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喬淮安真的有些不明白,問萬世琨:“哥, 其實我真挺好奇的, 白小姐到底哪一點吸引你, 讓你這麽多年念念不忘, 甘之如饴?”

萬世琨反問:“那你覺得阿若有哪一點不好呢?”

喬淮安被問住,悶頭想了一下,如此道:“平心而論,白若是個有能力有美貌的女人, 當然現在還有財富,但我始終覺着吧……不至于此,你不是看重這些的人。”

萬世琨挑眉:“謝謝你給我這麽高尚的評價, 但我還就看重這些,俗氣得很。”

喬淮安無語,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心中也是隐隐覺得,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他哥對白若這麽死心塌地的, 肯定也是有緣由, 只不過不願意說罷了。

喬淮安收拾文件:“那就祝你去美國此行順利,如願以償早生貴子了。”

“謝了。”萬世琨笑踢了他一下。

喬淮安抱着文件出去了,剛出門就接到了白若的電話。

“晚上空麽?出來喝點東西。”白若在電話裏說。

喬淮安以為自己聽錯了:“白小姐, 你打錯電話了吧,我是喬淮安。”

“我知道,就是約你。”白若回答。

喬淮安:“那要不我叫我哥一起——”

白若堅持:“別告訴他, 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喬淮安戰戰兢兢挂了電話,回頭看了眼正在處理公務的萬世琨,進退兩難:告訴吧,怕白若那個小心眼的女人報複。不告訴吧,萬一讓我哥知道我竟然跟白小姐單約出去……啧啧,頭皮發麻。

喬淮安最終還是選擇了先不說,打算探探白若的虛實,看她究竟有什麽事情要講。

兩人約在一家氣氛安靜的清吧,大下午的,沒幾個人,喬淮安趕到的時候,白若已經點了兩杯酒,在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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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得十分保守,淺綠色遮臂黑色長裙,配同色系定制高跟鞋,大波浪卷發紮起,妝容很淡,整張臉顯得輕透又明亮。

“我最近沒幹什麽得罪白小姐的事兒吧?”喬淮安惴惴不安地坐下。

白若低飲了一口酒,聞言有些錯愕:“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想?”

喬淮安翻了個白眼:“主要怕你又叫我打牌。”

白若想起什麽,輕笑出聲:“想什麽呢,我是那種計較的人?一事一畢。”

喬淮安幽怨:“那到底是什麽事情,還要特地瞞着我哥約我。”

白若笑意收斂,認真地說:“……就想跟你,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就這?

喬淮安無語:“聊什麽?”

白若指尖輕輕摩挲着酒杯,微蹙着眉頭似乎是有些難以啓齒:“比如說,聊聊你哥?”

喬淮安瞪大眼:“這你可以直接跟我哥溝通的吧。”

他又接着道:“但是有一點我得跟你坦白:我哥沒相親,真沒去相親,雖然說出來很丢臉,但他真的對你忠貞不二的,先前都是我胡說八道,如果讓你誤會了,真是不好意思。”

白若輕點頭,并沒有計較,反而另起話題道:“我跟你哥從小就相識了,除開中間他讀大學的幾年,我們其他時候一直未曾斷過聯系。但是我好像,從沒聽他提起過他的家庭,或者是父母?”

白若低低道:“他似乎,很不願意跟我提起這些事情。”

“不是不願意,是覺得不好吧。”喬淮安難得有了些認真的神色。

“怎麽了?”白若問。

“我哥是随母姓的,是我大舅跟一個姓萬的舞女婚-外情生下的孩子。”喬淮安說,“那時候老爺子還在,覺得這事兒鬧得丢人,就讓人将那個女人掃地出門了,連帶着我哥一起。那時候他好像才兩歲多,也沒人知道他們母子倆去了哪,是死是活,家裏也沒人敢問起,都覺得觸黴頭。”

白若感覺跟自己的記憶對上號了:“應該是來了海豚村,我小時候見過他的母親,是個很漂亮溫柔的女人,說話細聲細氣,但卻常年生病在床,不能勞動,後來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小時候她不懂事,還曾傻乎乎地問過少年:哥哥,為什麽你的媽媽生病了,你的爸爸不來看你們?

現在想起來,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分明就是拿刀子在他的心上戳。

白若收緊了握着酒杯的手,聲音低啞的問:“後來呢,他為什麽又離開海豚村了?”

“因為他的母親死了,他還未滿十四歲,需要有人監護,是我媽站出來說話,表示怎麽說也是自家的孩子,至少要出錢供他讀完大學,就算是不進宗祠,也要為他盡點心力——可能我大舅良心未泯吧,答應了。”

白若想起來,自己十歲那年,向來對她有求必應的少年突然表情鄭重,像個大人一樣對她說:阿若,你等等我,我讀完書就可以掙錢了,掙到錢就回來給你,你再也不用辛苦跟着阿嚒出去賣魚了,還可以拿錢去買好多好多的棉花糖。

她那時候只顧着哭鼻子,根本顧不上去觀察少年滿身的傷痕累累,只是拼了命地大哭大鬧,歇斯底裏地說自己不要錢,自己再也不要吃棉花糖了,堅決不要他去外面讀書。

因為那時候她年紀雖然小,但是潛意識裏卻明白,少年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白小姐?”喬淮安伸手在白若面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沒、沒事。”白若将臉別到一邊,聲音嗡嗡的。

她抱着些希望地問:“離開漁村之後,他的日子應該過得好些了吧。”至少不用再跟村口的混混們打架鬥毆,可以有個安靜學習的地方,交些素質高的新朋友。

喬淮安見她眉頭緊蹙,便不想要将故事說得太悲情,只是附和道:“嗯,是好多了,至少讀了好的大學,能出來工作。”

“但他進的是嘉雲,從一個小小的助理做起,每天幹的都是些打雜的活兒。你們喬家家大業大,旗下公司多不勝數,他卻并沒有在泰森謀得一個職位。”

白若冷靜地說,“是因為依然受到排擠。”

她不是那種好騙的小女孩,喬淮安尴尬地點了點頭:“我舅舅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我舅媽生的,自然就顧不上……”

“顧不上一個私生子?”白若語氣有些冷。

喬淮安讪讪地點了點頭,話撿好聽的說:“好在後來有了轉機,老爺子死活要認回這個孫子,覺得他工作能力強,有了喬家人雷厲風行的風範,還說在喬家孫輩一代中,無人能出其右。”

白若揪緊的心并沒有因為這些話而得到放松,反而覺得喘不過氣來,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一家人?”她罵人的聲音很涼薄,“身為父親卻未曾盡生養的責任,讓他童年時期自生自滅,受同齡人的欺負,長大之後讓他進對手企業自生自滅受人打壓,可刀山火海之後,他好不容易活下來,你們卻還能厚着臉皮跑來認這個親戚?就因為他已經在嘉雲紮根多年,是個完美的商業間諜好方便你們知己知彼?”

喬淮安很尴尬:“我們小輩的,哪能管得了大人的事,我只知道他是我哥。”

白若重重将酒杯擲在桌上,抿緊了唇不說話,眼睛一動不動盯着琥珀色的酒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周身氣場壓抑。

喬淮安大氣不敢出一口。

半晌,白若飲了一口酒,語氣有些僵硬:“他跟我相識多年,從未提起過這些。”

不管什麽時候以何種姿态出現,那個男人總是一副吊兒郎當卻又無所不能的模樣,會令她覺得無比安全,就好像……所有的麻煩只要丢給了他,都能夠被妥善的解決,包括那些,她不好的情緒,糟糕的心情。

好像這些壞東西只要流動到他的那裏,就會被全部悄無聲息的處理化解掉,讓她重新拾回少許的寧靜。

喬淮安道:“白小姐可千萬別誤會,我哥并不是要刻意隐瞞你什麽,大概是在他的心裏,潛意識覺得那些過去,不值得再被提起吧。”

“那現在呢?”烈酒下肚,白若臉有些紅,“過去不提,那現在呢,他好嗎?”

“他好與不好,不還是全憑白小姐你麽。”喬淮安決定适時助攻一把,“我哥現在很好,至少物質上不缺。可就是吧……一把年紀還沒個合适的結婚對象,挺急的。”

“嗯?”白若擡起眼皮,“誰急?”

“我哥急。”喬淮安說。

“你哥急什麽?”白若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沒聽懂。

喬淮安鼓勵道:“就……急着想一年抱倆?”

“哦。”白若悶悶喝了一口酒。

“什麽叫’哦’?”喬淮安瞪大眼,“哦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了。”白若淡淡說。

喬淮安:“……”

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麽了?

白若只顧着喝酒,兩人好久沒說話,直到快五六點了,喬淮安提醒說送她回家,她才稀裏糊塗地抓着自己的包包道:“那還真是挺有難度的,得要是雙胞胎。”

喬淮安莫名:“什麽雙胞胎?”

白若嗯了一聲,手蓋着臉:“一年就要抱倆,啊,得生雙胞胎才可以。”

喬淮安:“……”

這女人肯定是又喝多了,腦子裏天馬行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飛美國的機票訂的是晚上十一點的,萬世琨在七點多的時候打電話給白若,問她人在哪裏,白若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讓他先在機場等,她很快就過來。

電話裏,萬世琨聽到叽叽喳喳的鳥叫,推測她好像是在什麽野外的山上。

“你不在城裏?”他問。

“嗯,出來辦點事。”白若說。

“什麽事這麽着急,不能從美國回來再辦,要誤機了。”萬世琨問。

“就……還挺重要的。”白若挂斷了電話。

最後急匆匆乘出租車趕到機場的時候,白若臉蛋紅紅的,發絲微微亂,喘着氣,看樣子是剛下了車就急跑來,她身上香水的冷香夾雜着清酒的味道,盡數撲進男人的鼻子裏。

萬世琨給她拎包:“喝酒了?”

“一點點。”白若整了整頭發,“趕緊走吧,快趕不上了。”

兩人排隊登機的時候,萬世琨盯着白若的後腦勺,還是忍不住問:“你剛去哪兒了?”

“寺廟。”

“去寺廟幹什麽?”萬世琨問。

“随便拜拜。”

拜什麽呢,白若沒有細說。

萬世琨也沒再多問,心想:管她拜什麽呢,橫豎不是去求神拜佛讓我能一年抱倆。

上了飛機,飛機還沒起飛的時候,萬世琨發現白若手中握着點什麽東西,露出黃顏色的一角。

“阿若,你拿的什麽?”他問。

“大師給的符咒。”白若攤開手,眼神透着溫柔的光,“大師說了,這符咒燒了混着水喝下去,再在當天晚上那個的話,能生雙胞胎。”這偏方是她從陽雲袖那小姑娘處聽來的。

“……”

萬世琨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剛想伸手拿過那神奇的符咒來看個究竟,卻被白若一把将手拍開,語氣嚴肅地說:“你不能碰,碰了就不靈了。”

萬世琨:……這也真的大可不必。

萬世琨對白若說:“阿若,你可小心別被什麽大師給騙了,這符水喝下去,我怕你會拉肚子。”再說雙胞胎什麽的他壓根不介意,三年抱倆也很爽。

白若卻莫名其妙:“我怎麽會拉肚子?又不是我喝。”

“……”

萬世琨想:哦,搞半天跟我無關,原來是幫別的想生雙胞胎的人求的。

一時間也懶得說話了,就閉着眼睛假寐,一直到飛機抵達美國。

兩人住進事先定好的酒店,因為白若提前跟陽銘鋒約的見面時間是第二天一早,她便打算先休息下睡幾個小時補補覺,再去見陽律師。

萬世琨洗完澡出來在房間玩手機,白若進了浴室卻一直沒出來,時間都過去一個小時了,他有些擔心地跑去敲門。

“阿若?你洗完了嗎,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萬世琨說着話,感覺聞到了一股燒紙的味道。

白若甕聲甕氣:“馬上,你先休息吧。”

萬世琨不放心地問:“你在幹什麽?”

白若:“都跟你說了馬上,你別敲了。”

“……”

五六分鐘之後,白若從浴室出來,頭發濕漉漉的,身上只圍着一條浴巾,兩條大白腿晃蕩着走到男人的跟前,手捧着好大一個碗。

“來把這個喝了。”白若對萬世琨說。

若不是她此刻一本正經的表情,結合她剛才在浴室久久不出來的行為,萬世琨都要懷疑她給他捧來了一碗馬桶水。

“這是什麽?”他靠在沙發上皺眉問。

白若如實:“……能讓你夢想成真的東西。”将碗遞給他。

萬世琨接過碗一看,黑乎乎黏糊糊的,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還不如端碗馬桶水呢。

“什麽東西?”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白若難得沒好氣,不耐煩道:“叫你喝你就喝,哪兒那麽多廢話,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要不要命不知道,反正萬世琨是覺得,白若半威脅半哄騙着他喝下了這碗她口中的“神水”之後,他接下來拉肚子拉了一整晚,可偏生這樣子的情況下,她還非要折騰,床上扭着他沒個正形,非說今天這日子不能錯過,熱情無比,對他極盡挑逗。

徹夜放縱又徹夜拉肚子的結果就是,第二天一早,萬世琨覺得自己雙腿都是虛的,黑眼圈也很重,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樣子。

白若跟陽銘鋒約在一家中式茶餐廳,陽律師一看到萬世琨,大吃一驚:“萬總這是水土不服?”

萬世琨:“……”

萬世琨狠狠瞪了陽銘鋒一眼。

白若解釋說:“也沒有,他就是昨晚不小心吃壞了肚子。”

三人坐下之後,白若直接開門見山:“陽律師,你我都已經打交道這麽多年了,有些事情我就直說了,你的女兒雲袖,我有托朋友妥善照看,等她情緒穩定之後,我會安排你們父女見面,這個請你放心。”

陽銘鋒連聲感謝,憂郁疏散不少,卻又了然道:“白小姐百忙之中專程來親自見我一面,因為不單單是告訴我雲袖的消息吧。”

白若直白地點頭:“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透徹,關于我們從前打過的那些交道。”

陽銘鋒看一眼萬世琨。

萬世琨挑眉,眼神卻看向白若:“看樣子我需要回避?”

白若卻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不需要,我沒有什麽是不能讓你知道的。”話雖這麽說,但她握着他的手卻不自然地用了很大的力氣,帶着點隐晦的緊張。

陽律師道:“白小姐想問什麽。”

白若似乎是在回憶:“我第一次單獨找你,是什麽時候來着?”

“十五歲。”陽銘鋒卻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你十五歲,穿着校服紮着雙馬尾,還是個小孩兒模樣,卻一本正經作出大人的樣子,闖進我的辦公室,将一個包有五萬塊現金的牛皮帶子扔給我。”

小姑娘語氣嚴肅的對他說:我想請你,幫我打個官司,拜托了。

那畫面隔了十幾年,陽銘鋒想起來的時候,都還覺得清晰無比,又感慨萬千。

當年那個眼神堅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女孩,如今已經長成了雷厲風行的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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