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說什麽?”白若感覺腦袋沉沉的,用手去摳沙發皮。
萬世琨握住她的手, 側靠在沙發上, 似乎是有些無奈, “阿若, 有些情話反複說,聽的人沒什麽,但說的人就很尴尬了啊。”
白若一愣,沒想要他還會這樣, 輕哼了聲,“你臉皮那麽厚,也知道尴尬。”
萬世琨湊近親了她臉頰一下, 沒打算跟她一般見識,道:“好了算你說的對,是我沒臉沒皮,那現在,請問可以讓厚臉皮的人送你回家了嗎?都已經淩晨了,小祖宗。”
白若看一眼腕表, 果然, 零點三分了,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萬世琨扶她,白若推開道:“我自己會走。”
“好好, 你自己走。”懶得跟她一般計較。
萬世琨站起來等,可是白若這才發現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只鞋了,她眼睛四下看。
“是不是在找這支?”萬世琨屈身從沙發側縫中取出一支高跟鞋, 在她身前彎身,提醒,“扶着我,你站穩,左腳伸出來。”
白若一手搭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依言将空着的左腳伸出去,感覺腳心被男人粗粝的手掌握住,動作異常溫柔地将她的腳放進了鞋子裏,萬世琨很是熟練地替她系上了鞋帶,擡眸看她,“阿若這麽多年,什麽都長大了,就是腳還是這麽小。”
白若有些不自在,将腳縮回來随口說:“腳小不方便,不好買鞋子。”因此她穿的鞋多為私人定制款,也算得上是另一種獨一無二。
兩人出了門,白若随着他一起去停車場開車,坐上了副駕駛。
“安全帶系上。”萬世琨提醒。
“麻煩,就十來分鐘路。”白若皺眉。
“系上。”萬世琨說着,側身過來給她系,“有些危險經歷一次就可以了,別再吓我第二次。”
白若意識到他在說什麽,是幾年前她跟宋致誠經歷的那場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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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緊了唇,讷讷地說:“那不是沒系安全帶導致的。”
萬世琨不置可否,沒再多問。
這一路他開車慢很多,一路都非常平穩,用時比常速足足多了一倍的時間,快淩晨一點鐘的時候,車子才行駛進了星月灣,被安安靜靜停放在車庫。
萬世琨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臉看白若:“到了,阿若。”
“嗯。”白若應了一聲,解安全帶的動作很緩慢,因為注意到他似乎并沒有跟她一起下車的打算。
她拉車門的動作頓住。
“怎麽了?”萬世琨問,“是不是還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沒什麽。”白若煩躁地說了一聲,搖下車窗抱怨,“這天真是冷,好像要下雪了。”
萬世琨附和:“嗯,天氣預報說了,天亮可能有大雪,阿若要記得關好門窗,做好防寒準備。”
白若心不在焉“哦”了一聲,手搭在車門上,微微用力将門拉開。
“還有什麽事嗎?”萬世琨看她踟蹰,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笑着問道,“有什麽事你就說,這樣吞吞吐吐的,倒是跟從前不像。”
他說話間,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就像是在小時候。
白若鼻子嗡的一下,仿佛畫面回到了十七歲自己最任性的時候,她橫着鼻子說了一句:“我今天不想待在這裏。”
萬世琨看一眼天:“快下雪了,也很晚,阿若今天就別鬧了。”
白若頓時就将腿一蹬,加大了聲音:“我今天就不想待這裏。”
萬世琨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白若垂着臉不應聲,也不再說話,咚地一聲又把車門關上了,賴在副駕駛座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鬧脾氣。
“真不想待這裏?”萬世琨煙瘾上來,從盒子中抽出一根煙,問白若,“你擡頭看着我說,是不是今天真不想待這裏。”
白若擡頭盯着他,明明白白地說:“是不想待這裏。”
萬世琨忍不住将煙點燃,卻又因為白若在車上,他吸了一口之後,将夾着煙的手伸到了窗外,低笑着道:“阿若是不想待這裏,還是不想一個人待?”
白若像是被突然的煙味兒嗆住,重重咳嗽了好多下,臉都咳紅了,半晌沒機會說話。
萬世琨輕拍了拍她的背,頗有些好笑地問:“你剛剛該不會以為,我就這樣讓你一個人下車,然後轉身開車就走了?”
白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臉還是紅的,只是看着他不說話。
萬世琨又轉過頭抽了口煙,然後将還剩下大半截的煙熄滅,對白若道:“我只是想讓你先下車,我抽根煙而已,免得煙味兒嗆着你。”
白若試圖詭辯:“話都是你在說,我沒這麽想。”
“沒怎樣想?”男人挑眉笑得很惬意,“是沒有生氣以為我要丢下你就走,還是沒有偷偷想我留下來陪你?”
白若推開車門走,還将車門關得好大聲,像是洩憤。
可她穿着高跟鞋能有幾步快,萬世琨慢條斯理鎖好車,下來也只需要幾個大步,就趕在了她的前面,替她開門。
白若自己跑去三樓洗澡,讓他只能用二樓的浴室,男人聳聳肩,表示随意,她盡管安排。
白若洗完澡之後出來,發現萬世琨正在料理臺切水果。看到她出來,他将一個果盤端過來,放在她的面前,“吃點再睡吧,今天喝了那麽多酒。”
白若洗過澡酒醒了不少,腦袋也清醒很多,接過果盤說了聲謝謝。
萬世琨挑眉,似乎有點意外,她好像一下子又恢複了溫柔懂事。
白若有一下沒一下叉水果吃,萬世琨注意到她仿佛欲言又止,就一玩手機一邊等着她開口。
半晌,白若放下果盤道:“我有話想跟你說,你能聽聽嗎?”
萬世琨埋首看手機并沒有擡頭,輕哼了聲:“是好聽的那種話?”
白若頓住。
“那看樣子不是了。”男人有些遺憾地搖頭,煞有介事,“那阿若不如不說,橫豎翻來覆去都是那些,淨是我不愛聽的。”
“我想讓你把手機還給我,可以嗎?”白若還是說了。
萬世琨眉目一擰,遂又放松,“阿若缺手機嗎?明天給你新買一個。”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白若堅持。
萬世琨就這麽定定地看着她,白若的眼神也不再閃躲,橫豎就是堅持要回那個舊手機。
“我扔了。”男人身體往沙發上一靠,懶散地說,“那東西我看着心裏不痛快,上次離開這裏出門的時候,就已經順手扔了。”
“你怎麽能擅自做主扔掉別人的東西?”白若生氣。
萬世琨臉對着天花板,他用掌心遮目,屏蔽了刺目的燈光,喉嚨一動:“什麽叫別人的東西?別人是誰?”
白若語滞。
萬世琨直起身體,目光鎖住她焦躁的表情:“他對阿若而言,只是’別人’嗎?”
白若重重捶了沙發一下。
“他已經死了,他的所有都已經不在了,每一絲痕跡都被我毀滅,這個手機是他最後的遺物了。”白若語氣有些僵硬地說,“我原本只是想将它埋起來,一直深埋在泥土裏,直到很多年讓它自然腐爛,我沒想過自己喝了酒發瘋,會又去把它翻出來,還當着你的面……”
她語速說得非常快,快得不像是在解釋:“我并非當它是個念想,并非要用它來懷念什麽,更從來沒有開啓看過這個手機裏的內容,但是因為他車禍時親手将它交給我,我就不敢再像之前燒毀他的信件那般,對待得這麽簡單粗暴。”
萬世琨微愣,他确實沒有想過,白若竟然沒有看過這個手機裏的內容。
白若手捧住臉,話從指縫中傾瀉而出:“我答應過他,會好好保存這個手機,我已經騙過他很多次,我不想連這最後的承諾都做不到。”
“抱歉阿若。”萬世琨坐到她身側,眼神誠懇,“是我不好,亂扔了你的東西,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他終究還是不想要承認,自己并沒有扔那個手機,只是想着,現在她打也好罵也好他都願挨,但是不想要她生命中還有那個男人一丁點的痕跡。
這本來就是個荒誕的錯誤。
到底是精力不濟,白若鬧了沒多久就累了,萬世琨抱她回房間,替她一點點将頭發擦幹,好小聲說着近乎自言自語的話:“阿若其實不必要想太多,有的東西順其自然,強迫自己去恨或者去愛,又或者去感激去愧疚,都會讓自己很難受。”
“恨錯,比愛錯更折磨人。”白若閉着眼睛靠在他懷裏,似乎是睡着了。
第二天大約是在清晨七點多的時候,白若幽幽轉醒,她手臂懶懶的一伸,發現床上已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手機響了起來,白若迅速拿過來,發現來電的人不是想象中誰之後,有些百無聊賴地按下了通話鍵。
宋敏齊罵咧的聲音:“老子管不了了,你弄來的這個女孩,鬧死鬧活的,像是發了瘋!你自己來管。”
說的是陽雲袖。
白若皺眉:“她又怎麽了?”
宋敏齊冷哼:“還能怎麽,尋死覓活呗,說要我大哥負責。”
白若壓根不想聽到宋敏斯任何事,就道:“買張機票送她上飛機就好了,他父親會在目的地機場接她。”
“哼。”宋敏齊冷笑,“那你也得問她想不想走。她說她要把孩子生下來,誰敢讓她打胎她就去跳樓。”
白若有些煩,捏了捏眉心:“都是你們宋家的種,她生下來你就替她養着呗,我只要她人好好的,給她父親有個交代。”
“我養?”宋敏齊頓時火冒三丈,“白若你他媽的有沒有心?老子一個黃金單身漢養小孩?”
“你養怎麽了?”白若不悅道,“小孩生下來還得喊你一聲伯伯呢。”
宋敏齊稀裏嘩啦罵了一大通。
白若還是迅速收拾好去了趟,陽雲袖被安置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套房,白若抵達的時候,宋敏齊正在跟她漲紅臉起争執。
看到白若前來,小姑娘仿佛看到了救兵,立刻沖過來大聲道:“我不會打胎的!”
“你先坐下,別這麽大動作,畢竟是有身孕了人了。”白若将陽雲袖安置好,又問宋敏齊,“你大哥呢?”
宋敏齊翻了個白眼:“托你的福,讓人上家裏恐吓一通,我嫂子受不住刺激,直接住進了醫院待産,今天好像要剖了,嫂子好多娘家人都到了,我大哥肯定得在醫院守着,否則得被罵斷脊梁骨。”
白若将宋敏齊拉到一邊,低聲問:“敏齊,你嫂子,知曉陽雲袖的存在嗎?”
宋敏齊看傻子一樣的眼神:“能嫁進我家來的女人,都是千年道行的妖精,你以為誰還會是傻白甜?”
白若頓了一下,感覺自己有被輕微冒犯到。
宋敏齊也意識到自己口快,補充道:“當、當然,也有個別例外,像你這樣的。”
“那我難道是傻白甜?”白若還覺得好笑。
宋敏齊沒理她,回歸正行:“我嫂子心裏明白得很,沒了陽雲袖,還會有張雲袖李雲袖,她哪兒管得過來?她只想着一門心思生下個長孫,讓咱們家後繼有人呢。”
白若沒有表态。
宋敏齊又繼續說:“說來不怕你嘲笑,我之所以來探望陽雲袖,也是有我嫂子的意思。”
“她什麽意思?”白若問,“讓你來羞辱小三?”
“切,這哪兒跟哪兒。”宋敏齊道,“我嫂子跟你一樣,是讓我來安撫小姑娘情緒的,嫂子還擔心自己這胎不争氣是個女兒,還指望着陽雲袖的肚子呢。”
白若瞪大眼:“她想讓陽雲袖生下你大哥的孩子?”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宋敏齊有些不屑,懶懶道,“養誰的孩子不是養,反正都是我大哥的,她只要有個兒子傍身就可以了。
白若側目看一眼陽雲袖的方向,見到小姑娘還在擔驚受怕偷看她,似乎是很害怕她跟宋敏齊“同流合污”,逼迫她打掉孩子。
一時間百味雜陳。
“真是畜生行為。”白若小聲罵。
“你說誰?”宋敏齊問。
“說你大哥,還有你那個嫂子。”白若道,“果然什麽鍋配什麽蓋。”
宋敏齊有些不服氣:“也不是每個人都跟我大哥那樣的,他那是從小野慣了。”
“你難道就跟他不一樣?”白若沒好氣,“都是一個人的種,能差別到哪兒去。”
這就是要搞連坐這一套了,宋敏齊有些惱火,張了張唇剛要解釋,就注意到白若脖子上鮮紅的吻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頓時重重別開了眼,哼了一聲:“總之,老子比你潔身自愛。”
白若這時候倒是有心情跟他打嘴仗:“我說敏齊,你長這麽大,該不會沒談過戀愛吧?”
宋敏齊忿忿:“管你屁事!還真當自己是我媽了。”
白若冷靜問:“那到底是談過還是沒談過?”
宋敏齊瞪着她:“談過。”
白若好奇:“那個女生現在——”
“死了。”宋敏齊瞪着她的眼睛要吃人,“很多年前就死了,老子親自開車送的火葬場。”
白若:“……”
死了這麽多年還戀戀不忘不交新歡,白若覺得,宋敏齊的形象一下子變得高大而神聖起來。
“你這是什麽眼神?”宋敏齊不悅。
白若如實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像你這樣的男人,不多了。”
宋敏齊轉身背過去不再說話,心裏十分不快地想:不多又怎麽樣,反正就算是這世界上的男人全都死絕了,你也看不到老子的好。
就仿佛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瞎子。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
敏齊少爺說:很多年前喜歡個姑娘,初戀,就忍不住邀請她回家,結果還來不及表白就被截胡,四舍五入難道不是等于直接将人送進了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