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八十七

亓官晏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俱是唐緣留下的筆記,是她住在這裏之後留下來的東西,可見她在亓官晏出生前好幾個月就被關到這地下來了。原本她還算是理智,筆跡工整,言辭流暢,但是越到了後面便越崩潰。

想來也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苦苦煎熬着,若是尋常女子恐怕連幾天都捱不下來。

“我說我想把阿芙蓉戒了,總不能一輩子都受它的控制,夫君一開始不同意,說我身體熬不住,又說這東西戒起來太痛苦,但是我很堅持,他便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今天嚴家莊的人又從那一邊過來了,我一個人住在地下,總是有些害怕那邊會不會有什麽人突然冒出來,夫君就找了幾個貼身的随侍在那一面砌了一堵牆,這下總算讓我安心一些。”

亓官晏看着這清秀的字跡,又看了眼顧琊,看來這牢房本來應該是可以直接看到密道的,但是因為唐緣有些害怕,在那邊又砌了堵牆。但是嚴家莊的人既然能夠将阿芙蓉送過來,說明這裏一定是有門可以通過去的,不然那阿芙蓉如何通過這一堵牆壁呢。

“夫君和大夫合計了一下,說是不能直接斷,要一點點的減少才好,今天減了阿芙蓉的熏香,雖然身上有些不太爽利,不過腦子似乎清楚了不少,也不是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态了。嚴家莊的人從那小口裏又給我遞了一袋,不過我沒有用掉,把它們藏了起來,夫君似乎還沒有同他們說我的意思,他們仍然很準時的在那裏塞阿芙蓉。”

亓官晏皺着眉頭,看來是砌了一堵牆,但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阿芙蓉應該也是從那裏被送了進來,如果是這樣,那麽這條路便是行不通的了,畢竟麒麟冢裏陰氣重,唐緣一個人睡在這裏又很是害怕,想也知道亓官泓砌得不會是一堵薄薄的磚牆。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孟如意又何必在這裏搜尋了這麽久呢?

顧琊皺着每天看着亓官晏,似乎對其中的事情還有些不解,按道理說這本手劄是孟如意先他們一步發現的,裏面的內容她應該也已經讀了無數遍,那麽想也知道這密道是被堵死了的,何必還在這裏盤桓許久。

亓官晏又仔仔細細的翻了好幾遍唐緣的手劄,前面的部分寫得很是風輕雲淡,到了往後一些的地方似乎便開始忍受着極大的折磨,他都有些不忍再看,這手劄裏似乎也沒有什麽暗藏着的秘密了。

倒是顧琊發現了其中的乾坤。

“這裏。”顧琊指着那本手劄後面的某一頁,那一頁上幾乎都是淩亂的筆墨痕跡,根本看不出來寫的人原本想要表達的意思,上面還有許多指甲抓痕,看得出用了十分的力,但是在這些毫無規律可言的痕跡裏,還有寥寥數筆勉強可以看得出字形來的字。

一共有三句話:“我還可以的”,想必是她給自己的信念,鼓勵自己堅持下去。

“他們又來了”還有“夫君讓他們走”,這兩句話就比較耐人尋味了,一是“他們又來了”裏的“他們”指的是誰,在這樣的情況下,應該指的是一直将阿芙蓉送過來的嚴家莊的人,可以看出他們一直不斷的在往麒麟山送阿芙蓉,可能也賺不了多少錢,但是可以傍得到麒麟山莊這座大靠山,只要唐緣的瘾念不絕,麒麟山莊就不會真的對他們趕盡殺絕。

而第二句的“夫君讓他們走”則是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意思,這句話可以看成兩個意思,一個是唐緣在這裏寫下的,她想對亓官泓說的話,理解成為唐緣想讓亓官泓把嚴家莊的人趕走,應該分句成為“夫君,讓他們走”,這樣的話與之前的那句“我還可以的”也算是有所呼應,我還可以的,所以我想告訴夫君讓他們走。

但是卻禁不起推敲,唐緣是亓官泓的妻子,麒麟山莊正兒八經的莊主夫人,雖然染上了阿芙蓉,但是亓官泓對她的感情不會因為這個而發生變化,因為他們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亓官泓既然将這密室修在這裏,一定也是為了時時能夠看到唐緣,唐緣有什麽話完全可以直接對亓官泓說,如果她的意識清醒到能夠寫下這個句子,那麽說出口一定不是什麽難事。

第二種就是把這句話看作是一句陳述句“夫君讓他們走了”,意思是嚴家莊的人又來了,但是亓官泓讓他們走了,這樣的話那句“我還可以的”就是為了解釋亓官泓為什麽讓嚴家莊的人走了。

如果是第二種,那麽事情就變得有些詭谲起來,這裏修了一堵牆,嚴家莊的人是否在牆的另一邊完全沒有人知道,能夠知道的不過是牆下方的某一個小洞口裏遞出來的阿芙蓉,但是阿芙蓉的體積又不大,這裏的燈火也算不上明亮,牆角是否有一個小布袋子其實并不那麽顯眼。

也就是說,“讓他們走了”,至少應該保證的前提是,亓官泓知道嚴家莊的人來了,而且甚至與他們有了對話,如果雙方都隔着一堵牆,很難想象是什麽樣的情況,除非是亓官泓與唐緣見面到一半,那邊的小洞裏正好遞出阿芙蓉,亓官泓立刻發現了,這才讓他們走了。

所以顧琊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亓官泓應該是看到了嚴家莊的人站在了這裏,所以才能夠讓他們走了。

“你是說,那堵牆在修建之前,還留了一條密道?”亓官晏愣怔:“也就是說,亓官泓其實只是在密道之中修建了一個牢房,旁邊其實預留了一條路只是被遮掩了起來,嚴家莊的人發現了這條路,這條路也還在這裏?”

顧琊點了點頭:“恐怕是的。”

亓官晏立刻反應了過來:“既然是這樣,那麽這條預留出來的路的入口就不可能在牢房裏,這個牢房不僅禁锢着唐緣,事實上也保護着她,如果有什麽人可以通過這條密道,出口也一定是在牢房的外面。”

這個密室的面積不大,四分之三都是牢房,如果顧琊的揣測正确,這牢房并沒有完全貼着兩邊的牆壁,而是在某一邊預留了一條通道的話,那麽通道的入口一定就在兩側的牆壁之上。

亓官晏從那牢房中沖了出去,從最開始他們進入這裏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密室裏的油燈與亓官家普通密道裏的油燈是不一樣的。

顧琊倒是比較平靜,将唐緣的手劄又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皺着眉頭看到那手劄的最後有着娟秀的幾個字“果然是天命難違”,似乎唐緣在經歷了平靜與瘋狂之後又重新回到了平靜,甚至可以意識清醒的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阿晏?”顧琊看着這七個字,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正在摸索油燈的亓官晏:“你是不是說過,麒麟世家是有天命在身的?”

亓官晏點了點頭,注意力還在油燈的花紋上:“是啊,就像是麒麟世家的孩子身上有紅色的祥雲,而且一定要命定之人才能生得出來,這種事情很難解釋得清,大多數時候都用天命來解釋了。”

顧琊皺着眉頭道:“那麒麟世家原本的天命是不是很好?”

亓官晏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顧琊向來不相信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點了點頭道:“是啊,怎麽突然問這個?你不是不相信的麽?麒麟世家原本的天命都是與富貴、福祿、長壽、安樂之類的有關,每任家主都不一樣,莊子裏面有人會算的,我是看不懂的,錢叔說向來很好。”

顧琊猶豫了一下:“那、如果違反了天命會怎麽樣?”

亓官晏一愣:“違反天命?誰?違反什麽?”

顧琊舉起了手裏的小冊子:“我也是猜測。”

亓官晏從外面又走了進來,看到了唐緣留在本子最後的那一句話,一時間倒也沒有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問道:“什麽猜測?”

顧琊沉默了半晌,接着說道:“你剛剛說,亓官泓和唐緣是沒有孩子的?”

亓官晏點了點頭答道:“是啊,唐緣一直都不曾懷孕,說是身體太差,怕孩子命格太重她受不住。”

這是亓官家的私事,但是顧琊還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亓官晏:“你曾經說,麒麟世家只有命定之人生下來的孩子才會帶着紅色祥雲,但是亓官泓與唐緣沒有生過孩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沒人能夠确定,唐緣到底是不是亓官泓的命定之人?”

亓官晏一愣,第一反應竟是笑了起來,而後無奈的答道:“怎麽可能……命定之人要掐八字算面相,一個都不能漏的……況且,麒麟世家的人只會對自己的命定之人動心動情啊,緣夫人是被亓官泓搶親搶回來的,分明就是喜歡到了極致了。”

顧琊也覺得亓官晏說的有道理,但又覺得自己的推測也不是說不通,接着問道:“亓官泓和唐緣也是錢右丞算的麽?錢右丞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亓官晏笑道:“才不是呢,亓官泓和緣夫人當年是另一位前輩算的,不過那位前輩早就雲游四海不問江湖之事了。”

顧琊睜了睜眼眸:“他是什麽時候去雲游四海的?亓官家還有沒有別的人給唐緣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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