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種居上位者的态度和氣勢,是很難改掉的
最終那場大夜戲在淩晨四點才拍好。
到了最後,盛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凍麻木了,神經已經沒知覺不知道冷了,總之像個提線木偶似的終于歸順下來那些舞步。
伴随着腳下和手裏的動作,還有‘嬌媚中不失殺氣’的眼神,她總算過了關。
只是盛晚嬌氣的糾結了半晌,還是沒有給陸遠詞打那個電話。
她雖然委屈雖然想他,但也不至于矯情任性到半夜三點把人叫起來聽她哭訴。
以陸遠詞那說一不二的性格,直接跑過來都是有可能的。
盛晚稍稍冷靜下來,就意識到不能把事情鬧大。
于是她只好把所有委屈都咽下來,等拍完這場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帳篷縮進厚厚的被子裏。
連身上的戲服都來不及脫,實在是冷的厲害了。
等抱着暖水袋烤着小太陽暖和了一個小時,盛晚才稍微緩過來點,但手腳依舊是僵硬的。
她勉強脫下戲服交給方簡讓他送回服裝部,自己則是穿着最厚的毛絨睡衣窩在被子裏休息。
折騰的一整夜沒怎麽睡,此刻天都快蒙蒙亮了。
沙漠裏,本來天就亮的比較早。
盛晚睡的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感覺手機一直在旁邊震動,她想接,可手臂沒有力氣。
即便裹着厚睡衣還裹着被,但她身上還是冷的厲害,仿佛半夜在外面那一個半小時已經讓風吹進了骨髓裏。
而且,小腹還疼的厲害。
Advertisement
就,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就是這幾天快生理期了嘛。
本該還有一兩天的,但這麽一搞,怕是要提前。
“晚姐,晚姐,你醒醒!”盛晚被方簡着急忙慌地叫了起來,勉強睜開眼,就看見男生焦急萬分的神色。
“晚姐,你沒事吧?”方簡吓得聲音哆嗦:“你臉色好白,是不是生病了?”
其實他還說的比較委婉,如果盛晚照照鏡子,就會發現自己臉色蒼白的像紙。
盛晚勉強搖了搖頭,張口輕聲道:“我就是凍到了,你去把車熱一下。”
“熱車?”方簡一愣:“是要去哪兒嗎?”
“嗯,送我回北海岸。”
接下來幾天沒有她的戲份了,就算有事或者要補拍,她也得先回去休息。
“這……”方簡想起宋蘇的叮囑,有些猶豫:“用不用跟導演請個假啊。”
“是要請的。”盛晚盯着帳篷的頂端,淡淡道:“你就說我凍病了,要請假回去吊水。”
實際上,她現在小腹是已經疼的厲害了。
她對自己的身體有數,昨天疼了那麽一遭,得回去喝中藥才行。
方簡聽了吩咐,連忙去了。
過了一會兒請好假回來,就幫着盛晚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東西都收了吧。”盛晚垂眸看着他打包行李,輕聲道:“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沙漠的戲份已經拍完了。
一會兒極熱一會兒極冷,還在大半夜的極冷天氣裏穿着薄紗拍了兩個小時的戲。
這一趟,可把盛晚折騰的不輕。
等勉強支撐着回到北海岸,還沒等進門,她就受不了的混過去了——甚至可以說,是意志力讓她強撐到回到家裏。
“晚姐?晚姐!”方簡吓得不行,背着盛晚把她放到沙發上,看着女人蒼白的臉第一反應就是撥打120。
可還沒等按下去,就想到明星不能随随便便進醫院,而且盛晚最近才在網上有了些熱度。
方簡不敢一個人做決定,又連忙給宋蘇打去電話詢問了。
盛晚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又冷又累又痛,抱着補眠的逃避心态睡了長長一覺。
勉強睜開眼睛時,入眸就是雪白的天花板。
鼻尖隐隐傳來消毒水的味道,身上蓋着的被是純白色的……她是在醫院?
盛晚一愣,下意識的就想坐起來。
“嘶——”結果毫無防備的抻到了手背上的針頭,痛得她不自覺的哼出聲。
“別動。”旁邊插/進一道男人的低聲,牢牢的摁住她的手腕,手指骨節修長。
“嗯?”盛晚立刻轉頭,有些驚喜:“陸遠詞,你怎麽在這兒?”
她昏過去之後睡了五六個小時,驟然開口說話,聲音都是沙沙的啞,輕飄飄的。
陸遠詞盯着她因為發燒而有些潮紅的臉色,又想到自己去北海岸抱起她上醫院時那凍成冰塊的身子,就不由得心中一陣窩火。
“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他聲音冷冷,蘊着明顯的怒氣:“你凍到發燒,還…生理期會多疼,想過沒有?”
實際上,她都被折騰到提前來月事了!
“對不起。”能感受到陸遠詞鮮明的怒氣,盛晚識時務者為俊傑,先是道歉,才委委屈屈的嘀咕:“也不是我不愛護自己的身體,是有場大夜戲要拍,還得穿着異域服裝,那衣服就一層紗,太冷了。”
陸遠詞皺眉:“不能拒絕麽?”
“怎麽拒絕啊,都是我的戲份。”盛晚苦笑了下:“就是我不争氣,不能一遍過,所以才凍到了。”
“別說了。”陸遠詞看不得她這個時候還在做自我檢讨,眉頭皺得愈發深了:“就算是拍戲也不能這麽沒人性,讓女演員在零下十二度的天氣裏穿着一層紗拍戲?”
盛晚眨了眨眼:“大家都是那麽拍的啊。”
其實劇組裏就她一個女演員拍昨天晚上那場戲了,但她只能這麽說,否則陸遠詞肯定會更生氣。
但饒是現在這些原因都疊加起來,陸遠詞也依舊是生氣。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理解那個劇組?”男人盯着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你就這麽喜歡拍戲?”
是不是他真的不夠了解盛晚,怎麽之前沒看出來呢?
“一碼歸一碼啦,陸總,你別不講道理。”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盛晚忍着一抽一抽的腹痛,好脾氣的笑着:“既然選擇了這份工作,總得好好幹啊。”
“劇組裏沒人欺負我,昨天也是我第一次拍那種大夜戲,之後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她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但現在只能說沒有。
否則……她知道陸總發起火來很吓人的。
比起盛晚的聽話和善解人意,陸遠詞實在是更喜歡她驕縱起來任性矯情的模樣。
因為現在的盛晚,極其讓人心疼。
他眉頭依舊是緊蹙的,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麽,盛晚放在一旁的手機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可盛晚卻覺得這個電話來的好極了,她松了口氣,看到方簡的名字接了起來:“喂?”
“晚姐,你還好麽?”方簡忙問:“我都快被您吓死了,沒事兒吧?”
“沒事。”盛晚笑笑:“就是凍到了,體力不支有點發燒,你告訴蘇姐一聲吧。”
她看到陸遠詞就能猜到方簡肯定是給宋蘇打了電話,然後宋蘇又去通知了陸遠詞——否則她就該躺在醫院裏了。
“那就好,晚姐,您注意身體。”方簡頓了下,輕聲說起另外一件事:“晚姐,還有件事,剛才劇組那邊給我打來電話……”
盛晚聽着,眉頭漸漸皺起,不一會兒,臉上染上一層顯而易見的憤怒。
陸遠詞盯着她,見到她皺眉就知道電話那邊大概是說了什麽女人非常不悅的事了。
“胡說八道!我哪有把戲服弄壞啊!”盛晚不自覺的拔高音量,對着電話那邊大聲說:“我把戲服脫下來的時候是好好的,你送回去的時候也檢查過,怎麽現在劃了一道口子就賴在咱們身上了?”
“晚姐,我也知道,我送回去的時候肯定是檢查過,從戲服到面紗都是完好無損的……”方簡有些為難的解釋:“但問題就是我們把衣服晚送回去了幾個小時,服裝組的人現在就揪住這點不放。”
“他們什麽意思?”盛晚冷笑:“該不會是自己人弄壞了找個理由讓我們背鍋吧?”
要真是這樣,這劇組确實沒法呆了。
她正常工作,挨罵被凍都沒問題,但如果讓她背不屬于自己的鍋,那不可能。
“服裝組的人說那套戲服是請來匠人專門打造的,特別貴。”方簡聲音委屈,聽起來竟像是要哭了:“現在叫我們賠錢,蘇姐也咽不下這口氣,去拍攝場地進行交涉了。”
“賠、個、屁。”盛晚一字一頓,咬牙道:“這事兒你別管了,好好休息。”
這種事讓方簡一個小助理參與在其中也沒什麽用,他就是一個跑腿的,還是得讓她和宋蘇來處理才行。
挂了電話,盛晚氣的想扔手機。
苦于陸遠詞還在旁邊陪着,只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只是她能忍,陸遠詞卻不能。
“就這種劇組。”男人冷笑,垂眸看向她:“你還說沒問題麽?”
“……一碼歸一碼。”盛晚有些心虛的辯解:“或許導演不會草率的就認定是我們的錯,也許只是服裝組的人有問題。”
“扯淡。”陸遠詞一字一頓,嗤笑着冷冷反駁:“盛晚,我讓你去拍戲,不是讓你給自己找罪受的。”
現在算什麽?去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麽?
上次差點被馬踩到的事情還沒查出結果,現在又被凍進醫院了。
那劇組到底算個什麽東西,居然敢三番五次苛待他捧在手心裏的人?
盛晚皺了皺眉,有些無力的解釋:“陸遠詞,你別這樣。”
雖然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但她還是有些不舒服。
想着他們最近剛剛有點心靈上的交流,盛晚耐着性子,好聲好氣的解釋:“衣服這件事我很生氣,但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工作範疇內需要做的……”
“你這工作能賺多少錢?”陸遠詞打斷她:“我給你。”
“陸遠詞,你什麽意思?”這下子盛晚繃不住,是真的火了:“你在故意侮辱我麽?”
陸遠詞一愣:“我……”
“我知道你有錢,我當然沒你有錢,就算拍一千部戲也賺不到你的錢。”盛晚本來就委屈了一晚上,現在又難受又疼還得被他刺激,索性不忍了——
“但我要是喜歡和你要錢,何必自己出來工作呢?”
“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遭罪,死要面子活受罪?覺得我就應該做一只被你豢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盛晚。”陸遠詞打斷她,聲音沉沉:“你明明知道我沒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盛晚聲音很冷,眼神也很疲倦:“我本來以為你最近已經改了,但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那種居上位者的态度和氣勢,是很難改掉的。
‘多少錢,我給你’,呵,這話多滑稽啊。
病房裏打着暖風,可此刻沒人說話,氣氛宛如降入冰點。
好半晌,陸遠詞才重新開口。
“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阻攔過你工作的事情。”他輕聲道:“只是這次的拍攝……我不希望你太傷身體。”
盛晚不語,躺在床上拉高被子,明顯是拒絕交談的模樣。
“對不起。”陸遠詞低低的道歉,起身離開病房。
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女孩兒更想一個人呆着。
聽到關門的‘咔噠’聲,盛晚再也忍不住,眼眶刷的變紅了一圈。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矯情了,但真的很委屈。
從昨天到現在,生理極限後就是心理極限,整個人像是在做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
可陸遠詞那句‘對不起’,還是會讓盛晚心酸,難受。
她知道男人是關心他,甚至他所做的一切,所表達的情緒都是在關心她。
只是有時候話說的難聽了點罷了。
可讓盛晚真正在意的,還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一點一滴傳遞到他們骨子裏的東西,是無論怎麽努力也改變不了自己和對方的一種意識。
無論再怎麽逃避,意識上的差距就像是藏在角落裏想找又找不到的東西,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溜出來了。
就像今天,産生矛盾之後的你一言我一語。
這種問題看似小巧,卻無處不在。
之前盛晚沒因為這件事和陸遠詞吵過架,因為她對自己的身份有認知。
男人是上位者,她則處在下位,本身就是不平等的,遇到事情又有什麽好争辯的呢?她聽就是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
盛晚知道,現在的自己很在乎陸遠詞,她已經渴望平等。
她是個成熟的女人,經歷過感情,也明白自己現在對他是什麽樣的情感,狀态。
正是因為如此,盛晚才會忍不住傷心。
沒錯,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卻又不僅僅是因為這句話。
她意識到差距是存在的,并因此覺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