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着鄭太醫說大病初愈不宜葷腥,晚膳都是些清粥小菜,燕稷看着就不大有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回去了。

更晚的時候,宣景殿角落燃了香,淡淡的梨花氣息,清淡安寧。

燕稷沐了浴,靠在榻上随手拿了塊布巾擦拭頭發,不久,聽到旁邊腳步聲響起,還未擡頭,就聞到殿內一陣濃郁的藥湯氣味。

燕稷:“……”

他轉過頭,邵和端着藥碗,小心翼翼站在床邊躬身:“陛下,是喝藥的時辰了。”

随着他靠近,鼻尖的藥湯苦味越發濃郁,被這味道荼毒的頭疼,燕稷扶額:“朕已無礙,這些就撤下去吧。”

邵和一臉不認同:“大病初愈怎能如此不注重調養?鄭太醫從醫數十年,開的方子雖然苦了些,效果卻是甚佳……”

甚佳……從前幾世也沒能把朕從二十四歲大關給拉回來。

燕稷充耳不聞。

邵和在邊上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眼看着藥湯就要涼了,陛下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十分發愁。而後就看着一只修長的手伸至眼前,将他手中的藥碗接了過去。

“陛下。”謝聞灼端着藥碗在窗床前半跪,眼眸平和:“喝藥吧。”

他剛剛沐浴回來,裏衣外只随意搭了件外衣,松松散散穿在身上,偶爾幾滴水珠從發尾滴下略過鎖骨隐入衣襟深處,從燕稷的角度看過去,一覽無餘。

燕稷眯起眼睛,覺着這樣的畫面對他一斷袖來說太過刺激。

更何況謝聞灼的長相性格十成十的對他胃口。

等燕稷從男色刺激中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謝聞灼手中的藥碗接了過來。

燕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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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聞灼溫文爾雅笑。

邵和眼睛圓溜溜睜着,裏面滿是期待。

燕稷突然覺着自己沒辦法拒絕。

他沉默幾秒,端起藥碗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果真一如既往的苦。

見他喝了藥,邵和很是高興。燕稷看天色也不早,遣他回去休息,邵和應了一聲,端起藥碗出去了,殿內就只剩下了燕稷和謝聞灼二人。

燕稷低着頭等那陣苦味散去,突然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包蜜餞,他轉頭,謝聞灼唇角帶着溫和笑意半跪在那邊:“家中自行腌制的蜜餞,還望陛下莫要嫌棄。”

這蜜餞燕稷上一世纏綿病榻的那幾個月經常吃,如今再看到頗有些懷念,燕稷接過來打開,随手拿起吃了一片,滿足的眯起眼睛。

謝聞灼視線在他眼角淚痣處一頓,起身轉身朝木桌走去,再回來,手中便多了幾本書卷。

燕稷掃一眼:“這是什麽?”

其實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上一世的時候,謝聞灼每晚都會帶着幾卷書過來教習帝王道,有時是兵書有時是策論,內容頗為晦澀。

謝聞灼笑笑,将手中書卷放下,燕稷随手拿了一本打開,果真是從前看過的內容,于是笑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太傅也莫要站着了,坐吧。”

謝聞灼一愣,眼眸亮光稍縱即逝,上前在床邊坐下。

燕稷看着他坐下,拿起書:“今日太傅想要教些什麽?”

謝聞灼做太傅很有一套,不像普通帝師那般死板講些道理,而是會拿一些史書上的事情舉例讓燕稷談談看法,若是得當便微微的笑,若是不當就針對疏漏之處提出假設,再由燕稷解決。

教的,是帝王的大局之道。

這次也是如此。

傅知懷打開書,問的是太祖時的淮水一戰。

燕稷按着從前自己說過的話一一答過去,謝聞灼聽着他說話,偶爾遞上一杯茶水給他潤喉。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謝聞灼合上書:“今日便先到這裏吧。”

燕稷點了點頭,卻看到謝聞灼并不像從前一樣離去,而是從懷中重新拿出了一本書卷。

低頭看一眼封面,是從前沒見過的一本。

“這是什麽書?”燕稷有些疑惑,,伸手把書拿起來翻開,只一眼,就看到了扉頁上十分惹人注目的三個大字——

房,中,術。

燕稷十分震驚。

他擡起頭來看謝聞灼,後者坐在那邊,眉眼微垂,唇角帶着溫潤笑意,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在夜裏拿着這本書找人交流的人。

燕稷覺着一定是哪裏弄錯了,想了想,手指在頁腳頓了頓,又翻開一頁。

就看到上面一男一女以污到不忍直視的各種姿勢緊緊抱在一起。

燕稷:“……”

朕的眼睛有點疼。

“陛下如今已是束發之年,這房中之術應當歸入授業,臣自然也應擔起太傅之職,才能不辱帝師之名。”謝聞灼伸手将他手中的書抽出來拿在手上,神情十分坦然。

燕稷看着他認真的神色,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他低着頭沉默,實在不忍心去看謝聞灼手中的東西,幹脆選擇非暴力不合作。謝聞灼微笑着看他一眼,手指輕輕翻開一頁,而後燕稷就聽到謝聞灼用慣常的溫潤聲音,将手中書卷上的姿勢描述了出來。

從具體動作到感覺。

異,常,詳,細。

燕稷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印象中的謝聞灼,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素日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燕稷一直覺着太傅是大啓最為驚才絕豔的禁欲系高嶺之花。

可現在,禁欲系高嶺之花居然……

燕稷都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他愣愣看着謝聞灼,謝聞灼低眉出聲,低沉聲音以強勢的姿态鑽入燕稷耳朵,再到腦海,就是活色生香的畫面。

燕稷幾世忙于朝堂九國之争,身邊一直都沒別人,突然來這麽大尺度的,更愣了一些。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謝聞灼停了聲,将書頁合上擡起頭來,笑一笑:“陛下覺着如何?”

燕稷這才回過神來,看看謝聞灼,再想想方才腦海裏的畫面,耳朵有點熱。

謝聞灼看看他,重新開了口:“陛下覺着如何?”

這麽破廉恥的問題要朕怎麽回答?

燕稷一噎,卻又看見謝聞灼的認真神色,只能胡亂嗯了幾下:“……不錯。”

謝聞灼笑笑,拿着書站起來:“那便好,夜已經深了,明日還要早朝,陛下早些歇息。”

燕稷嗯了一聲。

謝聞灼躬身,轉身熄了油燈,出了內殿。

燕稷坐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撫上臉頰,觸手一片滾燙。他深呼吸幾次躺下去,閉上眼睛,腦海就不由自主出現各種難以言述的畫面。

于是一夜無眠。

……

一夜無眠的下場,就是旦日的黑眼圈和疲憊神情。

燕稷心情很是不好,渾身被低氣壓籠罩。

低氣壓之下,首先遭殃的是朝堂群臣。在被燕稷毒舌模式攻擊數次之後,群臣瞬間明白了今日不是能啰嗦的時候,明智收音不說話。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比如之前燕周舉薦的臣子。

周景上前一步,遞上奏折:“陛下,經過商讨,江南平叛臣等已有了詳細方案,請陛下一觀。”

燕稷看他一眼:“這種東西也要朕看?直接說,也讓諸位大臣聽聽是否合适。”

周景應一聲,開了口,燕稷聽了個開頭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也沒心情繼續聽,懶散低頭,視線從下方衆臣臉上慢慢掃了過去。

太師蘇謀,大理寺卿林胤,戶部尚書梁川,刑部尚書魏榮……

視線最終在傅知懷和謝聞灼身上停下。

二人站在那邊,一人風流一人內斂。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同旁人一樣的朝服,可偏偏只有他們,多了那麽幾分特別的感覺。

其實也難怪。

在大啓文官病弱之相武将滿面風霜的朝堂,傅知懷和謝聞灼這種長相,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見燕稷看過來,傅知懷眼角微挑,謝聞灼眸色沉穩,容顏很是好看。

但燕稷看着他們,就想到破廉恥的情詩和房中術,一時間十分糟心,身上低氣壓更沉。

下方臣子一看他神情變化,立馬給周景等人使眼色。周景兢兢業業快速長話短說,退到一邊沉默。

耳邊沒了噪音,燕稷心情也好了點:“說完了?衆卿覺着如何?”

“臣等沒有異議。”

“那就按這個方案來,一切盡快,但也要穩妥些。”

周景等人躬身稱是。

燕稷嗯一聲,又看向衆人:“那麽衆卿可還有奏?”

衆卿看着他的臉色,再想想之前已經被毒舌過的臣子,很識趣的紛紛低頭沉默。

燕稷揮手退了朝,出了太和殿。

外面晨光正好,隐約桃花香。燕稷走過落了桃花花瓣的青石道路,心情終于緩和下來,桃花眼眼角又染上往常笑意,弧度緩和。

只是這樣的好心情也沒能持續多久,燕稷在禦書房前停下腳步。

朱紅木門前,一人靜靜站着,神色溫厚。

臨親王燕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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