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殊不知被葉雲疏又誤打誤撞救了一次的江晏坐在屋檐下,看葉雲疏背着背簍出門。

“公子,代寫書信一文錢一封,切莫因為那些人哭哭啼啼就心軟不收。”梧桐送葉雲疏出門一邊叮囑。

“我知道,一文錢一封信,收了錢才寫信。”葉雲疏應道。

“嗯嗯,太陽若是大了公子記得找個陰涼處躲着,別曬着了。”

“我知道,梧桐你去忙吧。”葉雲疏背着背簍順着小路往鎮上走去。

“別和陌生人說話,早點回來。”梧桐不放心的追上去幾步。

葉雲疏揮揮手,“我知道。”

葉雲疏走了,梧桐才懶得僞裝,對着江晏幾個白眼加冷哼。公子既然說要把玉佩贖回來,那自己得更加努力些,進堂屋帶上打獵的工具,喚着在院子裏打鬧的狗就出門了。

青花村隸屬青烏鎮,是廣寧府下的一個偏僻又偏僻的地方。

葉雲疏背着背簍踩着凹凸不平的泥巴路到了青烏鎮,兩個衙役趴桌上睡得直打呼嚕,壓根不管進進出出的百姓。

鎮子裏稍微比外面好了那麽些,路是用石板鋪的,鞋底有些薄,踩上去有些硌腳,但葉雲疏已經習慣。

他平日擺攤的地方是在一個茶鋪門前,在青烏鎮識字的沒幾個。學識稍微好些的大多都被鎮上富人請去教自己家孩子。

至于剩下的那麽些半吊子,在街頭随意支個棚子代人寫書信。要是寄信的人不識字,寫信的人也拎不清,到頭來心裏想的,表達出來的,再到寫出來的意思已經拐到天邊去了。

“葉公子,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回家享福去了?”茶鋪外面還有個擺攤寫信的,青烏鎮人少又窮,擺攤寫信可能幾天都遇不到一個人。

和葉雲疏這麽說話的是個老頭,據說他曾經是個秀才,但葉雲疏覺得對方肯定是在诓人:“錢伯你別寒碜我了。”

葉雲疏往背簍外拿東西:“錢伯今天這麽早?阿輝他了,怎麽今天沒來?”

老頭姓錢,聽到葉雲疏叫他錢伯,用手敲敲桌面:“什麽錢伯,錢薄,咒我呢?叫我錢串子。”

“是是是,錢串子。”

“嗯。”這名字聽着就舒坦,雖然錢串子還是窮,“代寫信有什麽出路,一天能賺幾個錢,阿輝早幾天前就不幹了,說要去外面闖蕩。”

“哦。”葉雲疏将攤子支好,阿輝去闖蕩了,之前好幾個寫信的人都走了。最後只剩下錢串子和自己,葉雲疏撐着頭,自己要二十兩銀子,如果自己出去闖蕩一番?

可…葉雲疏想了,他好像什麽都不會,換個地方代寫書信?還是去醫治貓貓狗狗?自己包紮的技術還是不錯的。

“诶,想什麽呢?”錢串子又敲敲桌面子,“這幾天沒人就老子一個,無聊死了,來,跟我說說話。”

“說什麽?”錢串子大多時候吹牛不着調,葉雲疏聽的稀裏糊塗,但是本着敬老而且錢串子講的還挺有趣的。

錢串子曲起腿開始摳腳,“梧桐呢?梧桐不是不讓你這個公子出來嗎,說怕你曬着,又怕你被人占便宜。”

要攢二十兩去贖玉佩的事葉雲疏不打算給錢串子說,低頭擺弄着墨錠:“在家無事可做。”

“啧啧,你家那個下人可是衷心,你那會來的時候才這麽點大。”錢串子伸手比劃了兩下,“他也是比你大不了多少,啧啧,你這個主子發過月錢給他麽?這年頭這樣的下才難找啊。”

“梧桐不是下人。”葉雲疏反駁,“他不是。”

“啧啧”錢串子換了一只腳繼續摳,酸溜溜的說:“你生意來了。”

“葉公子。”

驚喜的聲音由遠及近,應該是那家富人家裏的丫鬟。葉雲疏有段時間沒來擺攤子,翠玉摸摸鬓角的碎發又扯扯衣角,才含羞帶怯的來到葉雲疏面前。

葉雲疏點點頭:“翠玉姑娘是要寫信給家裏人嗎?”

“噗。”錢串子笑出聲了又連忙用手捂嘴才想起,這手剛剛摳了腳,但很快不講究起來繼續摳腳。

翠玉臉上失落了一瞬,笑意又很快恢複,目光死死黏葉雲疏身上:“是啊,他們寫的字沒有葉公子好看。”

“哎,老子的字還是很好看的。”

錢串子的話,翠玉并沒有聽,只是從荷包裏拿出一文錢放葉雲疏手邊。她本想放葉雲疏手心裏的,記得很久之前無意碰了一下葉雲疏的手,很暖和。

“給家中二老的,前些日子大哥娶妻了,不知道嫂子有沒有身孕,還有家門口喂的大黃狗……”

翠玉絮絮叨叨從家裏面的那些事講到街尾大嬸子有沒有跟對門吵架。錢串子聽的連連搖搖頭,只有葉雲疏靜靜聽着,不時提筆寫下翠玉要說的話。

太陽高升,錢串子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哈欠,翠玉還在說她得了主子多少誇。

摳摳耳朵,錢串子倒了一杯水擱翠玉面前:“來,喝口水潤潤嗓子。”

翠玉一下子臉色爆紅,聲音都顫抖起來:“葉公子,我我,我只是…”

“沒事,姑娘只是太過思念家人,想把你的近況都告訴他們。”葉雲疏又拿了一張紙鋪平,“翠玉姑娘可還有話要說?”

感情葉雲疏把翠玉的絮叨都當成了家書,不過翠玉都習慣了,她一點都沒有不高興,反而心裏雀躍。葉公子太幹淨,沒有被那些世俗沾染:“沒有了,我還要回去當值。”

接過葉雲疏寫的信,翠玉猶豫片刻還是問出:“葉公子明日,不是…你最近都會來寫信嗎?”

“嗯。”葉雲疏點頭,想到自己缺錢得緊,“若是姑娘認識的人要寫信,盡管讓她們來。”

翠玉一怔,拿着信轉身就小跑着離開。

“哈哈哈。”錢串子笑個不停。

葉雲疏奇怪地看他一眼,小心地将一文錢裝進荷包,等待着下一個人來寫信。

不一會又有一個姑娘扭扭捏捏的拿着一本書來,像是知道規矩似的放下一文錢:“葉公子,聽說你讀過書,我有幾個字不認識…可不可以?”

“嗯,可以。”教認幾個字就賺一文錢太值了。

錢串子搖搖頭,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甘心啊。倒了杯水作鏡子,想他年輕的時候也長的不錯,怎麽到老就沒這待遇。

中午葉雲疏就着水啃窩窩頭作了午飯,這會的日頭也烈的很。搭的攤子勉強遮住頭頂,錢串子早就跑屋檐下躺平睡覺,呼嚕聲震天響。

葉雲疏縮縮腳,往路兩邊看,太陽那麽大,沒什麽人走動。

“葉公子,你別在那裏到裏面坐。”茶鋪老板娘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葉雲疏額頭滑下一滴汗水,來到茶鋪門口的柱子邊:“我不進去坐,就在屋檐下坐會,謝謝老板娘了。”

“行吧。”茶鋪老板娘搖搖頭,門口熱的很,她要到屋子裏去歇歇涼。

“葉雲疏,怎麽?你要賴賬,我的玉佩。”江晏舉着刀朝梧桐砍去,“沒有玉佩我就用他的人頭抵賬。”

“別!不賴賬,不要!”

從睡夢中驚醒,錢串子放大的臉才離開:“葉公子,你做噩夢了?賴賬,在夢裏面被追着還賬嗎?”

是比追着還賬吓人的,葉雲疏點點頭:“是啊,做了個噩夢。”這會才發現已經太陽西斜,自己睡了一下午。

“哎喲。”錢串子伸了懶腰,“我這老胳膊腿,該回去了,我說葉公子你也快回去吧,看到天邊積的雲了嗎?”

“看見了。”

“要下雨咯。”錢串子的東西早就收拾好了,葉雲疏知道他是為了等自己醒才逗留那麽久的。

“回去咯。”錢串子歪歪斜斜的唱着歌離開,葉雲疏聽得出是一首向心愛姑娘表達愛慕的歌謠。

趁着這會涼爽出來走動的人不少,但是葉雲疏還記得梧桐的叮囑,收好東西就匆匆往家裏趕去。

只是人的兩雙腿怎麽快得過老天爺的喜怒無常,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葉雲疏就被淋了一身:“也不知道梧桐回來沒。”梧桐說他要去山上設幾個陷阱順帶挖些藥回來賣。

剛這麽想着,對面就跑來一個人,舉着傘,“公子。”梧桐将傘舉葉雲疏頭頂,“公子怎麽不找了地方避避雨?”

“雨來的太快,我沒找到地方。”

“那也得拿東西擋擋啊。”

“背簍裏的紙筆不能打濕。”主仆二人靠在一起,飛快的跑回去,“真是好大的雨。”

“是啊。”梧桐将傘放一邊晾着,“公子快進去換身衣服,別着涼了。”

“你了,你也換。”

江晏坐在床上,看着從屋頂稀稀拉拉落下的雨滴,看到主仆二人進來,“你們不必換衣服,先去補房頂。”

這下主仆二人才想起,因為玉佩他們忘了要補房頂的事。

這次江晏好性子的将床上被褥拿開,落下的雨滴淌在木板上又落到地上。

梧桐本想不搭理他,可屋頂的确該修補了,不然越漏越厲害:“公子先換衣裳,我上去補。”

“我幫你拿東西。”葉雲疏追上去。

“公子去換衣裳。”

“不去。”葉雲疏這會懶得和梧桐廢話,沖出去搬瓦。梧桐跺跺腳,還好前幾日就要準備修屋頂提前去借了梯子,不然這會還得去村子裏找人。

梧桐在屋頂補房頂,葉雲疏在下面遞瓦,沒花上多少時間就修補好。回到卧室,江晏已經挪到葉雲疏的床上坐着。

“你怎麽跑公子床上去了。”梧桐跑過去就要拽他。

江晏只是看着葉雲疏:“玉佩。”

“我呸!我們還救你命呢,就你那玉佩還不知道是什麽假貨,起開。”梧桐罵道。

“梧桐。”葉雲疏搖搖頭,走過去,“這位公子,那張矮床打濕了,我們沒地方,不如擠一擠。”

江晏擁着被子:“不是沒漏了嗎?你們去那裏睡。”然後躺下,這張床比自己一直睡的矮床好多了,江晏決定這床自己睡了。

“你。”梧桐無可奈何。

葉雲疏心裏嘆口氣,轉身去收拾矮床,最後發現這張床的被褥被江晏拿走了:“這位公子,被褥。”

江晏不耐地往外一扔,落在地上:“沒有貴公子命偏偏還一身貴公子病,一床被子都接不住。”

“你才公子病,你全身都是病。”梧桐怒上心頭,一盆水潑過去。

半夜,三個人坐在矮床上聽外面的雨聲:“呵,公子病加惡仆。”

梧桐當即又要去揍江晏,被葉雲疏攔住:“公子說我們的時候,先治治你口氣病吧。”

江晏訝異,這是葉雲疏說出的話?

葉雲疏一時嘴快,緊張的捏住手指尖:“睡吧,明天太陽出來把被褥晾幹就好了。”

江晏默認,可沒一會腹中咕咕叫個不停,不客氣的踢踢葉雲疏:“餓了!去給我拿吃的。”

不等葉雲疏說什麽,梧桐就回他,“我們都不餓,看你餓那麽快肯定有毛病。”

“公子別理他,睡覺。”用手捂住葉雲疏耳朵,後者無可奈何的朝江晏笑笑,閉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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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仆和他的怨種主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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