷裏。匕首剛出手,雙刀就現在他手裏,同樣卷着真火沖無陶斬過去。
“吼——”無陶從疼痛中驚醒,嚎叫着,還沒來得及反擊,兩把長刀便透胸而過,真火灼燒着他的血肉,點着他油滑光亮的皮毛,瞬間将他燒成了一條火狗。
“是你——”無陶嘶吼着張開血盆大口咬過來,四爪揮舞着要撕碎敖奕。敖奕抽出雙刀,轉身砍過去,無陶的爪子齊刷刷掉落下來。
“畜生——”無陶怒吼着,“你是誰?!你是誰!真火……敖奕!你殺了我兒——我西北妖族與你不共戴天——”
無陶已無反擊之力,敖奕勝券在握,落在無陶被真火燒得血肉模糊的腦袋旁,将手放在他百會穴上,吞噬着着無陶的妖力。
無陶掙紮着,嘶吼聲越來越低,等敖奕收手的時候,他已經氣若游絲,瞪着血紅的雙目質問道,“為什麽……”
敖奕握着那把烏鐵匕首劃開無陶的丹田,取出他的妖丹,收起來,對還撐着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去的無陶冷聲道,“怪只怪你碰了不該碰的人。”
“不可能……”無陶的瞳孔都散開了,“他是叛徒,叛徒……”
還未說完,無陶便沒了氣息。
敖奕放出真火燒了無陶的屍身,清理好,他并未撤下洞口的結界,反而重新掩蓋好了洞口的痕跡。
等敖奕回去時,天際将白,秦輕顏并未睡,失魂落魄地坐在阿九床前,見到他進來,還吓了一跳,而後又反應過來,怔怔地問他,“無陶死了麽?”
敖奕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秦輕顏驚慌道,“我,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夢見無陶被火燒死了……”
敖奕點了點頭,“死了。”
“真的嗎?”秦輕顏迫切地盯着敖奕,見他又嗯了一聲,愣了半晌,眼淚掉了出來,喃喃道,“死了,終于死了……”
“你帶我去看看他的屍體,”秦輕顏神經質般抓住敖奕,“你帶我去看,我要親眼去看看……”
敖奕搖頭道,“被我真火所燒,估計看不到了。不過,可以給你看看他的妖丹。”敖奕拿出無陶的妖丹,那是顆血紅透亮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珠子。
秦輕顏摸了摸那顆妖丹,流着淚放聲大笑道,“無陶死了……”
他仿佛喝醉了般踉踉跄跄走了幾步,驀地噴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
敖奕扶住秦輕顏,看着他嘴角黑紅的血點,直覺不妙。他收了無陶的妖丹,将秦輕顏放在窗前的矮榻上,一探秦輕顏的內息更加疑惑,經脈錯亂,氣息瘀滞,是毒發的症狀。
這到底是什麽毒?
敖奕給秦輕顏輸了些靈力護住他心脈,運功幫秦輕顏梳理內息時,睡在床上的阿九突然痛苦地呻-吟了幾聲,接着抽搐起來。
敖奕果斷抛棄秦輕顏,去看阿九。阿九不知何時又燒了起來,嘴唇泛白,都裂開了。敖奕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後悔自己方才為了殺無陶耽擱太久。
他将自己的靈力輸了許多給阿九,劃破左手中指,畫了兩張安神符,燒成灰和成符水喂阿九喝下。
高熱漸漸退下去了,敖奕抱着阿九,産生了幾分動搖,也許他應該帶着阿九和秦輕顏去藥王谷找佩蘭。他并不精通醫理,秦輕顏身上到底中的什麽毒他無從得知,還有阿九的魂魄,顯然為這具軀體所累,佩蘭應該有辦法治好他們。
不去找佩蘭,阿九的身體是怎麽好起來的?
敖奕想到他在雲夢初次見到阿九時,阿九一身崎岖不平的妖紋。阿九此刻還是凡人……敖奕再次取出無陶的妖丹看了看,猶豫不決。
六百年前,他為了留住阿九的魂魄,用砡兒的妖丹給阿九煉出了妖身。可當時他準備許久,才敢勉強一試,現在條件簡陋,沒有真身他就沒有盤古鏡,沒有盤古鏡中無盡的靈氣,阿九的身體承受得住妖化嗎?
不行,得回天虞山。敖奕沉吟片刻,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他被自己的設想驚出一身冷汗,也不去管以後了,現在先保住阿九再說。敖奕再次檢查了阿九的情況,又輸送了許多靈力給阿九,确保暫時不會再燒起來。
至于秦輕顏,他封住秦輕顏周身大穴,用靈力護住秦輕顏的肉身,收入儲物戒內。
敖奕做好這些,正要在地上畫下傳送陣時,床上的阿九忽然悶聲咳了起來,敖奕擡頭去看,只見阿九口鼻處盡是黑血。
敖奕心神俱震,耳中轟鳴,頭暈目眩地走到床邊坐下時,才發覺自己的口中也在吐着黑血。
毒發。
原來,秦陽的目的不只是無陶,還有陸鳴,他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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