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街上的人很多，但是那一圈的人顯然都是湊在一起看熱鬧的，牛悟善身量極高，比普通人都要高出一個頭來，即便是被圍在人群正中央，也可見他那标志性的腦袋和辨識度極高的臉。吹牛和尚十分有趣，只要不是和他擠在一起喝茶吃飯，亓官晏還是很喜歡與他相處的。
“不好意思，讓一讓，讓一讓。”亓官晏興高采烈的拉着顧琊就往人群裏擠，原本被擠到的人還會有所不滿，轉頭看見顧琊一臉冷若冰霜的模樣皆打了個寒蟬不敢多言了。亓官晏便就這麽擠進了人群的最前端。
吹牛和尚對面站着個矮小的小男孩，額間還點了一點朱砂，看上去很是可愛，亓官晏卻挑了挑眉毛，轉頭小聲對顧琊說道：“這下可熱鬧了，‘金童玉女’都到這三七鎮上來了，你看牛悟善還一臉傻笑，怕是還不知道那個孩子就是‘紅孩兒’呢。”
江湖名士錄上有兩個像是小孩兒一樣的人，一個是“千金散盡”的錢多多，還有一個就是“紅孩兒”邱小七，錢多多只是長的慢，邱小七卻不同，他練得功法似乎會使人返老還童，只是年齡會不停的退化直至七歲左右，心智也會倒退，故而幾乎沒有人願意修煉那種功法。
顧琊看了他一眼：“若是你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
亓官晏有些尴尬的咳了兩聲：“你看他，沖天髻，胭脂臉，額上一點朱砂，背上背着的應該就是他的獨門武器轉乾坤，不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麽？”顧琊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又道：“你對江湖名士，倒是真的很熟悉。”
亓官晏尴尬的咳了一聲，而後小聲道：“那是因為你一心只知道練劍，若是你和我一樣，練不了武功，整日無所事事，只能靠江湖上那些雜事打發時間，你也會像我一樣熟悉的。”
顧琊沒有說話，只伸手捏了捏亓官晏的掌心。
那邊的吹牛和尚和紅孩兒卻是吵了起來，兩個人争得面紅耳赤，幾乎就要動起了手。
“我說我見過藏寶圖我就是見過了！我不僅見過了我帶着呢！”紅孩兒跺了跺腳，從懷裏掏出了一塊不大不小的一塊石板模樣的東西來：“你瞧！這就是藏寶圖！”周圍的人看了眼他手上的石板，突然哄堂大笑起來。
“長見識了，長見識了！有生之年得見了藏寶圖啊！”
“哈哈哈，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連吹牛和尚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人家都說我牛悟善愛吹牛，我看你也不比和尚差多少！這是藏寶圖麽？這是藏寶板吧！”
邱小七的心智也不過七歲，被他們笑得竟是有些委屈，眼淚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你們愛信不信！愛信不信！”
顧琊也只當看看熱鬧，便扯了扯亓官晏的手臂道：“走吧。”誰知亓官晏竟是定定的看着那塊石板出了神。
顧琊見他一臉驚訝也心生了懷疑，低聲問道：“怎麽了？”亓官晏沒敢出聲，他們前後皆是看熱鬧的人，堵的水洩不通，他比了個口型一字一字的給顧琊看：藏、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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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琊睜大了眼睛，似也是吓了一跳，湊得離亓官晏更近了些：“真的麽？”亓官晏目不斜視的點了點頭，十分肯定的看着那塊石板。顧琊只覺得有些奇怪，任何人看到那石板都不會覺得那是藏寶圖，偏偏亓官晏一眼就認了出來，而且還如此肯定，只是如今不是個問話的好地方，他便沒有問出聲來。
看熱鬧的人們發現沒什麽可看的了，自然三三兩兩的散了，亓官晏四下環顧，發現了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便與那老頭買了根冰糖葫蘆，重新又追上了邱小七。
“紅孩兒？”亓官晏跑到了邱小七的面前，邱小七似乎還覺得剛才的事情委屈的很，坐在一條小巷子裏某戶人家後門的青石板樓梯上，皺着張臉，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着，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看的亓官晏竟也有些心疼起來：“不哭了。”
邱小七便擡起了頭，亓官晏模樣長的普通，卻很是端正，叫人一眼就能生出些好感來，只差沒有在臉上寫上四個大字“我是好人”。“你是誰？”邱小七癟了癟嘴，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你跟着我……做什麽……”
顧琊便遠遠的站在巷子口看亓官晏拿着根糖葫蘆和人換藏寶圖。
“剛才你說你有藏寶圖，對不對？”邱小七肯定的點了點頭：“有的有的，他們都不相信我，那個真的是藏寶圖！”
亓官晏笑道：“他們不相信你，可我相信你啊，我知道的，那個就是麒麟冢的藏寶圖。”邱小七剛剛被人嘲笑過，如今聽了亓官晏的話不禁大為高興：“就是，我就說那是藏寶圖！他們都不相信我！”
亓官晏連忙摸了摸他的腦袋：“那是他們的錯……你可不可以告訴哥哥，你的藏寶圖是在哪裏撿到的呀？”
邱小七點了點頭，指了指南面：“鎮子外面有一條小溪，我今日一早潛進溪水去游泳，在小溪底下發現的。”溪水……亓官晏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看來周雲峰藏匿的東西都與流水有些關聯。
他一低頭，就見邱小七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糖葫蘆。
夏天很少會有糖葫蘆賣，偶爾拿出來賣的也是做了許久的了，山楂倒還很是飽滿，外面的糖水晶瑩剔透，在這季節極易融化，似乎已經要滴下糖漿來。
亓官晏一笑：“想吃麽？”
邱小七便拼命的點起了頭：“想，想的。”
亓官晏嘆着氣搖了搖頭：“可我不能白送給你啊……不如這樣吧，我把糖葫蘆給你，你把你手上的石板給我，怎麽樣？”邱小七似乎有些猶豫，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那麽肯定這就是藏寶圖，以前許多的事情他都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這是個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他好不容易拿到了，竟是有些不舍得再送出去。
亓官晏把手上的糖葫蘆沖他遞了遞：“你看，藏寶圖有八份，你只有這一塊，肯定是找不到地方的，對不對？何況你雖然知道這是藏寶圖，別人卻不相信，你拿出去給別人看，別人也不會覺得你很厲害的，不如就和我換了糖葫蘆，好美美的吃上一根，這個季節還有糖葫蘆賣，很是少見的。”
邱小七似乎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把石板往他面前遞了一遞，又飛快的縮回了手，把石板抱進了懷裏，磕磕絆絆的說道：“可是，可是我記得，這個東西，不能随便給別人的，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我要看好它，不能被人拿走。”
亓官晏暗了暗眼眸，伸手摸了摸邱小七的頭頂：“我還當你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邱小七有些疑惑，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和這個人見過面，這個人卻用這麽熟稔的口氣和自己說話，不過他倒是也沒有太過在意，自從他功法突破了第八重，許多事情都已經記不起來了。邱小七沒有說話，只抱着石板，用很戒備的眼神看着他。
亓官晏把他抱進了懷裏，貼在他的耳邊，用只有自己和邱小七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沒關系，你可以放心交給我的，因為我姓亓官。”
“好了？”顧琊抱着流雲依靠在巷子口，看着亓官晏揣着一塊石板走了出來：“這麽久？”亓官晏笑道：“小孩子麽，剛剛得了個玩具，戒備心自然重一點，可哄騙了我好久，唉，許久不和小孩子說話了，倒是有些說不利索了。”
顧琊回過頭去看那條小巷子。
邱小七站在巷子中央沒有走，手裏拎着糖葫蘆也沒有吃，糖水有些滑開了滴在地上，他似乎也沒有什麽感覺，只定定的頂着亓官晏看。
顧琊挑了挑眉毛：“你搶小孩子東西？”
亓官晏失笑：“不是……新玩具麽，被人拿走了總是有些難受的吧？”說完他又看向了小巷子，邱小七看見他回頭似乎有些激動，像是有什麽話想要同他說的模樣張了張嘴，卻聽亓官晏說道：“別惦記啦，明天你一覺醒來就不記得了，早些回去吧，之後的事情我會做好的。”
邱小七踟躇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了。
亓官晏一回頭，便跌進了顧琊滿是懷疑的眼神中：“之後的事情？”
亓官晏賠笑道：“我剛才向那個小孩套了套話，他說這塊板子是在鎮子外的小溪中撿到的，想必那小溪與周雲峰藏東西的地方有些關聯，如今連藏寶圖都流了出來，怕是那藏東西的地方出了點毛病，我們現在去看，肯定會有收獲的。”
顧琊問道：“之後的事情就指這個麽？”
亓官晏點了點頭：“嗯，就是這個。”
顧琊又問：“如果這石板是藏寶圖，當初周雲峰他們如何能将這個平分成八份？”亓官晏想也沒有想的答道：“他們當時不是還有麒麟劍麽？麒麟劍削鐵如泥，更遑論這塊小小的石板，莫說是分成八份，分成一百零八份恐怕也綽綽有餘。”
他說完便見顧琊高深莫測的眼神，連忙答道：“咳，我是，推測，推測。”
顧琊應了一聲，半真半假的感慨了一句：“你果然是涉獵廣泛，藏寶圖不是紙張布帛而是石板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