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燕周一起進了禦書房,不久,謝聞灼也到了。
大啓太傅與帝王同食共寝,處理政務也立于身後。有時候燕稷覺着太傅在大啓是個很特別的位置,它隐約表達出一個意思。
——我是你親近之人,亦是你的後盾。
但究竟如何,也就只有立下這條規矩的太祖知道了。
謝聞灼在燕稷身後站好。
燕稷賜了座:“王叔這麽着急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新帝登基,九國将遣來使以賀。”燕周道:“時間算下來,距設宴還有不到半月時間,是該準備了,前來問問陛下想如何辦。”
“登基夜宴。”燕稷左手撐着下巴,笑笑:“這不是禮部管的事情麽,什麽時候懶散到要王叔專門來跑這一趟了?該罰。”
燕周一噎:“禮部最近事務繁忙,昨日臣偶遇尚書,他便将此事托給了我,就怕耽擱了。”
說着,他看向燕稷,眼眸深處帶了幾分隐晦的猜疑,卻看着帝王依舊笑着,眸色一眼見底,看不到任何隐晦,還是他記憶中見慣了的沒心沒肺模樣。
燕稷看着他打量自己,知道他疑心病犯了,眼角彎起:“各司食俸祿做事,都是忙碌時候,若是人人因為這點就托別人去做,那這朝堂可就要亂了。王叔以後再遇着這種事,可不能慣着他們,累着自己。”
燕周低頭稱是。
“吩咐下去,禮部上下罰祿三月。”燕稷轉頭對邵和說一聲,又看向燕周:“至于設宴,也不用太麻煩,按着舊制來就是,王叔以為如何?”
“自是穩妥,不過還是應再加些東西。”
“王叔有何見解?”
聞言,燕周溫厚笑笑,開了口。燕稷聽着他說話,與舊制也沒什麽區別,就是自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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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周說完便低下了頭,等着燕稷的回複。
燕稷知道他的打算,若是舊制,便是簡單用膳後收了賀禮互相說幾句話便過了,而如今自由,就在無形間給予了一些有心人機會。
比如從前,燕周便是提前告知了赤方國,于是赤方來使在宴會上暗語諷刺新帝無能大啓将衰,又遣出第一武士比武。
彼時大啓賀戟遠戰邊關,朝中武将出戰不敵,免不了又是一陣暗諷。
這場宴會助長了赤方的不軌之心,燕稷丢足了臉面,也更讓旁人覺着新帝無能。
現在想想,燕稷覺着自己從前也實在太失敗。
還好那只是從前了。
燕稷笑笑,看向面前低着頭的燕周:“王叔所言甚好,就按着這樣辦吧。”
燕周眼底暗光閃過,躬身:“是。”
目的達成,燕周放松下來,看了看謝聞灼:“這是陛下所擇太傅麽?”
“天寧三十一年的狀元郎,王叔應當是熟的。”燕稷點頭:“這次戶部送來的幾人,倒都是不錯,裏面還有個叫魏成的,據說還得過先帝贊譽,可惜就是長相太普通了些。”
說完,燕稷笑起來:“說起來,之後似乎便沒聽過魏成的名字了,當時來的其他人倒是都入了六部做差事,王叔可知道他的消息?”
燕周眼神閃了閃。
他自然知道,原本還想着沒當成太傅,将魏成安插進六部也行,不曾想魏榮不知怎麽就知道了這件事,派人将魏成綁了回去看管,更是對他沒什麽好臉色。
想到這裏燕周就覺得氣急。
他貴為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尚書都敢給他臉色,偏偏此人為中立派之首,他還真不能做什麽。
如果……他能登上至高無上的位子,怎還會如此。
不會很慢了。
燕周擡起頭:“臣倒是沒聽過他的消息。”
燕稷看他:“也是。”
之後又随意說了幾句,燕稷便躬身離去了。等他離開,燕稷靠在椅背,眯起眼睛,十分愉悅。
他就喜歡這種讓燕周一下猜忌一下放松而後又糟心氣急的感覺。
多麽美妙。
燕稷偏頭:“太傅覺着朕這位王叔如何?”
謝聞灼眉眼溫潤,說出的話卻有點毒:“上不了臺面。”
燕稷很滿意,看向謝聞灼,突然又想起昨晚的破廉恥內容,耳朵又是一熱。
燕稷低頭看桌面奏折,一本還沒看完,門外便傳來了宮人的聲音:“陛下,丞相求見。”
“……”燕稷莫名有種破廉恥二人組順利會師的感覺,頓了頓:“宣。”
很快,書房門被推開,傅知懷走進來在案前站立:“陛下。”
燕稷揮手免禮,傅知懷擡頭,嘴角笑容在看到站在燕稷身後謝聞灼時頓一下,又笑起來:“一切已經安排妥當,昨晚已然出發。”
“甚好。”燕稷道:“此事交由你負責,朕想要的結果你應當清楚。”
傅知懷颔首,想了想,将自己的大致計劃說了一下。能行與否在上一世已經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燕稷一點不擔心,聽他說完,桃花眼彎着:“一切由你。”
話語中的信任一覽無餘。
傅知懷眼眸一暖,挑眉看向謝聞灼,後者面容依舊溫潤,只是眼眸深不見底。
燕稷沒注意他們二人的動作,捧着茶杯暖手看奏折,半晌突然想起來丞相之前那封信,轉頭拿出來:“你上次的信箋落這裏了,還……”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傅知懷笑着從懷中又拿出一封信,臉上重新染上羞澀笑容:“陛下,一封信總覺得不夠誠意,所以想多寫些一起送去,但心裏又沒底,所以……”
丞相羞澀低頭。
燕稷:“……”
所以這才是你今日前來的根本目的是麽?
燕稷冷漠臉看傅知懷。
傅知懷羞澀臉看燕稷。
最終還是燕稷不敵傅知懷的臉皮:“……拿來吧。”
傅知懷将手中信箋遞過去,還是一樣的梨花紙。燕稷接過來打開,低頭看過去,覺着這次的情詩比上一次的更破廉恥,而且……
燕稷回想了之前那封情詩的內容,發現兩封居然是可以挨在一起當連載小污文看的。
想到之後還有未知的許多封,燕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傅知懷眼含期待看過去。
燕稷沉默着将信箋放下:“……不錯。”
“比起上一次的如何?”
“……更是……不錯。”以破廉恥角度判斷的話。
傅知懷眼睛彎成很柔軟的弧度:“多謝陛下。”
燕稷将信紙裝回信封,和之前的信放在一起遞過去。傅知懷卻沒接,道:“陛下,臣思慕之人經常到臣府中做客,信箋放在臣這裏恐怕會被提前發現,所以臣有個不情之請,想将這些暫時交與陛下,待寫夠再一同給他,望陛下準允。”
燕稷還沒出聲,身後的謝聞灼先開了口:“丞相,這恐怕不合适。”
傅知懷眯起眼睛:“謝太傅覺着有何不合适?”
“禦書房莊重之地,放着都是些重要奏折,将丞相私物放置這邊,實在不妥。”
燕稷覺着太傅說的對。
傅知懷卻突然俯下身:“燕小九,你可不能不幫我。”
燕小九。
這個名字燕稷許久沒聽到過了。
他自小愛酒,酒量雖不好,但就是喜歡,年少時總和傅知懷一起到國公家中酒窖偷酒,傅知懷當時便跟他玩笑,你這麽愛酒,不如改名叫燕小酒好了。
燕稷就笑,我如今是太子,以後是帝王,怎麽能用這樣的名字。
傅知懷也笑,那好,既然你今後為九五之尊,那就燕小九罷。
一叫許多年,只是後來傅知懷受先帝提拔上相位,燕稷也被看着學習帝王道,身不由己的地方太多,那樣肆意的日子就很少了。
這個名字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名字,而是燕稷心底最自由最無憂的歲月。
如今再聽到,心情自然不一般。
燕稷眉眼輕松低低笑起來,桃花眼潋滟,眼角淚痣都鮮活幾分:“你如今貴為丞相,怎麽還是老樣子。”
傅知懷不說話,低頭吃吃的笑,将手中信箋遞了過去。
燕稷接了過來,從邊上尋了個木盒子放進去:“那朕便先替你收着,等你想送與意中人再來取。”
“好。”
傅知懷答應一聲,重新坐下:“臣多謝陛下。”
他總是能将分寸掌握的很好。
燕稷揮揮手,重新低頭看奏折,不知怎麽莫名覺着背後突然瘆得慌,轉過頭卻只看到笑容溫潤的太傅。
可能還是因為丞相的情詩。
燕稷繼續批閱奏折,傅知懷看了他一會兒,笑着躬身告退後出了門。
謝聞灼站在邊上為他磨墨,偶爾燕稷擡頭問一些他的看法,緩緩的,日子就過了大半。
等到案上折子批完,外面又是一陣暗色。燕稷放下筆,伸展了下胳膊,後背突然被柔軟覆蓋。
他轉過頭,謝聞灼眼眸溫潤站在那邊,伸手給他披上披風,而後将邊上的油燈提了起來。
“臣已經吩咐邵和回宣景殿傳膳了,回去後想必正好。”
謝聞灼上前幾步,将禦書房門推開,回頭看燕稷。
笑得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