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蔣丞相終于給自己的滿腹經綸找到了一個歲月靜好的安放之處——專門用來揣摩李承祚這狼心狗肺的沒溜皇上那四六不通的聖意。

李承祚左一句意思, 右一句意思, 這意思串起來實在饒舌,蔣溪竹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把每一個“意思”都聽懂了, 頓時有點兒自暴自棄的哭笑不得。

這世間确實有人能在一句話之間左右另一個人的情緒, 哭怒哀悲暗潮洶湧,也能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平複成歡喜的平和。

蔣溪竹不自在的躲開李承祚明目張膽的目光,周圍裏裏外外無數雙眼睛無數張嘴,這點兒捕風捉影不定明天就要傳成什麽樣子。

宮裏的聰明人不少, 只言片語就能拼出一部三刀六洞的演義,蔣溪竹活到如許年紀, 聖賢書讀了一籮筐, 最知人言可畏, 更怕閑言碎語, 因此內心再起伏, 表面上端莊斷不可廢。

蔣溪竹想得周到, 只不過這周到在此時此地顯得有點兒英雄無用武之地——一旁排排站的宮人, 根本沒注意到貴妃娘娘和睿王前言不搭後語的絮絮叨叨, 就算聽見了也來不及細想,他們眼中是鳳凰振翅後所餘的煉獄火海, 耳中充斥的是子虛道長連呼帶喊的鬼哭狼嚎,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跟這人間長辭了, 哪還有空兒去思考皇上看丞相的眼風纏綿不纏綿。

就算纏綿也沒什麽可說的——陛下看蔣丞相時,眼光一直都很纏綿,沒道理這次就纏綿出什麽特殊的。

李承祚時常慶幸自己宮內的這群人, 對于兒女私情這種東西仿佛都不算太開竅。

然而不開竅有時候也很不好,比如皇帝剛剛向丞相表明過“意思”,就有人蹿出來鬼哭神嚎地棒打鴛鴦。

“皇上哎~”子虛道長仿佛無師自通了唱戲的技巧,幾個字兒的陳詞愣是叫他嚎出了婉轉異常的調兒,“貧道腿腳兒若是不麻利兒一點兒,貧道就再也見不到您嘞~”

蔣溪竹:“……”

李承祚:“……”

皇帝陛下覺得,國師的雙腿已經可以不要了。

國師大人一向知曉什麽時候可以要臉要皮,什麽時候堅決不能計較尊嚴掃地,面對這兇禽的時候,子虛道長果斷地把面皮撕下來擦地了——他雪玉一呈,痛哭流涕,原本裝模作樣的仙風道骨,頃刻之間沾染了俗世的煙塵,當機立斷地俗不可耐起來。

“皇上恕貧道無能,此乃上古生靈,老臣肉眼凡胎,實在不能入它的眼動它的心,皇上還是另請仙風眷顧之人降此瑞獸,既不辜負上古神獸的威名,更不辜負大虞的國祚與顏面。”

李承祚顯然已經知道自己這師父嘴裏不是個吐象牙的好材料,本來就是因為自己憋着氣所以耍他,聽他這麽嗚呼哀哉的裝可憐,除了冷哼一聲就再沒有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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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蔣溪竹在一邊兒聽得有點呆——丞相大人溫潤如玉君子風度,從來不知道耍賴認慫,也能耍出如此別出心裁的清新脫俗,一時看子虛道長的目光,有點兒像看着蓮池裏得道的蓮花兒精。

李承祚瞧着蔣溪竹的目光,腦子裏警鐘“嗡”地一聲響,暗道宮裏風水實在不好,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麽妖魔鬼怪在皇宮大內作祟,連他的丞相都要被歪風邪氣拐帶壞了。

宋璎珞在後面惜命的忍了許久,做小伏低不聲不響,終于發現——啞巴可真不是人當得!宋貴妃終于忍不住了,眼看皇帝有欺師滅祖之勢,生怕他耽誤正事兒,只好責無旁貸的越衆而出,兩步跨到李承祚眼前。

“皇上。”宋璎珞道,“國師一門上下受此物欺壓多年,身心俱疲,此時讓他去降服此兇禽,确實有點兒難為他。”

子虛道長聞言,順坡下驢,十分應景兒的擺出了一副受氣小媳婦兒模樣。

宋璎珞:“……”

宋大小姐覺得自己在“臭不要臉”一途的修煉上,實在還差了點兒意思,恐怕再努力個百八十年也不能望其項背了。

李承祚懶得跟子虛道長置氣,見宋璎珞頂上來,立刻轉移了目标兒:“那貴妃說怎麽辦?不然貴妃去試試?”

身邊兒的人頓時為宋璎珞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宋璎珞這如魯智深一樣難搞的明媚女子怎肯輕易就範。

“皇上,您拿妃子當鳥糧喂鳥也沒什麽大事兒。”宋璎珞瞄了一眼她的丞相表哥,轉頭對着皇帝陰恻恻地笑,“但是喂了這個,您準備再去哪找下一個?”

李承祚看了一眼蔣溪竹:“……貴妃言之有理。”

蔣溪竹:“……”

宋璎珞露出一個“這不結了嗎”的表情,宣告與皇帝的博弈在表哥的支持下大獲全勝。

然而李承祚并不甘心就這麽放過她,緊接着發問道:“貴妃替國師說情,又為自己開脫,看來心中是有合适人選,說出來朕聽聽,此事事關國本,若有合适人選,為國為民,義不容辭。”

宋璎珞天真浪漫:“皇上,要不您親自去試試?您是真龍,它是鳳凰,據說龍鳳天生是夫妻,也許這祖宗看不上別人,但是挺看得上您呢?”

衆人都被貴妃的“耿直“震驚了。

李承祚看着宋璎珞那“不服來辯“的倒黴德行,突然覺得自己沒有一言不合就砍頭洩憤的惡習,也挺可惜的。

缺德皇帝滿心郁悶無處宣洩,只能冒壞水兒,突然之間靈機一動,自以為想到了絕佳的妙計,招手喚過了侍立一旁的張德英:“朕覺得裴文遠将軍少年英雄,最适合降服此物,快去,現在傳裴少将軍進宮。”

張德英:“……”

宋璎珞:“……”

蔣丞相:“……”

宋貴妃覺得,在“厚顏無恥”這個行當,皇帝不愧是冉冉升起的新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可是,還沒等宋璎珞出言嘲諷皇帝兩句,就被人伸手攔住了。

蔣溪竹在一邊聽他們東拉西扯許久,終于在皇帝準備把無辜至極的裴文遠拉入這爛泥潭子時忍到了極致,對于皇帝無時不刻都在打擊報複假想敵這一點上,實在覺得跟李承祚無話好說。

然而事已至此,他早對此事有了籌謀,方才鳳凰的反應他看的分明,對于前因與後果,考慮了再考慮,總覺得瞻前顧後不如放手一搏。

因此,在宋璎珞終于無人可薦之時,他風度翩然作揖而出:“皇上,請讓臣試試。”

宋璎珞在他身後,驚得險些咬了舌頭。

她表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雖大成,但是武功一天沒練過,如今他自請去降服鳳凰,宋璎珞思前想後只得出一個結論——她表哥大概瘋了。

宋璎珞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和李承祚擡杠的閑言碎語被他表哥聽進心裏,如今八成惹了禍,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往回收大概是不可能了,宋璎珞小姐頂着逆流的明媚憂傷,郁悶的想去拔兩棵垂楊柳。

至于李承祚,聽聞此言的瞬間就不幹了。

“丞相說笑。”李承祚難得面對蔣溪竹也能板起臉來,“開疆擴土保家衛國本就是武将職責,丞相讀的是治國之道,學的是聖賢之書,何必親自做這些粗使得差事兒,朕自然另有要事依仗丞相……來啊,去傳裴……”

“皇上。”蔣溪竹打斷了皇帝孜孜不倦的打擊情敵之心,沉了沉聲音,“皇上可是覺得,按照國師所言,以臣這樣的德行,不足以做聖獸之主?”

李承祚被一句話問懵了:“當然不是。”

“那是皇上嫌棄臣四體不勤,百無一用是書生?”

李承祚猜他方才就是在為此糾結,更不敢接話兒了,只好無奈道:“愛卿多思了。”

蔣溪竹等的就是他的妥協,聽得此言,悠悠一拱手。

“皇上。”蔣溪竹道,“方才皇上所言,衆臣皆對這天下的興亡有責,臣亦是其中之一,臣雖無武藝傍身,但總算耳聰目明,猜測此物只能智取,不能強求.可是随機應變之法,臣無從教授,只能鬥膽一試,以求分明。請皇上賜臣雪玉,助臣一臂之力,臣自會維護自己安危,若此法不可行,皇上再請高明也不遲。”

李承祚被蔣溪竹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說少了實在擔心他的安危,可是說多了,自己那為數不多的信用恐怕又要勾起君遲的疑心,左右為難之下,見蔣溪竹已經當他默許了自己提議,伸手從子虛道長手上接過了那晶瑩無瑕的潔白如意,勸說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另外的言語倒是脫口而出:“朕和你一起去。”

蔣溪竹執玉的手一愣:“這……皇上,您的安全,臣……”

李承祚一揮手:“愛卿嫌朕身份不夠做這聖獸之主?”

蔣溪竹:“……不是。”

這話真耳熟啊。

李承祚滿意了,卻得便宜賣乖步步相逼:“那就是丞相嫌朕笨手笨腳,是個昏君廢物?”

這話說的太不像樣子了。

宋璎珞在一旁露出了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已經決定暗搓搓的支持他表哥多給這混賬皇帝帶兩頂綠帽子。

蔣溪竹:“……臣惶恐。”

李承祚大義凜然的一揮手:“好,丞相有謀,朕自認學過三拳兩腳足以自保,不用說了,愛卿取過雪玉與朕偕行,你我君臣同心,共同降服這遠古神禽,以壯我大虞國威。”

蔣溪竹:“……”

哦,宋貴妃站在蔣丞相身後面無表情地想,這貨是去上趕着作死……

作者有話要說: = =……還是沒寫完。

再也不瞎預計字數了,我就是不識數我還是承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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