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
秋蟬不休,天上皎潔彎月的光灑進屋內,葉雲疏拿着蒲扇扇了扇睜開眼,從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天上那顆最亮的天狼。
那天我好像聽到了阿娘的聲音,阿娘,你說你在前面的,阿娘…我沒有看見你…
努力的把自己縮成一團,手輕輕擦幹眼角的淚,閉上眼,長長睫毛滑落一滴又一滴水珠。
外面的秋蟬終于暫歇,屋子裏的淺淺抽噎也歸于無聲,江晏翻了個身,枕着手。他本就學武,夜視比之常人犀利,加上薄薄一層銀白月光,可以清晰看見葉雲疏衣下單薄的身形,明明也是吃那麽大一碗,怎麽不長點肉呢?
還縮成一團,誰欺負你了?那麽溫順,像只貓兒似的,誰會欺負你,哭什麽?
半晌…江晏一錘床板,重重翻身,這關我什麽事?被欺負就被欺負,沒點脾氣活該被欺負,我還憐憫他。呸!廢物,沒用的東西,活該被欺負,我看你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救了!
因為葉雲疏被吓昏這事,梧桐又向郭工頭告假幾日,也好在郭工頭通情達理,但郭工頭不在意不代表可以繼續在這麽耽擱下去。
“梧桐你放心,我會按時喝藥絕對不會偷偷倒的。”
梧桐這次倒是不擔心葉雲疏會倒掉,畢竟花了那麽多錢,倒掉就可惜了,他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也不知道那些人走沒有走。”
自然是走了,而且還是從這個人世走了,葉雲疏低下頭怕梧桐看出什麽來:“走了吧,找不到人肯定走了。”
梧桐眉間還是擔憂不解:“公子還是不要到處走,萬一沒走就危險了。”
“好,不亂走。”
這廂葉雲疏答應的乖順,結果梧桐前腳離開後腳就提着簍子出門去了。
江晏在房間裏打坐,聽見動靜睜開眼,耳邊腳步聲消失,不消停的東西,早知道把那些人留着讓這個蠢貨長長記性。
雖已立秋,但這天上的烈日熱度不減,穿過樹林到達河岸,一股風帶着河水的涼意讓葉雲疏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自從遇到那黑衣人就一直提心吊膽,如今這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我這樣想是不是個壞人?”葉雲疏順着小路來到河邊,水裏倒影照出葉雲疏愁眉不展,倏而,葉雲疏像是想通了什麽,“他們是來殺他的,他…”不算是壞人。
幾片樹葉落入水中,遠去,“他說你們是不見光的人,下輩子你們做個能見光的人吧。”
“阿汪,別帶着你的崽子靠近水邊。”葉雲疏今日背着一個用細竹篾編的背簍,一手拿着鐮刀,另一只手抓住薏米穗,割下來反手放進背簍。
河岸上到靠近水邊都一叢一叢的長滿薏米苗,一串串薏米穗微微垂下,下一秒薏米苗晃動就收入葉雲疏手中,背簍裏的薏米穗也從一點點變滿到壘了個尖。
“好重。”背着背簍尋了一塊方正的石頭放下,肩膀勒得生疼,不過看到滿滿一背簍的薏米穗那點疼又可以忽略不計。
“嘩啦。”踩着鵝卵石到水邊,捧起一捧水洗去臉上的汗水,“滴答”水珠順着碎發滴落,葉雲疏又捧起一捧水撲臉“啊!”
葉雲疏剛想理理頭發,突然旁邊濺起一陣水花,身上的衣服滴滴答答被水打濕,回頭:“你做什麽?”
江晏拄着棍子,手裏還拿着一塊石頭上下抛玩,顯然剛才就是他扔的石頭:“你覺得我在做什麽?”擡手一扔。
這次葉雲疏有準備,往旁邊一跳,避開了濺起的水花:“你未免太無聊了。”
“我無聊,我看你剛才那副樣子,以為自己貌若潘安嗎?以水作鏡,笑死個人。”
只不過是在水邊洗了把臉就蓋上這麽個帽子,葉雲疏也不知道說江晏什麽好,背起背簍往河岸上去:“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我想起”江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惡趣味,“我想起好像漏掉一個人,你說他會不會藏在這附近,發現你…”
“你騙人。”葉雲疏看透了江晏小心思,“你會放他們活路?況且…”閉口不言。
江晏反而被這欲言又止引起了好奇心:“況且什麽?”
肩上背簍背在身上越來越重,葉雲疏沒有那功夫站在這裏耽擱,喚了聲在岸邊帶孩子玩的阿汪就往回走,“沒什麽。”
這是被戲弄了?江晏氣笑,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正中葉雲疏後腦勺。
被打中那一瞬葉雲疏止步,好一會也沒有動作,江晏手一松一顆石頭落下,這廢物柔柔弱弱的可別就這麽死了,拄着棍子往前,每一步帶着江晏都沒有察覺的緊張:“葉…”
“你不知道很疼嗎?”葉雲疏語氣不自覺地委屈,他自認自己對江晏也是盡心盡力,就算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乎了,怎麽這人還是那麽一身刺,平白無故的就要刺自己。
“我…”要道歉的話被江晏強行咽下,他是誰,他怎麽會向個無知鄉民道歉,冷哼:“誰叫你不躲,活該!”
“我後腦勺又沒有長眼睛。”嗆了一句江晏,葉雲疏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個廢物脾氣見長啊。”
回家将薏米穗倒進大竹篩裏抖勻好容易晾幹水分,廚房裏晾的水這會剛剛好,喝了一口,氣鼓鼓坐下玄青見狀喵喵叫着過來被葉雲疏抱進懷裏:“玄青,還是你乖。”
順順玄青的毛,“好了,我還要去割薏米,得快些不然就沒有我的份了。”
背着背簍一路小跑,到河岸邊上的時候江晏靠着一棵樹看着河面平靜的水流,葉雲疏不想和他說話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葉公子你也來割薏米穗?”河對岸一個青年和葉雲疏一樣背着背簍,手裏拿着鐮刀,說話的同時還不忘收割薏米穗。
葉雲疏應了一聲,一頭紮進一叢叢人高的薏仁苗裏去。
薏米又名薏苡仁,是一味極為常用的中藥,除了入藥還可以做藥食,醫館一直都是大量收購。往年主仆倆齊動手從河這一頭收割到另外一頭,換來的銀錢就夠買件禦寒的外衣了。
“又來人了,動作快些。”江晏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不搭理我我就要主動去搭理這個蠢貨嗎?笑死人。
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看向葉雲疏放在岸邊上的背簍,要是自己把背簍打翻這廢物會不會氣的哭?
“算了,我堂堂…跟個鄉民計較算什麽。”
背簍裝滿又用蘆葦杆在背簍周圍做了一道高牆,薏米穗往上壘了個高高的尖葉雲疏才心滿意足的背着往回走,結果就是兩個肩膀被繩子勒的生疼。
熬藥的時候小心解開衣帶,一條紅印印入眼前,“公子。”連忙拉好衣服。
梧桐推門進來,胸口大口出氣不斷起伏,一看就是一路跑回來的:“公子,你可吃過飯了?你快歇會我來。”
“吃過了。”葉雲疏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風,藥爐子咕嚕咕嚕的沸騰,“你怎麽回來了?磨子村離我們這邊十多裏地,快去廚房裏面晾着水。”
“我不放心。”梧桐伸手去拿蒲扇被葉雲疏躲過,便進廚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葉雲疏支着下巴,往爐子裏添了一點柴:“我又不是小孩子。”
“梧桐當然知道公子不是小孩子,但就是不放心。”梧桐坐到葉雲疏身邊,這時餘光看見架子上的大竹篩,跑過去。
葉雲疏心虛,用手遮住臉,“公子。”梧桐急了,“不是讓你不要出去嗎?你怎麽出去了?萬一遇到那些人怎麽辦?”
“不是沒遇見嗎?”葉雲疏小聲地反駁。
“公子。”
“哎呀梧桐,我心裏有數,再說這麽久了,說不定那些人早就走了,再說我就真一輩子躲着不出去?”葉雲疏又想起這些日子的花銷,“你一個人做活都是為了給我收拾麻煩,我不忍心,梧桐。”
“可是……”
“梧桐”葉雲疏正了神色,“你叫我公子,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沒有。”梧桐慌了,噗通跪下“梧桐對公子忠心耿耿,公子就是叫梧桐去死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葉雲疏心口一窒,別過臉:“那就這麽決定了,就當沒有遇到那些神秘人。”
“公子。”梧桐張張嘴。
“還不起來,跪着做什麽?我又不是惡主。”
葉雲疏一說完,梧桐就連忙爬起來,他不能給葉雲疏帶來任何不好的诋毀。可是那些事就像懸在頭上的刀,不知道何時就會落下來,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公子若是有任何閃失,奴只能以死謝罪。”
梧桐的話太過決絕,葉雲疏聽着怎麽也不習慣,可若不這樣做定會攔着不讓自己出去,只能重重點頭表示知道。
梧桐蹲着,偷偷看了看葉雲疏臉色又小心地往那邊挪兩步:“公子,我來熬藥,你歇會可好?”
餘光掃過梧桐鞋子上的泥和褲腿上的灰塵,葉雲疏用蒲扇敲了下他腦袋:“去燒水,我這藥要熬好了,沐浴過後就可以休息了。”
“是,梧桐馬上去。”
聽着屋子裏舀水燒火的聲音葉雲疏才松口氣,準備起身去拿碗裝藥,就見江晏拄着棍子出來“我也要沐浴。”
“咔擦”梧桐用力扳斷柴火,都怪這人,要不是他公子會遇到這些事就嗎?
洗,洗,洗,燙死你。
過了會,江晏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洗澡水,朝外面喊了一聲:“葉雲疏,你滾進來。”
最後一口藥喝下,葉雲疏臉苦的像個包子揪揪:“他又怎麽了?”
梧桐一臉失策到追悔的模樣:“我給他提了一桶開水,不過看起來是給公子添麻煩了。”
“他就那德行。”葉雲疏只能自認倒黴,誰叫自己當初要把他救回來,虧他當初還以為這人會報以救命之恩,誰知道就是個活祖宗,“算了,他的傷也快好了,等走了就好了。”
“嗯。”梧桐耷拉下腦袋,“也只能這樣了。”
--------------------
今天聖誕節呀!祝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