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三,雖非清明時節, 但北港西山墓園也依舊碎雨紛紛, 偶有幾個行人, 都是來去匆匆。

今日是宋致誠的忌日。

宋家一行轟轟烈烈, 排場頗多,前來掃墓的人吵吵嚷嚷,從清晨一直到午後。

圖蘭女士顯得有些無端悲切,但她身為前妻, 又久居國外,跟宋家衆多旁系并無多少交集。祭拜之後,因為心情不佳, 宋敏齊便先行開車送她回宋宅。

主角都走了,其餘前來作秀的近親遠親們也都盡數散場。

白若是掐着時間來的。

預計宋家前來祭奠的人應該全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自己開車來到了西山墓園,帶了一束康乃馨,和一些祭奠用品。卻不曾想,等她抵達墓園, 竟還發現有人沒走。

宋敏斯是專門在等她。

白若其實跟這位宋家大少爺沒多少接觸, 而且當年她來宋家的時候,宋敏斯對她的态度,也不如敏齊那般“激烈”, 再加上這人常年在國外,據說是跟着圖蘭女士做生意,有意要接母親的班, 反而少了跟白若的交集。

白若一直覺得,宋敏斯這個人,跟宋敏齊簡直是兩個極端,總的來說不太容易讓人捉摸透徹,但說到底她也不想跟宋敏斯有什麽交集,她一直覺得對方也應該跟她抱有同樣的想法。

但是現在看來很顯然不是。

白若走到宋致誠的墓前,将康乃馨放下。

“爸爸不喜鮮豔的花。”宋敏斯站在她身後,金邊眼鏡後的目光很冷。

“是麽。”白若道,“他從前未跟我說起過,還移栽了很多名貴花種回來,鑽研了一年多的園藝。”

她平日裏從未主動提起過自己死去的丈夫,但是此刻突然說起的時候,卻又仿佛對兩人曾經相處的很多細節,記憶尤深。

“爸爸花粉過敏,換季連出門都備着藥。”宋敏斯道,“他不過是遷就你,忍着不适換你開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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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蹲身收撿東西,背對着宋敏斯說話:“敏斯什麽時候回意大利呢?是跟圖女士一樣周六的機票嗎?”

“你好像迫不及待希望我走。”宋敏斯輕扯了一下唇角,“我這才剛回來呢,就礙着白小姐的眼了?”

白若站起來。

“你沒有礙着我什麽事。”她面色帶冷,對男人說,“但是敏齊是你的親弟弟,嘉雲是你父親的心血,你私自從敏齊口中套出對華洋商會的報價,又将之賣給競争對手泰森,這對你而言有什麽好處?”

“好處?”宋敏斯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一斯文敗類,“能看到白小姐這般氣急敗壞,也算是好處之一吧。”

白若怒極反笑:“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外人看的笑話還不夠多嗎?”宋敏斯聲音發沉,“我的父親縱橫商場幾十年,臨了卻栽在你這樣個女人手裏,幹出些出格的行為,最終死得不幹不淨,這難道還不夠讓人看笑話的嗎?”

她這樣的女人。

這幾個字讓白若眼中燃起薄怒。

宋敏斯說:“你這樣的女人,出生低賤,別的本事沒有,卻十分懂得怎麽将你那天賜的兩分姿色運用得淋漓盡致,只可惜父親鬼迷心竅,竟指望着一個女人,能接他的班,讓‘嘉雲’更上一層樓——他是被你迷昏了頭。”

白若生性不喜跟人打嘴仗,規規矩矩祭奠完畢之後,徑自離開。

宋敏斯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白若,你占據了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太久了。”他說。

“放手。”白若冷眼,

呵。

男人喉嚨中發出一聲輕嗤,松開了她:“爸爸去世之前的一年,你跟律師陽銘峰往來過密,數筆巨額轉賬記錄,分不同的賬號轉出,理由是什麽?做慈善?”

“你有證據你就該找警察,我不接受警察以外的質詢。”白若面不改色,意有所指,“況且,陽律師做任何事情,都跟他的女兒無關,你別打擾陽雲袖。”

“是別打擾陽雲袖,還是別打擾你那個乖弟弟?”

白若猛地眉頭一皺。

這男人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是沖着她來的,并且在來之前都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的弟弟,她弟弟的女朋友。

“你敢碰阿忍一根頭發,我跟你沒完。”白若道。

宋敏斯垂首,喉嚨中發出低低的笑聲,“你怎麽跟我沒完呢,白小姐?”

真是個變态。

白若看着他這副模樣就厭煩,轉身離開,途中打了電話叮囑白忍好多遍,少跟陽雲袖往來。

宋敏齊發現了,接下來的兩天,白若在公司出現時,整個人的氣場都十分壓抑,像是白玉蒙了一層霜,令人看着都不好接近。

“你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午休時候,宋敏齊來到白若辦公室。

白若卻一改前幾日對他的冷淡,帶着些委屈地說,“敏齊,你說你大哥是不是十分厭惡我。”

她說話的同時,指尖輕揉着太陽穴,仿佛已經苦惱已久。

宋敏齊解釋:“怎麽會,大哥今早還跟我說,要我好好跟在你身邊,多多學習呢。”

“可他為什麽處處針對我。”白若低低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他頻繁接觸陽律師的女兒,希望得到些什麽消息,我很理解。可是阿忍是我弟弟,他很喜歡雲袖這個姑娘,你大哥都是已婚的人了……”

白若将一疊照片丢給宋敏齊。

全是他大哥跟陽雲袖那個小姑娘的親密照。

宋敏齊看着這些照片震驚:“大哥他怎麽會,嫂子才剛剛懷孕。”

白若咬着唇,十分難受的模樣:“敏齊,我是真心希望你們兄弟倆能好,如果我有私心要害你們家庭不睦的話,這些照片,我就會直接寄給你的母親跟嫂子,而不是在這裏跟你抱怨。”

“勸勸你的大哥吧,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白若撐着額頭,淡淡地說,“讓他別再跟陽律師的女兒有糾纏,多顧念自己的家庭,別臨了到頭,什麽都得不到不說,還連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當宋敏齊将這句話輕飄飄帶給他大哥的時候,宋敏斯精準地接收到了白若的威脅。

白若口中的“老婆孩子保不住”,可不止是曝光他在外玩兒個小姑娘這麽輕松。

這個女人拿他老婆孩子的安危,來逼迫他收手。

可她越是反應大,就越是證明有鬼。

與華洋商會的最後簽約儀式,安排在周五一場晚宴之後。

白若代表’嘉雲’,作為東道主出席,算是給足了史密斯這個老頭的面子,同席的還有泰森集團,諾亞集團代表若幹,代表泰森的萬世琨,喬淮安,和諾亞集團的沈潋,梁存,跟白若都是老熟人了。

大家全都開門見山,口風一致:現設北港醫療用品進出口商會,三方均為會員單位,華洋商會若要來華采購,以後不必單獨聯系某一家,直接公對公,跟商會對接即可,至于具體選哪家的貨,出口方各憑本事。

總而言之,統一了定價,并且是在原來的價格上至少提了百分之三十,理由都很充分:原材料上漲,人工成本上漲。

宴席上,史密斯老頭冷汗涔涔。

最後,白若微笑着對史密斯會長講道:“史密斯先生跟我亡夫是故交,也與嘉雲合作多年,我們産品的質量,以及出貨速度,都是別家比不了的,還請您在同等價格的基礎之上,優先考慮咱們。”

諾亞集團的梁存立刻嚷嚷:“白小姐不帶這樣的啊,這還沒下桌呢,就開始內部鬥争了,這樣不好,不好。”

沈潋也笑眯眯打趣:白小姐這樣繞了一圈,若是華洋商會還選你們嘉雲,那豈不是白白被提價這麽多嗎?人家可虧死了……“

是啊是啊,可虧死了。

史密斯老頭後悔死了,早知道當時就不圖點小利,得罪了老合作夥伴,現在自讨苦吃。

這麽想着,老頭狠狠瞪了對面的人一眼。

喬淮安莫名其妙:老子躺着也中槍?

他原本戰戰兢兢,全幅心神只顧着防備那個女人,生怕被穿小鞋。卻不曾想白若沒對他怎麽樣,這老頭還先找事兒來了。

喬淮安不服氣,出口對史密斯道:“其實貴商會要是覺得虧了的話,也可以不做這筆生意的。”言外之意讓這鬼佬趕緊滾,不想給嘉雲便宜,也不想受這老頭的鳥氣。

他話音出口,左右腳分別挨了一下重踢。

左邊的是白若,柔聲提醒:“喬副總瞎說什麽話呢,史密斯會長不是那種因為三兩塊錢翻臉的人。”

右邊的是他萬世琨,笑瞪他一眼:“就是啊,說什麽話呢,胳膊肘往外拐。”

老子看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喬淮安悲憤的眼神瞪着萬世琨,表現得就好像是一個妨礙到親媽再嫁的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聽到他媽,哦不,聽到他哥說:“你是不是這個位置坐着不舒服?那跟我換一下吧,這樣方便些。”

萬世琨順利坐到了白若的身邊。

接下來的畫面喬淮安已經不想再看,總歸就是他哥跟那小野貓卿卿我我,順便還幫着怼一兩句史密斯老頭。

可憐那老頭,六七十歲了,還要受這種擠兌。

最後合同還是簽了,定的還是嘉雲,老頭灰溜溜提前離場。

白若仿佛這時候才注意到了喬淮安。

“喬副總會打牌嗎?”她手肘撐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嬌聲問。

白若今日喝了不少酒,但她酒量好并不輕易醉,只是現在酒意正上頭,襯得兩腮泛紅的同時,聲音也軟綿綿似幼貓輕喚,十分抓人。

被突然點到名,喬淮安卻慫得連頭都不敢擡。

“會、會一點。”

“這樣啊,現在天色還早,咱們樓上包廂玩兒一會啊。”白若已經叫來人安排。

看樣子真是牌瘾來了,擋不住。

喬淮安求救的眼神看向萬世琨。

可惜對方全副心神都在他身側的女人身上,連個眼角餘光都沒給他。

見他半天沒有回應,白若似乎是有些生氣了,站起來道:“怎麽,喬副總不賞臉?”

桌子下,喬淮安立刻被人重重踢了一腳。

萬世琨笑着安撫白若,“怎麽會,淮安平日裏很喜歡打牌,就是老贏錢。”

說完,萬世琨轉臉給了喬淮安今晚第一個眼神。

好的,我懂了。

喬淮安忍辱負重一點頭,對白若說:“可以,打牌,陪白小姐開心一下,就當陪罪。”

他心想着大不了輸點錢給白若,就算是散財消災。

不然老子今天腳都要被踢斷。

豈料到了牌桌子上的時候,白若突然道:“賭錢多沒意思啊,不如咱們玩兒點刺激的?”

喬淮安頓覺不妙:“玩、玩什麽。”

白若靠近他,柔聲問:“看到外面那個浮雲塔了嗎?白天夜晚都很多游客攀爬的,聽說去塔頂的寺廟上柱香,能得一世姻緣呢,”

喬淮安不明所以:“看到了。”

白若說:“咱們就賭,今天誰先輸光了籌碼,誰就脫-光衣服,爬上那浮雲塔,繞着塔頂的姻緣廟裸-奔三圈。”

被臨時叫來湊牌搭子的梁存與沈潋:玩這麽刺激的嗎?

喬淮安已經吓傻了。

白若迅速讓人将兌好的籌碼搬上來,四人均分。

喬淮安擠眉弄眼,對着萬世琨。

萬世琨神色平和地對他說:“阿若不怎麽打牌的,就是今天偶然來了興致,你陪她練練手,放心。”

然後他就真的放了心。

後來的故事是什麽,喬淮安已經不想再聊了。

只是他隐約記得,浮雲塔很高,夜風吹着屁股很涼,繞廟三圈的時候,他多希望真能夠求來個姑娘,扯一段好的姻緣。

否則對不起他今日所受的心酸。

嘤!

去你媽的不怎麽打牌!

去你媽的練練手!

老子再信你們兩口子是狗!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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