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燕稷這邊一派寧(Dang)和(Yang),臨親王府卻就不同了。

燕周自進府後臉色便不大好看,工、禮兩部尚書跟在他身後,什麽話也不敢說,沉默着跟他進了書房。

等到書房門關上,燕周臉上的溫厚神色徹底退了下去:“這是怎麽回事?!”

工部尚書低着頭:“王爺,這……”

他支支吾吾了許久什麽也沒能說出來,燕稷陰沉着臉坐着,逐漸冷靜下來,閉了閉眼睛:“姜百裏究竟是什麽人?”

“已經命人去查了,消息很快就能送來。”戶部尚書道,話音剛落,就聽着外面門被敲響:“王爺。”

是遣去查探的人。

燕周喚他進來,那人站在書房中央,将打探到的東西細細說了出來。三人聽着,發現無論從表面上看還是從深處揣摩來說,姜百裏都只是一在刑部多年不得志,卻突然被尚書看重,才得了丞相引薦的好運之人。

而被引薦,也是因為自身背景為江南望族嫡孫。

也算是時勢造人。

燕周冷笑:“世上哪裏有那麽多時勢和好運之人。”

沉默一會兒,他再開口,聲音低沉幾分:“江南叛亂一事如何,你我心如明鏡,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工部尚書聽着他的話,背後立即被冷汗浸透。

他做的這事是誅九族的罪,背後若是有人搞鬼,就意味着這人知道了他們所有的計劃……如果被曝光了,那……

他轉頭和身邊的禮部尚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對方眼中發現了彼此的驚慌和恐懼。

二人下意識朝燕周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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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周低着頭,半晌:“這些日子,蘇謀,傅知懷……還有宣景殿裏的那位,有什麽動作麽?”

探子搖了搖頭:“蘇老太師依舊是從前模樣,傅知懷下了朝便四處游蕩,極為懶散,而他……他每日便是殿裏喝茶,偶爾會和太傅一起下棋。”

“那太傅呢?”

“也查過了,謝聞灼身世很簡單,年少時雖師父雲游,天寧三十一年入京趕考,中了狀元,平日很是低調,與百官素無來往。”

“還有。”探子突然想起什麽,道:“傅知懷每日下朝後倒是會去見他,但宮裏的眼線說他們也不談政事,而是聊些……風月之事。”

聽起來沒什麽異常。

唯一不大對勁的風月之事,二人自小熟知,也算竹馬,聚在一起說說這些似乎也……沒什麽。

燕周點了點頭,揮手讓探子退了下去。

木門一開一合,書房內歸于沉靜。

禮部尚書看了看被合上的木門,看向燕周:“王爺,您是懷疑宮裏那位?”

燕稷搖了搖頭:“我也算是看着他長大,對他性子很是了解,不是個心裏能藏得住事情的,如若他知道我的心思,面上一定很是不忿,不會像現在這樣平淡。”

而且,在他每次提議的事上還都應承了下去。

後面的他沒說,不過在場的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一時沉默。

但若說是丞相等人是背後之人,一定會告知帝王,這麽說來,也說不通。

難道……真的只是意外?

燕周神色晦暗不明。

“算了,此事既然已經如此,也只能這樣。是意外最好,如果不是……”燕周眼底劃過陰狠:“我不信這人還能藏一輩子。”

面前二人俯首稱是。

燕周揉揉眉心:“你們先回去罷,把自己手下也查一遍。”

二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燕周靠在椅背上,眉頭緊緊皺着。

開頭被打破,此後的計劃想實施起來就有些難了。

但是事情已成定局,也沒辦法,只能先等着之後的九國夜宴,再慢慢來了。

燕周嘆口氣,揉揉眉心。

真是糟心。

……

無論燕周如何糟心,日子照舊走,九國夜宴的日子終于到了。

三月初一,九國來使入京,帝于宮廷設宴,齊歌舞,奉箜篌,佳肴美酒,夜間明月稠。

燕稷換上了玄底金紋常服,烏發随意束着,桃花眼朱砂痣,還是十成十的少年模樣。邵和原本還擔心這樣的打扮是否太不莊重震懾之力不夠,卻被燕稷挑起下巴問:“真的不夠麽?”

邵和下巴被燕稷挑着,耳根瞬間變紅,腦海中唯一想法就是陛下被丞相和太傅帶壞了,哪裏還會去想其他問題。

于是塵埃落定。

戌時,天邊暗去,宮城燈火通明。

夜宴被設在成曦殿,燕稷坐在上方,眼睛彎成潋滟的弧度。九國來使看着他,眼底都有些驚豔。

他們先前就知道新帝長相好,卻不想能精致成這般模樣。

那種精致,是金雕玉琢堆不出來的,天生貴氣。

不過驚嘆過新帝容貌後,也就難免帶了幾分輕視。

為君者,應當威武莊重,沉穩大氣,一言一行都帶着君臨天下的凜然。

大啓這位小皇帝,無論從氣勢還是年紀來看,都不夠。

一時間表情不一。

燕稷笑眯眯看着他們,一眼便認出了赤方來使阿森木,赤方原本就不滿被大啓壓制,加着這些年國力日漸強盛,隐隐就覺着自己無人能敵,傲氣從舉止神情就能看得出來。

這樣的人一般都活不過三章。

燕稷彎着眼睛,稍稍直起身體,端起酒杯:“今日歡喜時辰,諸位勿要拘謹,以酒相慶,願我大啓永享安平。”

座下群臣站立敬酒,躬身三次。

而後宮人進殿送上菜品酒水,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和着宮城燈火,看上去甚是繁華。

酒過三巡,衆人漸漸停了筷,歌舞暫歇。

燕稷喝了幾杯酒,眼睛染了幾分朦胧,滿是潋滟的顏色。心底卻十分清明,知曉夜宴真正的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他也不急,低頭一口一口抿着被邵和偷偷灌進酒壺的蜂蜜水,偶爾與坐在自己後側的謝聞灼說些話,神情惬意。

不久,四周徹底靜了下來,九國來使站起來,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賀詞,而後将賀禮送了上來。

赤方國排在最後。

來使将禮單報上,燕稷聽着,覺着赤方表面功夫倒是做的不錯,至少國庫又能充實一筆。

燕稷笑笑,同他一起說了些客套話,就靜靜等着。

赤方來使果然沒同其他人一般就此坐下,再次躬身:“陛下,赤方東山有狼名蒼擎,性兇悍,但若是認主便會一生忠誠。只是因着它太野性,認主極難,陛下天潢貴胄,自能降服,便做賀禮送上,也希望它認主後能保陛下安平。”

說着,他身後随從走出去,不久後将一個巨大籠子擡了進來,将上面蒙着的黑布一掀,光亮進入,一匹額前覆黑點的白狼被驚醒,站了起來,瞬間目漏兇色。

傅知懷低下頭,眼底染上寒意。

蒼擎的兇名四方皆知,從前有人想令蒼擎認主,帶了五位高手前去,卻都被爪子生生開膛破肚。

那五位高手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還甚是凄慘,而陛下……

他看看上方眯眼笑着的燕稷,藏在寬大袍袖下的手握緊。

“蒼擎性兇,如今已醒來,若是貿然移動他,恐怕會有不少人受傷。”阿森木道:“陛下不如前來一試,也能免了諸多風險。”

說着,他頓了頓,又開了口:“吾皇最初令蒼擎認主也是陛下這般年紀,想來陛下威勢定能順利降服。”

這話有兩個意思。

一是若是你不來,你性子懦弱,不如吾皇。

二是若你前來卻沒降服,便是威勢不足,亦不如吾皇。

殿內鴉雀無聲。

燕稷在一片寂靜中站了起來,低聲笑笑,桃花眼彎成極好看的模樣:“既然如此,那朕就試試罷。”

謝溫卿在桌下輕輕觸碰他的手,眼底滿是不贊同。

燕稷安撫對他笑笑,站起來,一步步走了下去。

此時籠子裏的白狼已經在衆人圍觀下進入了暴躁狀态,一下又一下撞擊着籠子,鐵籠發出巨大聲響,和着白狼發狠的嘶吼聲,分外懾人。

察覺到有人靠近,白狼做出戒備的姿态,喉間發出警告的嗚嗚聲,兇殘模樣讓身後許多大臣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燕稷還是笑着,在籠子一米前站定。

見來人未離去,白狼更加暴躁,憤怒嘶吼起來,籠子被他撞得劇烈搖晃,仿佛随時都會斷開。

衆臣更是心驚,一顆心還沒放下去,卻突然看着燕稷非但沒有停下來,還靠的更近了些。

有些女官已經捂上了眼睛,蘇老太師沉着臉吩咐武将準備上前護駕。

衆人矚目中,燕稷已經靠近了籠子,笑着俯下身,對着白狼緩緩伸出手:“乖,過來。”

白狼呲着牙,目光兇殘,看向燕稷的手,像是須臾就要将燕稷手腕咬下。

白狼動了。

它靠近籠子,停下,面目依舊猙獰,眼睛裏的血色更加深沉。

燕稷俯身站着,沒收回手,靜靜看向白狼。

白狼沉默着與他對視許久,慢慢直起了身體。

衆人屏住呼吸,緊張兮兮看着。

而後就看到剛才還一副兇殘野性模樣的白狼突然平靜下來,歪着頭看了看燕稷的臉,而後擡起爪子,緩緩放進燕稷掌心,還輕輕嗷嗚了一聲。

赤方來使:“……”

大啓衆臣:“……”

說好的野性兇殘認主不易呢?

說明白其實就是看臉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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