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亓官晏一聽這個聲音便放下了心來,許是顧琊見他出來晃蕩許久,有些擔心,便自己找來了,卻不知道顧琊是怎麽找的這麽準,立刻便知道了他在哪裏。此處是個頗為寂靜的街道拐角,往日裏的行人肯定不少,只是如今出了醉春樓那樣的事情,莫說是來尋歡作樂的人了,連店家都大多覺得晦氣,都關着大門沒有開業。
其實顧琊從一開始便跟在他身後,本來想瞧瞧他的“江湖朋友”,沒想到亓官晏說是閑逛便真的就是閑逛,沿着青樓賭場的那條小巷子來回轉悠了好幾圈,誰知醉春樓被燒的太慘,連帶着那條街都冷清的很,一點熱鬧也沒處可看,亓官晏便晃悠悠的又往回走了。
一開始看到曹鑫與亓官晏接觸,顧琊還只當山獸門也與亓官晏有些關聯,當時還氣憤異常,當是他與亓官晏的相逢也有算計在其中,他雖然知道亓官晏的出現絕非偶然,一定是有些安排的,但是真的以為是與山獸門聯手時還是覺得很是失望。後來又見亓官晏面露難色,聽他們的對話,實在不像是“江湖朋友”的關系,不知為何心中還松了一口氣,一邊松了口氣,一邊又有些難以遏制的憤怒起來,曹鑫竟是趁着亓官晏一個人的時候想把亓官晏帶回山獸門。
“顧莊主。”曹鑫也是一愣,他原本得了胡寅的意思,看亓官晏一個人的時候便将他帶回山獸門,亓官晏雖然嘴上功夫厲害,知道的東西也不少,可到底是不會武的,要把他強行帶回去簡直易如反掌,只是如今顧琊出現了,出現的時間地點還糟糕的不能再糟糕,叫他連借口都找尋不到。
“你要帶他去山獸門?”顧琊冷冷的問道,他原本長得就不是一張溫柔的臉,抿起了嘴角更是十成十的冷若冰霜,無怪乎先前江湖上的人都說他冷心冷情鐵石心腸。
“顧莊主,”曹鑫讪笑道:“山獸門似乎聽說這位晏公子機緣巧合得了麒麟劍,實在是想拜見一下,沒有別的什麽意思,顧莊主千萬莫要誤會。”
顧琊挑了挑眉毛:“所以我問你,是從哪裏聽說的消息?”
曹鑫只知道胡寅上頭還是有人壓着的,一開始不許人進三七鎮,後來又不許人出三七鎮,都不是胡寅一個人的決定,原本他是當這裏頭有紅蜘蛛的意思,如今紅蜘蛛也已經走了,“上面”的命令卻還一直在下來,可見紅蜘蛛也不是發號施令的人,只是到底與誰有關,他也毫無頭緒。
“幾個屬下随便說說的,”曹鑫只好自己扛下了重責,向顧琊賠笑道:“顧莊主莫氣。”
誰料顧琊卻是一點要放他一馬的意思也沒有,只冷着聲道:“你聽屬下一言,便要帶他回你們山獸門,又把我流雲山莊置于何地?且不說這流言真僞,便就是阿晏真的得了麒麟劍,又和你山獸門有什麽關系?”
曹鑫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頗為誠懇的道歉:“山獸門絕對沒有要與流雲山莊為敵的意思,只是晏公子畢竟算不得是流雲山莊的門生,故而才想先來問問晏公子的意思,若是直接就來問顧莊主,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顧琊冷笑一聲,原來曹鑫還有心思挑撥離間:“他的确不是我流雲山莊的門生。”
曹鑫聽了此話不禁暗暗松了口氣,亓官晏卻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顧琊接着說道:“他是我流雲山莊的夫人。”
這話似乎對曹鑫的沖擊太大,他立刻便愣在了當場,竟是連場面話也說不出來一句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是疑惑流雲山莊為什麽突然有了莊主夫人,還是應該疑惑莊主夫人為什麽是個男子,還是應該為自己沒有通過莊主直接尋找莊主夫人的失禮道歉,問題實在太多,腦子卻轉不過來,于是便呆呆傻傻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顧琊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夠接受,只道:“下次若還有事,可直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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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鑫的思緒太亂,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流雲山莊做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怕江湖中人恥笑麽?”
顧琊原本已經拉着亓官晏的手準備離開,聽他這麽一說反而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看着曹鑫。曹鑫以為自己戳中了顧琊的死穴,即便背上滿是冷汗,也硬撐着看着顧琊,他覺得這些武林世家最看重家族的名聲,顧琊的所作所為絕對算不上是什麽光宗耀祖的事情。
卻只聽到顧琊冷笑了一聲,曹鑫立刻心中緊鈴大作,與往日裏越反常說明事情的變化越脫離掌控。果真,他的武功太差,連顧琊怎麽出的劍都沒看清,只覺眼前劍光一閃,脖頸上便覺得一涼,而後有輕微的痛感傳了過來,似乎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滑過了脖子,滑進了衣領裏。
曹鑫保持着剛才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他可以清晰的感覺的到,就在剛才,顧琊是真的想殺了他,那轉瞬而逝的殺氣實在太過明顯,也太過駭人。
曹鑫的臉色煞白,似是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不停地顫抖着,不知道是想說些什麽,額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冒了出來,布滿了額頭,砸在了流雲的劍身上。曹鑫不知道為什麽顧琊最後手下留情,沒有真的把他殺死,但是他知道,山獸門,顧琊是完全不會放在眼裏的。
這是他第二次,被流雲劍抵着脖子,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三次,也不知道第三次他是不是還能活下來。
顧琊突然出聲道:“對流雲山莊指手畫腳,還得看看自己的身份。”他說完冷冷的瞥了一眼曹鑫,而後将劍從他脖子上撤了下來,輕輕一甩将血珠濺到了地上,随後歸劍入鞘,再也沒有看過曹鑫一眼。
“走吧。”顧琊抓住了亓官晏的手腕:“回去吧,明天我們就離開這兒,這兒也沒什麽好待的了。”亓官晏任由他抓着,回頭看了一眼曹鑫,流雲歸鞘的時候,這位山獸門的師爺似乎再也撐不住,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怎麽沒殺他?”亓官晏好奇的看了眼顧琊,當時那突然迸發的殺氣連他都能感覺得到,雖然并不能相信那是顧琊散發出來的,不過事實擺在那裏,即便不相信也沒辦法,這個會害羞、喜歡叫人誇他的流雲劍,其實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俠客,對于人的性命足夠涼薄。
“你想要我殺了他麽?”顧琊開口問道,似乎讨論曹鑫的性命如同讨論晚飯吃什麽一樣簡單,對他來說曹鑫不過是個路人,他當然不願無緣無故的增了殺孽,不過若是此人該殺,他也沒有什麽善心,殺了便是。
“那倒不是。”亓官晏搖了搖頭:“曹鑫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還不至于要以死謝罪。”
“那你說說看什麽人是該殺的?”顧琊接着他的話問道:“我也好替天行道。”
亓官晏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他手腕:“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做惡事做多了,自然就是該死的,不過也用不着你出手,時候到了當然就到了,你還去操這份心麽?”
顧琊又似無意的提起:“惡事做多了的……比如誰?香山雙煞?”
亓官晏一愣,而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顧琊,顧琊的神色倒是淡然的很,不過亓官晏總覺得顧琊一定是知道了什麽。“香山雙煞,”亓官晏眨了眨眼,錢多多做事一向穩妥,那屍體應該也已經處理妥當,只是不知道顧琊從哪裏聽到了點風聲:“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香山腳下是出了名的惡霸,欺男霸女,為禍鄉裏,的确不是什麽好人,死了倒也不可惜。”
顧琊看着他:“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亓官晏反問道:“香山雙煞雖然作惡多端,但是只在香山稱霸,在外頭向來夾着尾巴做人,你怎麽突然想起他們來了?”
顧琊沉默了一瞬,卻只道:“不過是偶然聽人提起罷了,倒是你,知道的很是明了。”
亓官晏笑道:“我最愛這些小道消息,你又不是不知道,莫說是香山雙煞,若是以後有個什麽黃山雙煞廬山雙煞的,我也一樣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呢,你以後若是有什麽想知道的人,便就來問我,只要還活着,還在江湖上走動的,我一定知道。”
顧琊看了他一眼,卻沒答話,似乎是很輕的嘆了口氣:“走吧,回客棧了。”
亓官晏知道顧琊心裏有底,但他如今還沒有到承認身份的時候,因此便裝傻充愣,料定了以顧琊的性子不會與他刨根問底。
“明日去阜陽城麽?”亓官晏問道。
“嗯,一早便走。”顧琊拉着他的手腕,點了點頭。
亓官晏頗有些擔心的問道:“林管事沒事吧?能上馬車麽?”
顧琊又點了點頭:“先前是擔心他的傷口裂開,今日顏大夫看了,只要不大開大合應該沒事,馬車也鋪了軟被,熱是熱了些,只好讓他撐一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