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文完結
白若的心情明顯好一些了,但是她卻沒有急着離開宋宅。
吳阿姨做飯去了, 宋敏齊說白若難得回來一趟, 就一起吃個飯, 白若應下, 靠在沙發上玩手機。宋敏齊也在用手機玩游戲,兩人偶有三言兩語的交流。
“白若。”他突然連名帶姓叫了一聲。
“嗯?”白若從手機中擡起頭,“怎麽了敏齊?”
宋敏齊故作輕松:“我問你個事兒啊,你就當我随口一問, 不想說也沒關系。”
“什麽?看把你緊張的。”白若輕笑。
她笑起來很好看。
淺淺的梨渦,微揚的唇角,勾勒出宋敏齊一整個青春記憶的模樣。
“我問你, 要是當年,我沒邀請你到我家,你沒有重新遇上我的父親,你還會不會——”宋敏齊話說到一半,沒有辦法繼續說了,因為白若已經蹙緊了眉頭。
“這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如果。”不過須臾, 白若便舒展了眉頭, “敏齊,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因果循環罷了, 你我,都只是推動命運進程的棋子——影響不了什麽的,別執着那些如果的事了。”
注定要重逢的人, 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命運都會令其發生。
白若已經坦然接受。
宋敏齊撇了下嘴巴,有些說不出口的無聲委屈,但是很快又罵罵咧咧起來。
“老子真羨慕你,白若。”
“嗯?羨慕我什麽?”白若徹底放下了手機。
“沒什麽,就是羨慕。”宋敏齊慢吞吞,“你身上有一種,讓人天然想要靠近的柔和感。”
Advertisement
說完,他可能自己也覺得別扭,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連約好的晚飯也沒有吃。
**
喬淮安再見到白若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白若懷孕五個月,肚子已經超級明顯。
喬淮安瞪着她的肚子不可置信:“你你你這——”
我到底!是為什麽!要來!發現!這個大秘密!
“你竟然懷孕了?”喬淮安整整盯着白若看了一分多鐘,才能開口發出聲音。
“這就是你不接受我哥的求婚,還要跟他劃清界限的理由?”清酒吧內,喬淮安無比激動,“你懷了別的野男人的孩子?”
他聲音這麽大,引得別桌的客人們頻頻側目,朝兩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胡說什麽呢。”白若瞪他一眼,坐下來,“什麽野男人不野男人的。”
喬淮安心都要哭碎:這我可怎麽跟我哥交代!
“孩子是你哥的。”白若直截了當地說。
啥?
喬淮安心情跟坐過山車似的,以為自己幻聽了:“白小姐,你剛才沒說話吧?”
他好像聽到了她說孩子是那誰誰誰的。
白若重複一遍:“你沒聽錯,孩子是你哥的,雙胞胎。”
她接着道:“你不是告訴我你哥想一年抱倆嗎,我找了個大師求的符水,還挺靈。”
喬淮安“啊”了一聲,已經說不出話了。
但他還記得問:“那我哥知道嗎?”
果然白若搖頭,很苦惱的樣子。
喬淮安看一眼她的肚子:“是上次你倆一起去美國?那你這肚子得有五六個月大了吧。”
白若點點頭:“上次在舊金山,發生了一些事情,對我打擊很大。我回來之後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你哥他……可能有些介意。”
喬淮安重重點頭:“不是可能,是非常介意,你拒絕他求婚的這個事情。“
他讪讪地說:“這幾個月我在他面前,提都不敢提你的名字,甚至遇到白這個字,他都要大發雷霆,搞得公司氣壓很低,高層們全都戰戰兢兢。”
白若微垂着眼眸,也沒說話。
喬淮安接着道:“不過現在我理解他了。”
畢竟,心上人懷了自己的孩子,卻不讓孩子認自己這個爹,換誰誰暴走,說不定氣瘋了還要打人。
喬淮安心想:難怪老子有一天在我哥辦公桌上看到一本孕期保養守則。
白若卻道:“他不知道我懷孕的事情。”
啥?
喬淮安懵了:“這你都能瞞?還真能瞞得住?”
白若難得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摸了摸肚子:我也不知道是瞞住了還是沒瞞住,但當我表示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他後來就沒再來找過我了,可能也是生氣。”
确實是沒有找過,偶爾萬世琨倒是會給她打電話,但是白若基本上不敢接,因此她是默認萬世琨不知曉她懷孕了的。可要是說不知道吧,這幾個月她時常深夜回家,都會發現保安亭有人送東西來寄放,無非都是些孕婦吃的穿的之類,營養品或者是一些細細寫明的孕期注意事項。
“哎不是,我就真是搞不懂了,你這女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喬淮安覺得自己都要瘋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過去的一些事情。”
喬淮安心想:需要你有什麽解釋,你現在懷孕了,需要跟孩子的父親一起,這就是解釋,哪兒來那麽多彎彎繞繞?
“你哥他,以為我跟別人兩情相悅。”白若說。
喬淮安胡亂奔騰的思維頓住:“啊?”
白若苦笑了一下:“但這個人已經死了,你哥心有不甘卻又無力改變,他就想要認命,可事情不是這樣的。”
喬淮安似乎已經知道白若說的“這個人”是誰了,從她說“已經死了”這四個字開始。
他忍不住問:“那難道真的一點都沒有喜歡嗎,如果一個人照看你這麽多年?”
“我哥會有些介意很正常吧,但是日子是留給活人的。”喬淮安說,“你跟我哥都是太鑽牛角尖了。”
局外人的角度,怎麽都看不懂局內人的糾纏。
白若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擡眸,喬淮安注意到,她還沒開口眼眶都已經開始紅了。
她終于開口:“我跟宋先生,只是産生了一場延續很多年的誤會,對于這樣的誤會,我心中有愧,我會用餘生盡我全力去彌補,照顧他的家人,歸還他的財産,替他看管好公司。但是對你哥,我希望親自照顧他下半生,任何一個女人代替我做這件事情,我都會嫉妒,會發瘋,你明白嗎。”
喬淮安震驚,這些話竟然是從白若口中說出來的,他不太敢相信的樣子。
白若稍微笑了一下:“抱歉,我是不是太偏執了,有點不體面。”
喬淮安咽了口口水,掩飾住自己的詫異:“沒,是我失禮了。”
“為什麽?”喬淮安問。
他心想:平常也沒見你對我哥有多好。
“可能是我白活了這麽多年,竟然從來不知道,怎麽對一個人好。”白若慢吞吞道,“我的幼年時期,随着父母忙于生計,青春時期顧着跟抵抗命運,目不暇接。等到有了第一場婚姻,我又開始忙着掙脫牢籠……總之,我這麽多年,從沒向往過一點好,全是想着逃離,和破壞,甚至試圖拉扯着人跟我一起搞破壞。”
“挺糟糕的,對吧。”白若笑得比哭還難看。
喬淮安問道:“為什麽偏偏是我哥?這麽多年。”
“可能是相同背景條件的人,讓我覺得更好掌控,更有安全感吧。”白若說,“我對你哥知根知底,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是共同的生長環境,可以有很多話聊——我不喜歡自己把握不了的東西,人或者物都這樣。”
“我經歷過心理很黑暗的很多年。在那些年裏,我一點點從他身上汲取光源,以為他是個源源不斷的發光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白若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但是後來我發現,他才不是光源,他只是将他僅有的那一點點光,點滴不剩地捧給了我,還小心翼翼護着它多年不熄。”
喬淮安心中頗有感觸。
因為萬世琨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大約是在幾個月前的時候,萬世琨說起要跟白若一起去美國,其實那時候他隐隐有些直覺知曉會發生變故,但他還是義無反顧任白若去了,喬淮安還笑話他舔狗成習慣了都,問他:圖什麽,這麽多年,小心翼翼讨好一個人不累嗎,
那人只是十分吊兒郎當地笑了一下,整整抽完了一根煙,才緩緩道:
【在我那些一眼望不到頭又漫無邊際的日子裏,她是唯一的光源。】
喬淮安從前壓根不明白,萬世琨跟白若,這樣兩個不管從性格還是行事風格,都徹底搭不上邊的人,怎麽可能會有着持續這麽多年的交集?而且這種交集,和對彼此的篤定,甚至不會因為他們在一起或者分手而改變。
但現在他有一點點懂了。
或許是兩個同樣孤寂的靈魂,在某一個特殊的時間點擦碰了,産生出火花,讓彼此都有了活下去的光亮,和勇氣。
***
白若決定去意大利生孩子。
她臨走的前一天,才跟宋敏齊說了這個事情,結果宋敏齊因為剛被外派出去簽一個合同,不能回來送她,足足在電話裏破口大罵了她一個鐘頭,問她為什麽又要發瘋。
白若耐心地聽完他罵人的話,在電話裏的聲音很溫柔:“阿忍在那邊讀博,他也想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出生呀,畢竟是我唯一的血親。”
宋敏齊不再說什麽了,只是又啰裏八嗦叮囑了她好多話,還讓她一定要每天打電話報平安,白若全都乖乖應下。
前來送機的喬淮安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懷的是他的孩子呢,這二少爺也太不像話了。”
白若收好電話,無奈地笑了笑:“敏齊一直都這樣,急性子,改不了了。”
“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說什麽。”白若問。
“他喜歡你吧。”喬淮安語氣肯定地說。
“嗯?”白若頓了一下,似乎是仔細想了想,“很久以前可能喜歡吧,就只是可能有點喜歡那種,那時候他年紀小不懂事,大約是見我好看?”
喬淮安無語,不打算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
陪着她進登記大廳,喬淮安再一次确認:“你真想清楚了嗎?自己一個人可以,真不需要跟我哥說?”
“真不用,有我弟弟在,你放心。”白若笑着摸了摸肚子。
喬淮安:“果然。”
“果然什麽?”喬若問。
喬淮安:“我哥猜到你會這樣說。”
白若愣了一下。
喬淮安取出一個滿是劃痕的舊手機:“這個是我哥讓我交給你的,說是物歸原主。”
白若看到那個舊手機,眼眶一下子紅了。
上一次兩人那一場不算吵架的吵架,萬世琨對她說,已經将這個手機扔掉了,不喜歡看到和聽到另一個人對她的卿卿我我,可是現在,他又将另一個人對她的珍重愛意,無比隆重地交還給了他。
喬淮安:“我哥說,比起嫉妒,他更多是的慶幸。”
慶幸這世界上,原來是多一個人和我一樣愛你,而不是傷害你。
白若視線被淚水沖得有些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又哭又笑,引得同行登機的人側目不已。
她登機的時候,在将手機調成飛行模式的最後一秒,突然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沖動:好想給那個人打一次電話。
好想像從前一樣任性,撥通電話什麽都不必多說,只一句“要你在”,那人就會穿越千萬山水,變魔術一樣出現在她的身邊。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
那些年少時候的偏執,任性。
那些被她一根根樹立起來保護自己的刺。
終于還是傷到了一個個想要給她溫柔保護的人。
這将是白若三十歲之後人生中,最大的遺憾。
**
可能真的是世事難料,或者是緣分奇妙。
白若來意大利生孩子,臨産的時候,陪在身邊的除了弟弟白忍,竟還有一個人:宋敏齊的母親,圖蘭女士。
想不到異國他鄉,她臨盆在即,竟是她死去丈夫的前妻,以過來人的身份,在跟她耐心講解着注意事項。
白若很不好意思,挺着個大肚子靠在床上,對圖蘭女士道:“真是麻煩您了,敏齊也太不懂事了,怎麽還電話驚動您。您平常事情繁忙,不必要親自過來探望陪護的。”
圖蘭女士笑得很溫和:“不過來看看,那小子回頭又要吵得我腦仁疼。”
白若想起宋敏齊暴跳如雷的樣子,也是有些敬謝不敏。
圖蘭女士了然地笑笑:“你也覺得他脾氣怪,是吧。”
白若客氣:“就……也還好。”
圖蘭女士看着她十分勉強的樣子,撲哧笑出了聲。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圖蘭女士感嘆:“想不到一晃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他也走了好幾年,你都要生孩子了。”
“五年前我見到他最後一面,那時候他親自飛到意大利來見我,意氣風發得仿佛個二十歲的沖動少年,求我跟他離婚。”圖蘭女士心有感慨,“……這畫面歷歷在目,仿佛才發生在昨日。”
白若十分耐心地聽着,溫順又淡然。
圖蘭女士還是忍不住問:“你難道從來不曾對他心動過?”
如今時過境遷,白若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靜,也不再跟任何人賭氣。
她語氣平靜地說:“從未。”
圖蘭女士不可思議:“難道這就是你們年輕女孩子的想法嗎,覺得年齡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對白若說:“我與阿誠雖是豪門聯姻,彼此沒有感情基礎,但我們從小便認識,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種輕易對人示好的人。”
圖蘭女士道:“可他對你卻如此的好,近十年的相處,都不能叫你軟了心腸,我竟不知道該同情還是取笑他。”
“與年齡沒有關系。”白若摸了摸肚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人,神色變得溫柔而缱绻,“不管宋先生好還是不好,年輕又或者年長,我都是一樣的選擇。”
因為在比十年更漫長的時光裏,有另外的一個人,像影子一樣存在于她的身後,孜孜不倦填補着她生命的空白。
圖蘭女士盯着白若大大的肚子,突然明白過來了什麽,問她:“等生下孩子,你會去找他嗎,我是說你肚裏孩子的父親。”
“不會。”
“不會?”
白若笑出兩頰淺淺的梨渦:“因為他會主動來。”
因為他絕對不會,錯過他和她孩子的降生。
因為不論在異國還是故鄉,不論在幼年還是長大,不論是喜悅還是痛苦,只要她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一定會被秒接。
只要她輕輕開口:哥哥,我想你了。
他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她身邊。
萬水千山都隔阻不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