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抱歉,沒家教的人就這樣

盛晚估計的并沒有錯。

在元旦節前夕,十二月三十一號的晚上,陸遠詞就主動聯系她了——只不過是派江杞修過來的。

“盛小姐。”年輕的總助向來一絲不茍,他迎着盛晚明顯失望的神色,一板一眼的交代:“陸總說了,明天要您穿着這套衣服。”

說着,遞過來一個白色的大盒子。

盛晚不用看,就知道裏面裝着的肯定是禮服。

畢竟盒子左下角的logo是V家定制款。

她垂下的長睫毛輕輕翁動了下,片刻後勉強笑笑,接過盒子:“麻煩江助理了。”

頓了下,她又問:“陸遠詞明天幾點來接我?”

這整個濱市,能毫無顧忌一點也不客氣叫‘陸遠詞’全名的人,也就眼前這位盛小姐了。

江杞修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語言上更加客氣:“陸總大概上午過來。”

說得比較籠統,顯然是陸遠詞沒有刻意交代過。

盛晚心知肚明,也沒有繼續為難他。

都是和老鼠見貓一樣忌憚着陸遠詞的下屬罷了,也沒什麽好揪着他不放的。

收下禮盒,盛晚打開随意的看了眼。

是條霧霾藍的長裙,帶着點人魚姬的水光面料,比起端莊大氣更像是優雅俏皮的類型。

不用挂起來細細觀看,盛晚也知道必定和她的尺碼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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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詞的手,已經在她身上測量過太多次了。

盛晚有些興致缺缺的合上盒子,把這禮服扔在一邊兒。

她皺了皺秀氣的眉,有些郁悶。

怎麽感覺……這次陸遠詞的氣生的夠久的,比起之前他總會找些借口和理由來主動求和的态度,這次真的是一反常态。

盛晚心裏莫名生出些不安。

微微嘆了口氣,她在冰箱裏找出些蔬菜水果,随便拌了個沙拉當晚餐。

她本來對吃食就不太追求,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就更加糊弄了。

這幾天,都是這麽自己應付自己的。

這樣的擺爛帶來的變化,也很快就會反饋到身體上。

以至于陸遠詞第二天來北海岸接人的時候,見到盛晚的第一時間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不過就是兩三天沒見,怎麽感覺這女人又清瘦了一些?

本來應該是嚴絲合縫的剪裁,都有了幾分空當。

“怎麽了?”盛晚被他鷹隼一樣銳利的視線盯的心下發飄,她勉強保持笑容,提着裙擺轉了個圈圈:“不好看麽?”

霧霾藍在她身旁綻放,宛若一朵蠱惑人心的藍色妖姬。

唯有蕊心那一點,是唯美的白皙清透。

“沒有。”陸遠詞收回視線,他喉結輕輕滾動,聲音很是克制:“很好看。”

說完卻也不再看她,率先上了車。

盛晚撇了撇嘴,也連忙跟了上去。

開車去陸宅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

還是在氣氛有些凝固之時,盛晚終于受不了了,輕聲開口:“你最近…工作很忙麽?”

既然她問,陸遠詞也不會僵持着不回答。

“還行。”他聲音淡淡:“江城的分公司有些事情要處理,可能要出差一段時間。”

“啊?”盛晚一愣,立刻問:“什麽時候去?”

她的聲音有很明顯的波動,陸遠詞趁着紅燈,側頭睨了她一眼。

女人白皙精致的巴掌臉上明顯寫着‘不情願’三個大字,只是……他不知道她這情緒是不是舍不得自己。

聯想到前幾天的事情,陸遠詞還是告誡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他唇角微抿,淡聲回答:“下周。”

下周?可今天都已經周五了啊。

“好突然。”盛晚秀眉緊緊皺着:“要去幾天。”

“說不準。”陸遠詞修長的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很多分公司都要去考察,得幾個城市走一圈。”

所以沒個确切的時間,遂心而已。

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整理好這雜亂的心緒,幹脆用工作來躲避了。

“陸遠詞。”盛晚眯了眯眼,忍不住質問:“你該不會是在躲着我吧?”

在這種發生争執的節骨眼,突然就要出長差。

她不是傻子,還不至于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陸遠詞沒明确回答,只是問:“我看起來像是會用工作開玩笑的人?”

盛晚啞口無言。

半晌她別過臉,看向窗外的模樣氣呼呼,兩瓣臉頰都鼓起了,像是憋悶的倉鼠。

等到了陸家老宅之前,才勉強調整好。

下車後,盛晚主動挽住了陸遠詞的手臂。

“咱們兩個之間有不開心,也別讓老人家看出來。”迎着男人疑惑的視線,她坦蕩的解釋:“我不經常來你家吃飯,也不想偶爾來一次,鬧的不開心。”

陸肇的銳利如鷹隼,假如他們表現出來一點點的不對勁兒,那都不會逃過老爺子的眼睛的。

像是默認了盛晚的話,陸遠詞沒說什麽,回握住他的手。

陸家平日裏的家宴不多,但逢年過節時為了維護大家族的臉面,總是要聚一聚的。

而且,人往往都拖家帶口的特別全,足以讓陸宅那張十幾米長的桌子都能坐的滿滿當當。

盛晚跟着來參加過幾次,可直到現在也沒完全把陸家這些亂七八糟的親戚認全。

幸好陸遠詞說過,沒必要認全。

只要記住那幾個比較重要,日後可能會打交道的就成了。

元旦節的家宴一向是人比較全的,哪怕是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陸谌也出現了。

只不過比起平日裏的自由散漫,他今天一身西裝,神色正式,倒是顯得嚴峻了許多。

陸谌見到陸遠詞,二話不說的就‘押’着陸奕寧前來道歉加上到謝了。

“阿詞,這混小子前段時間整那事兒麻煩你了。”陸谌扣着他的頭,陰測測道:“梗着什麽呢?還不跟你哥道謝?”

後則不情不願,可在老宅裏也不敢造次,只好眼神亂飄,悶悶地說了聲‘謝謝’。

可陸遠詞壓根也不在意他心裏到底有沒有感謝之情。

“三叔,客氣了。”他只是給陸谌面子而已,淡淡笑了笑:“應該的。”

一旁的陸奕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雖然經過上次灌酒的事兒,他心裏對陸遠詞有了些感激,可也真看不慣他這裝逼樣兒。

當然,陸奕寧的想法是沒人在乎的——包括陸谌這個親爹。

就像他內心憤憤不平的想法一樣,陸谌的确是更喜歡和陸遠詞交流,很多想法跨越年齡都能不謀而合。

盛晚靠在旁邊無聲的觀察這一切,只想感慨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豪門家庭裏尤其。

陸遠詞生活在這種夫妻假恩愛兄弟假和睦的‘大家庭’裏,還真是一種龍潭虎穴。

相比起來自己的家庭雖然平凡又普通,但的确足夠幸福。

這種想法,在一會兒去拜訪陸遠詞的父母時得到了更深刻的确認。

姚楹身體不好常年生病,是個弱不禁風的美人。

寒冬臘月,雖然房間裏的溫度很暖,但她還是裹着厚實的羊絨披肩,臉色蒼白的像張紙,薄薄的無力。

在見到盛晚之後,姚楹的那張臉還要更白上幾分。

眼見着女人給自己倒茶,看起來恭恭敬敬的柔順模樣,她也只是嘲諷的輕哼一聲,混不在意。

盛晚知道姚楹一直都看不上自己,哪怕她這是第四年跟着陸遠詞一起出席陸家的元旦晚宴了,但她作為陸遠詞的親媽,就是看不上自己這種‘家世普通’的女人。

盛晚不太在意,每年都是當作沒感覺一樣的應對,只想着糊弄過去就好。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大過節的,有什麽都先忍忍,不适合和陸家的長輩發生沖突。

“阿姨。”盛晚笑笑,彎着腰把茶杯拿過去:“您喝茶。”

“拿走。”姚楹看都不看,冷着臉把茶杯推走。

盛晚差點被溢出來的茶水燙到,連忙把杯子放在茶幾上。

因為倉皇失措動作稍稍變重,青瓷的茶杯和大理石茶幾碰撞的清脆聲,立刻刺激到了姚楹脆弱的神經。

“你什麽意思?”她扭頭瞪着盛晚,張口就罵:“你是因為我不喝就跟我摔杯子麽?”

“阿姨,我沒……”

“您喊什麽?”本來站在門口和陸晏談話的陸遠詞察覺到動靜立刻推門進來,他恰巧聽見姚楹說的這句話,面色一沉。

站在茶幾旁邊的盛晚微怔,側頭看着他。

女人水汪汪的眼睛閃爍,裏面滿是無辜,清泠泠的招人疼。

陸遠詞長眉微蹙,走過去抓起盛晚的手仔細瞧了瞧:“有沒有燙到?”

“……沒有。”在他父母面前稍稍有點親密動作就會讓盛晚覺得別扭,下意識的縮了縮手。

但男人卻抓得很牢,不讓她收回去,用力的态度讓她心頭發顫。

“陸遠詞!”姚楹見他這态度頓時更加生氣,她狠狠的捶了一下沙發把手,氣得眼睛都紅了:“是你帶來的女人對着我摔杯子,你現在什麽意思?還管不管了?”

盛晚皺了皺眉,認真的又解釋了一下:“阿姨,我沒有摔杯子,是不小心。”

她也沒想到杯子放在茶幾上聲音那麽大。

“你聽見了。”陸遠詞看着姚楹,冷冷道:“不小心而已,還要追究麽?”

“她說不小心就是不小心了?你不信我就信她?”姚楹不顧陸晏在旁低聲勸阻,執意鑽起牛角尖,瞪着盛晚不放:“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謊冤枉你了?好家夥,摔杯子還這麽對待長輩,你家裏有沒有教養?!”

這話就說的太過分了。

話音剛落,陸遠詞聽到盛晚深吸一口氣的聲音——顯然是氣得不輕。

家人是大部分的軟肋,是不容別人說的存在,其中也包括她,但是,并不包括他。

陸遠詞攥住盛晚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後,率先向前一步,垂眸看着姚楹。

“你覺得放杯子大聲點就是沒家教了?”他淡淡地問,聲音很涼。

明明連發火的态度都沒有,偏偏就有一種讓人不怒自威的效果,弄的姚楹和陸晏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呢。

他們只能看着下一秒,陸遠詞彎腰,把茶幾上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啊!”姚楹尖叫起來,大驚失色的看着他:“你幹什麽?”

她像是害怕陸遠詞打自己,連忙瑟縮着身子往旁邊的陸晏懷裏鑽。

就連旁邊的盛晚也完全沒預料到這個走向,不敢置信的扭頭看着男人。

“不幹什麽。”陸遠詞神色很冷,全程都是淡淡的,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就是告訴你,這樣才是沒家教。”

他也确實沒‘家教’。

他的父母沒養過他,心裏也從來沒有他,他哪兒來的家教呢。

“遠詞,你怎麽說話呢?”陸晏抱着瑟瑟發抖的姚楹,也沉下臉:“你跟你媽摔杯子?別太混蛋了。”

“抱歉,沒家教的人就這樣。”

陸遠詞冷冷的回了一句,拉着盛晚就走。

在繼續在這間屋子待下去,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做一些更過分的事。

盛晚一語不發,乖巧的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哪怕陸遠詞一時忘了控制力道,抓着她的動作有些重,但她知道他現在是心情不好,很不好。

雖然沒有直接撂挑子走人,也繼續參加了這頓還沒開始的家宴,但十幾米長的桌子上,誰都能看出來他心情差勁。

而陸晏臉色也是一樣的黑,他旁邊的座位空着,姚楹沒有參加這頓晚宴。

她借病告假了,說自己身體虛弱,下不了樓。

上午還好好的人下午就下不了樓?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只是個借口。

陸肇掃了兩眼陸晏和陸遠詞的神色,就心知肚明這是家庭內部矛盾。

老爺子神色微閃,也沒有去管。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年紀大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還是自己活的逍遙就成。

大概是因為混了一半意大利血統的原因,之前也常年在國外待着拓展市場,陸肇并不像國內大多數老人那般古板,思想還是挺開明的。

他從來不攔着自己家族裏感情有問題的夫婦離婚,也不計較他們能不能找到‘門當戶對’的另一半。

對他而言,心靈契合最重要——畢竟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因為有利可圖找個人可不行。

飯後,陸肇把盛晚叫到後院,讓她陪自己釣魚。

下午三點多鐘的冬日陽光暖暖的,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兩個人握着釣魚竿靜坐半小時,魚簍裏依舊空空如也。

“天這麽冷。”盛晚笑笑:“也不知道魚有沒有凍死。”

“也是。”陸肇戲谑的眨了眨眼:“我竟然忘了這一點了。”

“爺爺。”盛晚聳了聳肩:“該讓人把池子裏的魚換成鲫魚了。”

鲫魚是最适合在冬天釣的魚,肉肥味美。

“你這丫頭。”老爺子笑:“是不是想吃了?”

“哪有,我打小天天吃魚都吃煩了,長大後就不太愛吃。”盛晚從不對自己的家庭情況遮掩,回答的很是坦蕩:“我其他的菜不會做,唯一會的就是做魚。”

“爺爺,您改天把魚釣上來,我給您做呀。”

“那敢情好。”陸肇眼睛一亮,連忙答應下來:“那下周就過來怎麽樣?爺爺還沒嘗過你的手藝呢。”

“下周……”盛晚一愣,不免有些為難。

陸遠詞馬上就出差了,她今天剛剛和姚楹鬧過這麽大的別扭,下周還怎麽單獨過來?

哪怕是過來陪老爺子的,可如果不小心撞見陸遠詞的父母,怕是還會發生争執。

陸肇是個極聰明的人,盛晚僅僅是一個猶豫,他就能猜到她猶豫的根源。

“不用擔心碰見陸晏和姚楹那兩口子。”他笑了笑,目光轉向湖面:“他們平時也不怎麽來這兒。”

老宅麽,他這個老東西住就夠了,如非必要,也不喜人過來打擾。

盛晚有些微訝于老人家的細心,又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嘀咕道:“我不是讨厭陸伯父和伯母,只是……”

只是她每次見到他們都會覺得別扭。

比起正常的家庭和親子關系,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總是和陸遠詞顯得‘很生分’。

“小晚,你知道遠詞有個哥哥吧。”陸肇閑适的靠在椅子裏,眼睛看着湖面,嘴裏卻閑聊似的和她提起過去的事。

盛晚連忙回應:“知道的。”

他很早就知道,陸遠詞本來有個哥哥才是陸家的長子,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可惜年紀輕輕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在療養院躺着。

“他叫陸宜景,是陸家最優秀的孩子,從小在國內長大,養在陸晏和姚楹跟前的。”陸肇聲音平淡:“而遠詞是在意大利長大的,在他奶奶和我這邊。”

“十個手指頭都有長短,更別說人心這東西。”

“親疏遠近在所難免,陸晏和姚楹就是偏心慣了,到現在也改不過來。”

盛晚還是第一次聽說陸家的這些往事,眨了眨眼很是意外。

但仔細想想,又是在情理之中。

她知道陸遠詞從小是在意大利長大的,那和國內的父母自然不怎麽親近,同樣的,家裏兩個孩子不可能都送到國外去養,那麽剩下的這個,肯定就是父母的心頭寶……

但盛晚只是有些心疼陸遠詞。

她是獨生女,并不知道父母偏心另外一個孩子忽視自己的感覺,但就從陸遠詞和陸晏姚楹的相處上來看,已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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