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天葉雲疏上藥的時間久些,梧桐在院子裏劈柴,不時往裏張望,終于看見葉雲疏出來,擔心的迎上去,
“公子,你可出來了,要不是沒聽到你喊我,我都要拿斧頭沖進去了。”
“他讓我幫忙上頭上的藥。”葉雲疏舀了點水淨手。
梧桐呶呶嘴:“他不是害怕我們給他一棒子嗎,怎麽又讓了?”
“你小聲點,他聽見了。”葉雲疏拉着梧桐走遠,“今天晚上可能會下雨,我們拿蝦簍子去溝裏埋陷阱,明天就有魚吃了。”
蝦簍子抓魚一下子就轉移了梧桐的注意力:“好,公子你等我。”
在堂屋的角落一陣翻找,才找到兩個蝦簍子,“阿旺,跟我們走。”
葉雲疏招呼着家裏的幾條狗,和梧桐一道出了門。
先前江晏防備葉雲疏,逞強自己上藥,結果十來天了,那個包還是那麽大。今天葉雲疏是幫忙上的,不一會藥效就起了,暖呼呼,也沒有那麽疼了。
江晏這才有心情打量起自己住的地方,黑,黑黢黢的,一盞燈都沒有。江晏回想,白天也沒有看見燭臺,大概是沒有的。
夏夜,草叢裏的昆蟲‘吱呀’叫着,江晏勉強撐起身,挪到外面去。看着眼前的一切,蹙眉,他就是在這樣低矮又破的地方住了半個月?
院牆一個黑影跑過去,江晏直言晦氣,連忙往屋子裏走,可屋子裏也有黑影跑過還伴随着貓叫,“就這要什麽沒什麽的地方,你們還來偷東西。”
梧桐和葉雲疏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可一進屋梧桐就怒了,“你怎麽點油燈?嗬…”
暗處一只手伸過來掐住梧桐的脖子,下手力氣太大,梧桐額頭青筋漲起。
“你做什麽?放開梧桐。”
葉雲疏撲過去拽江晏的手,奈何江晏手上力氣太大,無法撼動,“松手。”
“我的玉佩?虧我還以為是愚昧的鄉民,原來是他們派來的人。”
“什麽玉佩,不知道!放了梧桐。”
“不知道,死個人就知道了!”
梧桐艱難的睜開眼睛,裏面全是血絲,雙手緊緊捏住江晏的手,用腳去踢他的腿,迎接他的是更重的桎梏。
“當了,當了,你讓我去當了。”葉雲疏猛地想起來,也救人心切一腳踹江晏那條傷腿上。
痛處被擊,江晏頓時失了力氣,梧桐也得以喘上了氣,“梧桐”
“公子,你快走,我打死他。”摔倒在地上,梧桐顧不得脖子上的不适,舉起板凳就砸過去。
“梧桐!”
“嘭!”板凳四分五裂。
饒是江晏避讓的快,臉上也被飛濺的木屑刺傷,血珠子滾落。
“梧桐,住手。”葉雲疏攔住梧桐,對江晏說:“那玉佩是你讓我當了的,怎麽你忘了,就在這裏随意傷人?”
“我叫你當了?”江晏也想起來,當時自己因為那藥味道太重,加上自己傷的太重,身上沒有帶錢就讓葉雲疏拿東西去當,“我是叫你去當衣服,不是玉佩!”
“當衣服?”葉雲疏回憶着,但他的确沒有明說當什麽。
“就你那破衣服還指望當錢,做你春秋大夢。”梧桐忍不住諷刺。
“是不值錢,可也比你拿我玉佩去當二十兩好。”事已成定局,江晏無話可說,如今最要緊的事是将玉佩拿回來,“想辦法贖回來,我就放過你們主仆。”
“我呸!你睜大眼睛看看,誰放過誰?”梧桐不客氣地往江晏腿上一踹,“讓你恩将仇報!”
“梧桐。”葉雲疏攔住他,又對江晏說:“抱歉,你的玉佩…”
“不用了。”江晏閉了閉眼睛,轉身躺回床上不再說話。
他消停,葉雲疏也不想管他:“梧桐,我給你上藥。”
把油燈端梧桐面前,看到他脖頸上的紅印:“對不起梧桐,是我連累你受苦了。”
“公子,沒關系。”梧桐搖搖頭,“不疼!”
葉雲疏眼裏劃過痛色,打開瓶塞小心翼翼地給梧桐塗藥:“會有些疼,你忍忍。”
半夜,江晏睜開眼睛,許是今天動作幅度太大,後腦勺和小腿隐隐作痛,小腿尤甚。
目光往另一處看去,主仆二人擠在一起,呼吸平緩,應是睡着了。
葉雲疏,你忘了給我上藥。江晏默默想着。
這時,那邊傳來動靜,江晏連忙閉上眼睛,那人一直走到江晏床前,目光掃過他全身,好久才離開。
人一走,江晏目光猛地睜開,算你命大。藏在被子下的匕首收起。
翌日。
江晏在一陣香味中醒來,看着從屋頂透進來的陽光,也不知道昨晚上是何時睡着的。
“好香啊!”屋檐下,主仆二人各自捧着碗,碗裏湯水濃白,煎煮過的魚肉漂浮在裏面。
腳邊圍滿了貓狗:“你們慢些吃,別魚刺卡住了。”葉雲疏将粗骨頭放地上喂它們,細的魚刺則單獨放一邊。
“嗝!要是能天天下雨就好了,就有魚吃。”梧桐脖子上還有點青痕,用布條圍住倒是不顯眼。
聽着梧桐這麽感嘆,葉雲疏用筷子敲敲他腦袋:“再下雨我們屋子就要漏雨了。”
“是哈!”梧桐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然後突然想起,湊到葉雲疏身邊。往裏面指指,葉雲疏也一下子想起來。
裏間,江晏聞着香味,腹中咕咕直叫,但昨晚上那一遭,他知道肯定會被刁難。可下一瞬發生的事讓他更難堪,床上的被褥濕了。
江晏确信他沒毛病,擡頭可以看見天空的縫隙。青瓦上還有些濕漉,昨晚上下雨了,那這就是,漏雨。
可外面那主仆二人還叽裏咕嚕說話逗貓,江晏深吸一口氣用沒受傷的腿站起來,就要去掀被子。室內忽地一亮,葉雲疏推門徑直走進來。
目光掃過濕了大塊的被褥,伸出手:“我扶你出去,你醒來這麽久還沒有曬過太陽。”
“不用。”江晏扶着牆艱難的往外走。
不願意自己相助,葉雲疏心裏還是有氣的,那你就自己走吧。俯身抱起被子,誰叫家裏只有兩床被子了,這是梧桐的,得晾幹。
江晏見過晚上的院子,只能用荒涼二字形容,白天出來一看,院子裏放着架子。上面晾滿了藥材,還種了一片菜,貓貓狗狗和雞鴨到處跑,比夜晚的荒涼好了那麽些。
“過來吃點東西。”被子剛抱出來就被梧桐搶了過去,葉雲疏沒事做才想起還有一個人沒有吃飯。
腹中也确實饑餓,江晏沉着臉過去,聞着香,入口全是魚腥味。若放在平日江晏早就把廚子拉出去砍了,但現在只能捏着鼻子喝了。
“抱歉,誤當了你的玉佩,我一定會想辦法贖回來的。”葉雲疏想了一晚上,做了這個決定。
江晏聞言從上到下的打量葉雲疏,這目光讓葉雲疏有些窘迫。他很窮,衣服雖然穿的幹淨但已經洗的發白,邊角還是補過一次又一次的。
“随便。”将碗随手一擱,本就裂了一條縫的碗口子更大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就會一分為二。
做下這個決定,葉雲疏還沒有告訴梧桐。晾好被子,梧桐端着盆到外面河溝去殺魚,在一邊猶豫了好久,葉雲疏才過去告訴梧桐,梧桐聽了不做聲,大概是生氣了。
“梧桐,梧桐。”葉雲疏伸手扯扯他的衣擺,“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葉雲疏還記得自己剛剛被父親送來的時候,一直哭,是梧桐抱着自己。梧桐也才比自己大一歲,他哄自己笑,去挨家挨戶的讨吃的,然後拿回來給自己吃。去鎮上當童工,累得直不起腰就只是為了給自己買件衣裳,“梧桐,對不起。”
“公子,你沒有錯,這件事本就不怪你,是他太壞了。”梧桐伸手給葉雲疏擦擦眼淚,“再過幾天,那邊會差人送銀錢過來,再加上這些日子攢的錢也差不多夠了。”
“只是可惜不能給公子置辦新衣裳了。”梧桐還有個心願沒說出口。公子今年十八了,若是放在其他人家都是該相看未婚妻的年紀,自己得想想辦法。
哭過後,葉雲疏借着水面洗了把臉:“梧桐,我發誓我再也不哭了。”
“嗯。”梧桐将開腸破肚的魚洗幹淨裝進盆裏,“公子一定要記得回頭抓回來的獵物不能放了,也不能撿那些小動物回來。”
抓回來的獵物不能放,葉雲疏還能忍住。可路上瞧見的貓貓狗狗,小動物…“可是它們受傷了好可憐。”
“公子。”梧桐覺得自己該硬點心腸,“家裏揭不開鍋了。”
葉雲疏張張嘴,半晌低落的說:“可是我好歹還有家,它們受傷被趕出來,就連家都沒有了。”
梧桐沉默,埋頭洗着手,又聽葉雲疏繼續說:“父親不要我,可我有梧桐,梧桐是我家人,有梧桐在我就有家。”
“公子。”梧桐忙不疊地截住葉雲疏的話,“公子折煞我了,我就是個下人。”
“不是,梧桐不是。”
最後梧桐幹脆端着盆落荒而逃,小時候母親教過自己很多規矩,自己怎麽能忘了。
自從決定努力賺錢贖江晏的玉佩回來,葉雲疏決定幹回老本行,在街頭支個攤子替人寫書信。
“你會寫字?”江晏知道也是一臉震驚。
梧桐白他一眼:“我家公子寫的字可漂亮了。”
葉雲疏不好意思的笑笑:“入了三伏天,梧桐說太熱不讓我去,但是我要贖你玉佩回來。”
接着一直以為葉雲疏是無知鄉民的觀念破碎,卧室裏的那幾大口箱子,除了有兩個裝的是衣物,其餘的全是書。也看了葉雲疏在上面寫的注釋,擔得起一手好字的贊譽。
“你…難怪叫你公子,原來還真是富裕過的貴公子。”江晏随手翻過幾本書,這些書大多是孤本。雖然自己看不入眼,但放外面去還是有很多人要的,“不如你賣幾本書,二十兩就夠了。”
“不行!”葉雲疏把書搶回來放進箱子又用鎖鎖起來,“不能賣書。”
手中的書被搶走,江晏微微挑眉:“那你慢慢攢錢吧,最好是快點,要是玉佩被其他人搶先一步買走,哼。”
“被買走也不能怪我家公子,是你當初沒說清楚。”梧桐被掐一次脖頸後反而不怕江晏了。
腿上的傷還疼的厲害,加之葉雲疏又忘了給他上藥,江晏皺緊眉頭:“衣服和玉佩雖放一起,可衣服那麽顯眼沒看見,說明你的公子心思不幹淨。”
“你心思才不幹淨。”梧桐氣的跳腳。
“好了。”葉雲疏這會想起了還有什麽沒做,拿起藥瓶過去給江晏上藥,“你的衣服破成那樣,沒人會要的。”
“上面的刺繡是金絲。”江晏略帶譏諷,這個沒眼力勁的東西。
“那又怎樣?衣服是破的。”
“你!”看在給自己上藥的份上,但自己的玉佩。
江晏咬牙切齒:“無知鄉民!”
京城。
“沒有找到人?”
俯跪在地上的人回答,“是,那周圍百裏都找了,沒看見人。”
“哼,我就不信那位金尊玉貴的主子能委屈的住,找。掘地三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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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仆和他的怨種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