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獸現世的姿态太過狂拽炫酷, 從皇帝到百官全忙着注意那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鳳凰去了, 完全沒有人注意,那蔫不醋溜兒跟着神獸一起出沒的牛鼻子老道是怎麽回事。

那牛鼻子傲氣铮铮, 看上去全然沒有自己身為“階下囚”的自覺, 若不是聖獸的光芒太過耀眼,衆人恐怕要被他寧死不屈的高潔形象閃瞎眼,然而事實是,這老東西裝腔作勢、分外心虛。

他等人搭救等地望穿秋水, 好不容易被契丹人連拖帶拽地撈進了京城,卻愕然發現其他人根本對“搭救”一事全不上心。牛鼻子老道覺得自己恐怕得罪了無量天尊, 眼瞅着再不自救, 就要灰頭土臉被圍觀神獸的人群一人一腳踩成宮城裏的渣渣了, 這才終于按耐不住的跳出來宣示“他老牛鼻子又回來啦”, 順便自以為高明實際狗屁不通地大放了一段厥詞。

李承祚坐在禦座上, 很想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叫花子劈成橫七豎八的人渣, 給鳳凰那一身的烈焰當柴燒。

大虞上下, 敢在此處大放厥詞的牛鼻子老道僅此一只, 跟鳳凰一樣是個稀罕物兒,不是別人, 就是那實在讓人天怒人怨的皇帝師父,江湖人稱“子虛道長”, 別名“老不正經先生”。

蔣溪竹目瞪口呆地瞧着這簡直像從陰溝裏爬出來一樣的糊塗“帝師”,心裏千回百轉的琢磨了半天,才仿佛從之前那有限的只言片語中把“國師”、“武當掌門子虛道長”、“李承祚的師父”這多重混亂的身份一一對應地安排在這位四六不順的老道士身上, 心裏翻江倒海地糾結了許久,才後知後覺的想:李承祚跟着這樣的師父走南闖北,如今這丁點兒隐于人後的“不靠譜兒”,簡直清新脫俗地像是出淤泥而不染。

就在他這麽神游天外的想着的時候,那仙風道骨又外強中幹的老牛鼻子轉過頭,用一雙很能唬人的慈眉善目微微搜尋了一番,最終鎖住了目光,正正看向蔣溪竹的方向。

仿佛這一回首就是專門為了尋他一樣,子虛堪稱慈祥地朝蔣溪竹笑了一笑,甚至為老不尊地沖着他擠了擠眼睛,一副“咱關系這麽好替我擔待擔待”的不知愁模樣。

蔣溪竹:“……”

如今的出家人不好好在道觀裏念經做法、沒事兒去降妖除魔騙倆小錢兒花,反而流行喪心病狂的浪跡天涯,裝瘋賣傻地逮誰跟誰套近乎兒,闖闖禍,賣賣萌嗎?

這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李承祚在高高禦座之上,被這沒心沒肺的老東西氣得渾身腦袋疼,正要發作,卻發現自己只是一眼沒看見,這老東西就給自己找了個可靠的“盟友”。

李承祚:“……”

這老牛鼻子的一生就是“闖不完的禍”的巨大集合,師兄活着的時候禍害師兄,等到他那受人尊崇的師兄去了,此人轉身就給自己找了個繼續禍害的“傳人”——當今皇上。

李承祚覺得自己如今兩面派的脾氣,全然得益于這師父千錘百煉的結果,可是還沒等他為這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焦頭爛額,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子虛道長不知道是歪打正着還是瞎貓撞見了死耗子,李承祚被他這麽神來之筆地一糾纏,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他如此威壓地将契丹人打發了,事情就好像太順利了。

一波三折尚能兵來将擋,可若是一帆風順,這顯然在如今的情況之下是不可能的,即使表面看起來平靜,那只能預示着風暴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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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有人希望李承祚不順利的,畢竟皇帝順風順水了,那些人就岌岌可危了。

他必須自己絆住自己,這樣的話,那些人就沒有機會絆住他了。

還是有機會的,李承祚飛速的想,神獸降世震撼的顯然不止一個人,趁着這個機會,他還能把那剛才外露得太過的“英明”原樣“糊塗”回去。

李承祚定了定神,突然改變了方才那想要三句話打發了契丹人的念頭,眼見,如今百官俱在,契丹人還跟着攪混水,他作為一個有口皆碑的“昏君”,實在不太“有能耐”把所有麻煩一只手捏碎了讓老牛鼻子吞進去。

李承祚桃花眼眯了一眯,當機立斷,信手拈來一樣的裝作被激起了“争強好勝”的廢物點心氣性,拍案而起大聲應道:“國師言之有理!來啊,請契丹使臣閣中觀舞,今日君臣盡歡,三日之後,我大虞必給答複。”

此言一出,契丹使臣都沒聊到自己如此輕易的找茬找出了成果,在原地呆愣了一下,實在想象不出這是什麽新鮮的陰謀詭計,才不情不願地退下——好像方才那恨不得變成刺猬逮誰紮誰的刺兒頭不是他一樣。

大虞群臣倒是在這明顯是昏君才做的出來的爛旨意裏,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憂心忡忡地同時,又十分犯賤的覺得,現在這個一言不合就出昏招兒的二百五才是他們的皇帝陛下,剛才那個英明睿智的假象果然是超常發揮。

契丹使臣這下被毫無異議地帶到一邊兒享受宴席去了,只留下了那渾身浴火的龐然聖獸。

大大小小的官員站在庭中,微微仰着脖子與鳳凰大眼對小眼兒了半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無計可施,紛紛蔫頭耷腦地等李承祚裁決。

宋璎珞小姐站得高,因此躲過了仰頭脖酸的尴尬命運,不可思議地看了這聖獸半晌,默默想了許久,實在無計可施,轉過臉來滿臉崩潰地問李承祚:“皇上,這玩意兒您要怎麽處置?”

李承祚居高臨下地看了那玩意半晌,轉過臉來認真地對宋璎珞道:“貴妃,這玩意還是送去禦膳房煲湯賜給文武百官吧你說怎麽樣……反正死都死了,契丹人說降服他,也沒說怎麽降服不是,弄死也行。賜焉的時候告訴禦膳房,把這雞腿兒那塊兒留給你表哥,他只喜歡那點兒地方。”

宋璎珞:“……”

宋璎珞渾然不知如何面對皇帝想拿這等千古神物當雞炖了的事實——他甚至連雞腿兒都已經想好了分出去讨心上人歡心了。

宋貴妃無力扶額,覺得這玩意兒炖成一鍋雞湯,哪怕滿朝文武一起來喝,恐怕都有點兒撐得慌。

然而送貴妃無語還沒持續多久,李承祚倒是自己改了主意。

“還是別了。”李承祚搖搖頭,認真道,“你表哥疾病初愈,補得太過容易上火。”

宋璎珞:“……”

宋貴妃一時之間很想把金尊玉貴的滿腦袋珠翠薅下來,狠狠砸李承祚一個滿臉開花兒,然而她只能一本正經地跟着李承祚胡謅八道。

“确實行不通,皇上。”宋璎珞面無表情道,“禦膳房沒這麽大的鍋。”

“……”李承祚無語半晌,摸了摸下巴,“恩,你說的也有道理。”

一旁原本跟着幹着急的睿王全須全尾的聽完了他倆這番胡扯,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重重的翻了個白眼兒,完全不想理他們。

群臣離得遠,自然不知道他們的皇帝和貴妃正在讨論如此“細致入微”的問題,見兩人嘀嘀咕咕,以為他們正在為此犯愁,終于想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說,忙真真假假的一起思量起來。

然而在此事上,再有見識的官員也終究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更有刻意賣弄的,跟着病急亂投醫一般的瞎出主意。

其中一個官員出列道:“皇上,依臣看,鳳凰浴火,水能克火,不如以水淋之。”

還有的說:“此物雖然龐大,但畢竟血肉之軀,禁不住刀砍斧剁,不如去取兵部新鑄的百斤□□,恐能一舉制服此物。”

此言一出,居然還有不少人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地跟着點頭。

李承祚坐回自己的禦座上,心知被契丹人這麽一攪合,這宴會是開不下去了,幹脆找點兒新鮮的熱鬧熱鬧,既然這現成的新鮮玩意兒已經被契丹人弄來了,也就指着它樂呵。

李承祚心知這東西刀槍不入,風雷水火都不懼,卻也不好貿然直說,聽着底下七嘴八舌,幾乎要吵起來,更是一個頭兩個大,拍案一怒道:“別吵了,張德英!”

張公公應聲前來,一彎腰:“皇上。”

李承祚不耐煩地指着底下:“吩咐人去,取水的取水,拿槍的拿槍,誰出的主意誰去折騰,能降服此獸的有賞!降服不了的就誰愛看誰弄走,自己養!”

百官:“……”

瞧瞧這鳳凰的體格兒,衆位大人實在覺得自己那點兒俸祿不夠給這祖宗塞牙縫的,貪贓枉法之心頓時洶湧而出。

張公公辦事兒效率極高,不一會兒,該置辦的東西都齊備了,那杆兵部新鑄的百斤精鐵槍也被擡了來,冒着寒光地杵在了紫光閣前庭中央,活像一根兒耀武揚威的煙筒。

宋貴妃冷汗直冒地瞅了瞅那一看就就沉得慌的兵器,實在想不通兵器監的官員們都是什麽興趣愛好。

原本出主意之人們都躍躍欲試,只不過沒過多久,沒比劃個幾招兒就紛紛敗下陣來。

潑水是沒用的,水還沒有淋到這巨禽身上,甚至連它五色的彩羽還未來得及沾上水珠,烈焰已經将那水汽蒸成了水霧;武将們倒是很踴躍,但是一聽說要和那聞所未聞的冒火鳳凰關在一個籠子裏,就都含糊了起來——雖說這玩意兒确實不能放出來,畢竟它有翅膀會飛,但是和他關在一個籠子裏似乎更可怕,說到底,這是個連水都潑不滅的巨大火球兒,誰去招惹他誰就糊,只要想想這個,武将們就仿佛憑空聞到了自己化身烤肉的焦香。

至于那百斤精鐵槍更是命途多舛而無辜,先是沒人能夠舉動,很是尴尬,後來好不容易在衆人推舉下,由剛剛立了功的裴少将軍執槍前去會會那猛禽。

裴少将軍奉命提着精鐵槍,謹慎繞着籠子,剛剛選了刁鑽的角度,誰知槍鋒還沒挨到巨禽的尾羽,就被那巨禽振翅一揚,原樣震飛了出來。

裴文遠更是尴尬,忙跪下請罪道:“屬下無能。”

一時之間,文臣武将鴉雀無聲,早沒了方才那摩拳擦掌恨不能親自上陣的模樣。不知道是被那百斤精鐵槍壓趴下了,還是真的被那鳳凰打得找不到北。那鳳凰不戰而勝,莫名十分得意,在籠子裏扇了扇巨大的翅膀,仰天發出一聲“天下舍我其誰”的悠揚清嘯。

倒是那沒見識過天高地厚,所以不知道愁的混賬皇帝李承祚,不知為何心情很好,眯着一雙桃花眼,得意洋洋又意味不明地瞧了瞧在一邊靜觀的蔣溪竹一眼,直把他家丞相瞧得莫名其妙,才收回目光:“衆卿可還有其他辦法?說出來,現在就可一試啊。”

這話一出,原本歌舞升平的紫光閣裏幾乎要落針可聞了。

子虛道長方才捅了個巨大的簍子,一轉臉兒就躲到了蔣丞相的背後,端出一臉正經的慈祥,一邊兒瞧着群臣降服鳳凰的熱鬧,一邊兒掐着手指頭要給蔣丞相算一卦,正算到丞相這十幾年來一直走着一朵巨大的桃花,就突然迎來了滿庭寂靜,狐疑地轉着眼睛四下打量,卻不巧和李承祚看了個對眼兒。

子虛道長心道“不好”,正要飛速避開,就聽禦座上李承祚那要與他糾纏到不死不休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朕倒是忘了國師回來的正好,此物非凡物,國師修仙問道,恐怕與此異獸靈禽多有交往,不如,由國師來試一試吧。此事事關江山社稷,國師務必要尋出方法啊。”

子虛道長:“……”

逆徒!子虛道長痛心疾首地心想道,這孫子一定是故意噠!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是神話故事,但是有一丢丢超自然因素,并不多。這不是一個人定勝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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