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心

南若在外面等了近半個小時才被召見。

地點在書房。

東宮書房是太子平日接見近臣下屬的地方,以往原身沒有來過,他躲都來不及,哪裏還會往前湊。

進去的時候和傅卓謝元崇容杬打了個照面。

三人在外間坐着,幫太子分揀詹事府送來的折子,雖然太子還未正式入朝,但東宮有獨立運轉的小朝廷,這是規矩祖制,男主也不能随意裁撤。

傅卓一臉怎麽是你,你來幹什麽的表情。

謝元崇瞥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繼續手裏的活。

容杬給了他一個禮貌的微笑。

南若也回了一個,沒有理會傅卓,随着小太監拐進內室。

“坐。”太子在桌案後示意,他又換回了常服,褪去了莊嚴華貴,但也并沒有變得親切近人,仍舊高高在上。

南若在他對面坐下。

“說吧,什麽事竟讓你主動來見孤。”太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語氣竟然帶了些許調侃。

祭祀時那些壓抑隐忍消失不見,仿佛是個幻覺,和以往一樣從容松快。

不,是得到發洩後的平和。

南若目光從他下巴以下掃過,瞥見了右手手指上白色的包紮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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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這回沒拿望遠鏡。

思緒跑偏了一秒,定神道:“臣來求殿下救命。”

太子一愣,目光落到他臉上:“怎麽說?”

南若道:“殿下可知道生生不息?”

太子沒有說話,似乎不知道,目光示意他解釋。

南若:“這是一種毒,中毒的人會在七七四十九天後因內髒衰敗而猝亡,毒發前一切正常,便是太醫也探查不出來。”頓了下,“或許陌院使可以。”

陌院使即神醫男五陌寒殇。

——一個古早言情文中出現頻率極高的取名用字,或者排列組合,或者單獨出現在男主男配或反派的名字中。

陌和寒就算了,南若實在理解不了用殇做名字是什麽想法。

殇的意思是人沒到成年就死去,組成詞語也大都跟死亡或者悲痛挂鈎,譬如殇折、國殇。

爹媽是多恨孩子才會起名叫殇?

前面加個無或者去還能理解一點,寒殇離殇夢殇這些——

嗯……

南若只能表示作者開心就好。

不過也正因為陌寒殇,才讓他覺得這本小說确實是古早言情——有內味兒。

男主和其他男配的名字雖然也有傾向,譬如人手一個不值錢的複姓,但至少名比較正常。

比如男主夏侯俨,他便宜爹南宮雲林,男六尉遲烨,男八上官子辰。

陌寒殇實在突出,還有一個男七冷千影。

光念出來都覺得羞恥。

太子臉上看不出來什麽震驚訝異,一挑眉:“你中了毒?”

南若道:“臣不确定。”

這是實話。

盡管這些天他盡力避免,但敵在暗他在明,他不敢百分百保證自己能躲過。

這不是其它毒藥有銀針可以檢驗,也不是在現代,有器材疫苗可以救命。

玄幻的設定導致他完全被動,束手無策。

南若發誓,如果他能回現代,再寫劇本時一定要嚴謹再嚴謹。

作者敲敲鍵盤随手一個設定,于劇中人而言或許是懸在頭頂的刀劍,無聲無息收割着人命。

要是原文寫了解藥,他就不用這麽頭疼了。

“怎麽說?”太子修長的手指撥弄着腰間的挂墜,一副來了興趣的模樣。

南若便說了容枟和另外兩個男配兒子的死,又特別暗示了一下三個男配與女主的關聯。

“……臣恰好知曉這毒與毒發時的反應,心中便起了疑,那日去容相府中,本想一探虛實,可容相并未出面……”

既然要投誠,先洗白下關系網,他絕沒有背棄東宮,去給容相打工的意圖。

“容家對此事的反應也不太尋常……”

容相肯定在查。

他沒辦法打探到容相的動靜,太子應該知道。

果然太子面露思索。

南若繼續道:“或許那幕後之人并未針對南宮府,但臣不敢僥幸。”

被害的都是昔日女主追求者,滿天下誰不知道他爹是女主第一舔狗,他會憂慮實屬正常。

再加一把火:“臣更憂懼牽連到殿下。”

順道拍個馬屁:“臣這幾日輾轉難寐,臣死,微不足道,殿下乃儲君,相關社稷國祚,臣不敢私自抉擇,思來想去特來坦白相告。”

不知道太子受不受用,反正從前酒局上,甲方爸爸都挺高興的。

南若聲音不疾不徐,顯得溫柔而誠懇,這是他浸淫社會長久以來鍛煉出來的能力,叫人很難不被打動。

搭配上原身這張比他更純澈無辜的臉,效果更甚。

太子定定打量他,以一種全新的目光,倒沒有懷疑什麽,指腹摩挲着玉墜:“孤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南若知道這毒藥太玄幻不真實,奈何設定如此,他也很無奈。

“臣知曉一秘聞,當年先恒王便是中此毒藥亡故,他是代人受過,那藥本是下給皇後的。”

太子變了眼神。

南若再接再厲:“此事家父、容相、尉遲将軍、廣德侯、冷指揮使、陌院使都知曉,陛下也知。”

別問他怎麽知道的,問就是偷聽來的,從男二爹那裏。

太子又不會去找南宮雲林對質。

太子沒有出聲,似在考慮,須臾,開口:“你是想要孤令陌院使替你診治?”

南若從善如流:“殿下仁善,臣銘感五內。”微頓,“若殿下願意允許臣與殿下同飲同食,臣更感激涕零。”

太子似乎被他這麽溜的順坡下震住,盯着他半晌沒說出話。

南若低眉斂目任他看,看一看又不會少塊肉,他不怕太子覺得他變化大,太子和原身并不熟,對他的了解只是片面,人面對不同的人本來就有不同面,外面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老板或許回到家是個妻管嚴耙耳朵。

原身恰好也有想要改變的意識,加上年紀,性格發生變化不足為奇。

只要習慣和學識沒變,不用過度擔心。

這是南若這幾天總結出來的,剛來的那兩天他過于緊張,熟悉了才發覺并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

前兩天京城還有個年過五十的勳貴突然性格大變,鬧着要出家,賢妻嬌妾說舍就舍,也沒見大家多想什麽,只要不露出現代相關,不會有人懷疑。

“孤為何要幫你?”太子開口。

來了。

南若心中一定,太子能問出這句話,事情就妥了一半。

他擡眸,大膽看向太子:“從前種種是臣愚鈍,殿下襟懷豁達從未與臣計較,臣慚愧,從今往後,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從穿越過來,南若一直在嘗試解決毒的問題。

事實證明,僅憑他不行。

超出了他或者說原身的能力範圍。

古代限制太多。

或許多給他一些時間,他能做到,可現在他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七七四十九天,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做選擇。

今天之前,他還在猶豫。

他可以向男二爹尋求幫助,把剛剛的說辭變一變,讓他說動男女主幫忙。

這應該是最不費勁的解決方法。

但有風險,他沒有信心能百分百騙過女主。

而且今天的所見所聞,讓他改了主意。

他想選太子這一方。

投誠男女主,固然輕松,但接下來的人生幾乎看得見。

要麽繼承南宮府,繼續當皇商,從前他只是從書上知曉古代商人地位低下,這幾日所見所聞,讓他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低人一等。

不是所有勳貴都是夏侯淳,大多數看他的目光是輕視的,不屑的。

南若本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原身記憶裏那種自卑與憤懑深深影響了他。

最重要,今天的祭祀給了他重重一擊。

南若在胸口摸到了兩個字:野心。

從前南若看穿越小說時,對主人公總是在情情愛愛裏打轉恨鐵不成鋼。

譬如有一陣子清穿劇很火,他作為編劇順應潮流,去看了許多清穿小說,那些只穿越什麽金手指沒有的就罷了,活着都艱辛,可以理解。

有的帶了堪比仙器的随身空間,那麽大的金手指,居然就只縮在一個男人的後院做小妾。

還有什麽帶攻略系統的,能兌換出忠心符,或者末日過來武力值爆表出入皇宮如無人之境的等等。

都厲害到這個份上了,就算不蟄伏招攬人馬造反,也可以弄死男人自己垂簾親政。

結果一個個全都甘心給阿哥當小妾。

南若覺得自己不适合寫清穿劇,放棄了。

現在真的穿越,他想試一試。

站男女主固然有劇情參考,可以保十年內無憂,如果努力一把,當上驸馬,可以延長到老。

但也止步驸馬,權與勢再多沾不到半分。

這不是他想要的。

選了太子,一旦成功,便是從龍之功。

初來時他被原文誤導,不看好太子,但準備春祭的這七日,他發現太子并沒有那麽糟糕。

單短短七日便帶領東宮完成春祭,太子能力是夠的。

對願意站在他一邊的手下賞罰分明,不願意站位混日子的也并不刻意刁難。

能力胸襟都有,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至于未來被廢,還有五年時間,劇情并非不可更改,在他從原身身上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已經改了。

當然,最重要的,男女主離得太遠,傳信不便,他怕拖得太久來不及。

時間與權勢雙雙鼓動他,讓南若來到了太子面前。

相比面對男女主,他在太子這裏有更多的籌碼可以用。

成,便加官進爵,改換門庭。

敗,不,不會敗。

南若眯起眼,他絕不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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