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摸魚
二十七
南宮家的別莊就在小鶴山腳下, 車隊繼續走十來分鐘便到了。
南若下車先去前頭馬車看了一眼,初三正和兩個随從合力将顧漁背下來, 人已經被重新打理過, 臉擦洗幹淨,頭發束起,衣服也換了一身。
露在外的臉手看不出有什麽傷, 只說不了話,也沒什麽力氣,趴在随從背上一動不動,見到南若,面上立時露出感激。
南若安撫道:“你且安心,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你舅舅,也去請了大夫, 叫下人先帶你去休息, 保重身體要緊。”
顧漁眼裏的感激更重。
看來這事與王尚書無關,南若心道,不過瞧顧漁一點都不着急尋仇的樣子,似乎知道是誰要害他。
等看着人走遠, 南若招來初三:“如何?”
初三回道:“顧少爺除了腳傷外,身上有幾處淤青, 小的猜測應是被搬挪時撞擊所致, 除此外……”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不忍,“顧少爺應是被人喂了熟炭……”
南若一愣, 待反應過來什麽是熟炭,驚得停住了腳步。
初三:“小的喂顧少爺喝水時,瞥見他口舌血肉模糊……”
南若看向顧漁離開的方向,半晌找回了聲音:“叫人仔細照顧着顧少爺……”
“是。”初三應下。
一行收拾進莊,老三約莫是在家憋狠了,進門就朝着田埂撒歡而去,跑得那叫一個快,小五小八追在他後面。
女孩們矜持些,一人拎了一個籃子去采花做插花,準備待會兒送給舅母和表姐/妹。
沒一會兒小五小八跑回來,一人捧着兩個圓滾滾的香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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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哥吃。”小五跑得快,率先過來放到南若身旁。
小八慢了一步,猶豫了下,将手裏兩個香瓜給了老二:“二哥也吃。”
撒手放下又一溜煙兒跑走了。
童言稚笑讓南若從顧漁被喂炭的沖擊中回過神,看了眼老二,詫異:“你怎麽不去玩?”
老二正襟危坐:“我又不是八歲稚兒,這爬樹摘果有什麽好玩的。”
他可是要說親的人了,從今天開始他要做一個穩重的人。
南若哪會看不出來他這點小心思,失笑,不過見他難得正經,趁熱打鐵道:“拙哥兒可有想過往後要做什麽?”
老二一愣,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南若:“俗話說成家立業,成親之後,你便是小家之主,需肩負起養家之責,難不成你還想整日鬥雞走犬?”
“不成嗎?”老二疑惑,“養家我有莊子鋪子,四個莊子每年出息加起來至少千兩,兩個鋪子每月百兩保底……”
他在香瓜上劃出一道道印痕羅列:“每年秋祭冬祭族裏分下的份例加起來也一千兩,還有平日爹給的零用,自小從各家收的禮,我都存着呢,沒全花完,姨娘想我幫襯錢家我都沒給——”
自知失言,忙看向南若:“真的,真沒給,姨娘這些年已經給了他們不少,夠他們呼奴喚婢,還不知足,我可不會慣着他們……”
谄笑道:“趙家才是咱們正經外家,大哥放心,我心裏清楚着呢!”
一臉誰也別想糊弄我的驕傲。
那你還真是棒棒呢。
南若額角抽動,給老二講勵志講上進純屬白瞎。
“再說,平日吃穿用度,都有公中,便是成了親,爹也不會不管我,我覺着養家應當足夠了。”老二得出結論。
鬥雞走狗有什麽不好的,多快活,他就想不明白姨娘為何總想讓爹給他安排活計,有人打理家業,他只享受就可以了,這簡直天賜的美事,幹嘛非要沒事找事做,若做不好,還會被爹訓,他才不傻。
南若就放棄了跟他講理想,老二性格三觀已經形成,僅憑嘴炮扭過來不可能,等他以後經歷多了,自己想上進再說吧,他現在對老二的要求只要不拖後腿就行。
不多時,四舅趙榮帶着家眷來了。
比起趙家其他三個舅舅,趙榮後院人口簡單,除了正妻徐氏,只有兩個妾,且兩個妾都是徐氏的陪嫁,是徐氏主動張羅的,故妻妾和睦,嫡子八歲嫡女五歲後才有了一個庶子,去年另一個妾也生了個女兒。
這回除了最小的庶女,三個孩子都來了。
庶出的趙稫才三歲,徐氏牽着他親昵疼愛,瞧着比趙秀更像親生的。
“谷表哥。”小小三頭身一本正經沖他行禮,頭頂唯一留的一撮頭發紮了個小揪揪,一晃一晃。
南若被萌到,心情好了不少。
寒暄過後,女眷交給四娘招待,她定了親便可以作為半個大人出面交際。
南若現不再将她當小孩看待,再有四年半四娘便會及笄出嫁,若真為她好,就得讓她學着通曉人情掌管家財。
他還思量着改日請兩個宮裏退休的嬷嬷來教一教她,以免到時候嫁過去,宋家仗着身份拿禮儀說事,正好六娘七娘也可以一起蹭課。
又叮囑老二老三照顧好趙秀,南若才同趙榮商量起正事。
“先前跟舅舅說過的,不知舅舅可還記得?”
趙榮幹脆道:“你便直說吧,要我做什麽。”
都到了找借口将他約出來的地步,這般謹慎小心,怕不是什麽小事。
南若看出他眼裏的躍躍欲試,趙家四個舅舅他只單找趙榮,除了他交友遍京城,就是因為他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便也不拐彎抹角,道:“廣德侯之事舅舅應當有所耳聞。”
趙榮皺眉:“你跟他怎的扯上了關系?”
南若反詫異問:“舅舅與廣德侯有舊?”
“我哪裏能與廣德侯相識。”趙榮搖頭,但眼裏顯見透着嘲色。
南若:“舅舅誤會了,我與廣德侯并無幹系。”他微微一笑,“只廣德侯被告一事,是我所為罷了。”
趙榮被驚到:“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南若神色自若,毫不謙虛道:“舅舅沒有聽錯,廣德侯此事确實是我在幕後操縱所至。”
趙榮驚疑不定,上下打量他,是自己外甥沒錯,他腦子聰明,很快想明白:“你投了太子?”
南若卻未直接承認,只道:“舅舅可願幫我,若願,我便與舅舅坦言相告,若不願,只當我方才說了玩笑話。”
趙榮覺得自己得重新認識自家外甥,谷哥兒真的長大了,叫他既欣慰又有些不安。
欣慰他終于懂得自己做選擇,不再事事聽他那個爹,不安是覺得他太莽撞冒險,皇位之争竟都敢插手。
叫他放手怕是已經晚了,登時頭疼起來。
“你怎就起了這樣的心思?”
南若垂眸:“我自五歲便進宮做了太子伴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他自嘲:“人人都知我是太子伴讀,俗話說一仆不侍二主,便是将來全身而退,又豈能得新君重用,倒不如跟随太子走到底。”
趙榮不由道:“可為何非要摻和這些,做個富家翁守着南宮家不也快活。”
南若一笑:“若我自小長在府中便罷了,可偏将我送到了宮中,見識了世間至高權勢,你說教我如何甘心只做個富家翁?”
趙榮就罵起了的南宮雲林,都是他這個當爹的沒帶好頭,若不是他日日圍着皇帝獻媚,又總逼迫谷哥兒做這做那,谷哥兒哪會起這樣的心思,總之都怪他。
噼裏啪啦一通罵,罵完嘆了口氣:“你先說說,要讓我做什麽?”
南若聽出他的松口,心中動容,他即将走的,是失敗許會牽連親族的路,可趙榮卻願意為他試試。
當下道:“舅舅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同我一樣,也不會叫你為難……”他簡單将水軍的概念說給他聽。
他最終選擇叫摸魚社,明面上是動詞的摸魚,實際上是渾水摸魚。
放在臺面上的社團只是一個掩護,真正的社員會隐在背後,彼此間使用代稱,且盡量避免互相知曉真實身份。
即是為了不讓人發現,也是為了保護他們。
同時也避免水軍成群後被有心人利用。
沒人比南若更清楚水軍的威力,可以一言令人死也可以一言令人生,所以必須得小心謹慎。
“……舅舅只管幫我牽線,将社員串聯起來,之後想退随時可以退走。”
趙榮聽得呆住了,谷哥兒知道自己搞出了個什麽東西嗎,他知曉言能殺人的道理,可沒有像谷哥兒這般清晰明白弄出一個章程的,若成了氣候,豈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南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一笑道:“我只将這摸魚社當做東風,借我一臂之力罷了,并無其它想法,也不會用它作惡,舅舅若不信,可做監督來看着我。”
趙榮也回過味來,還沒影的事,他自己先吓自己了,道:“你這樣說,我還如何拒絕?”
南若欣喜:“舅舅這是答應了?”
趙榮沒好氣:“此事交給別人我豈能放心?”
他就這一個外甥,又小小年紀沒了娘,親爹不靠譜,他這個做舅舅的不幫誰來幫。
且這摸魚社也真勾起了他的興趣。
“來,來,你給我仔細說說,這摸魚社具體怎麽個章程?”
南若倒被他突然的熱情弄得懵了下,這就完了?居然不問問他與東宮如何?不擔心一下他如果失敗怎麽辦?
趙榮還真沒再關心,只興致勃勃與他讨論摸魚社,還拿出随身小本做起了筆記。
南若啞然之餘,更堅定不能敗的心。
舅甥兩讨論得差不多時,初三急急進來,說王尚書親自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