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啓一品鎮遠将軍賀戟,少時頑劣,十歲随父從軍北伐,三年未有功勳。束發之年父兄戰死東嘉關,自此性情大變,次年赴關,歷時三月浴血而歸,後執掌烈焰營,金戈鐵馬,所向披靡。
燕稷第一次見賀戟,是在天寧二十七年的冬天,他走過禦書房,遠遠看到眉目淡漠的少年跪在一片蒼茫中,眼神倔強的讓人心疼。
他問旁人那是誰。
被問的人眼裏帶着恻隐,告訴他,那是去年戰死東嘉關賀将軍的遺孤。
那時少年在雪地裏跪了三天,被先帝準允赴關。
後來燕稷再看到他,他已經不複初見時的少年模樣,目光沉穩站在那邊,從前帶着些柔軟的倔強被一身肅殺之氣取代,用命和鮮血,一點一點把鎮遠将軍府的榮耀撐了起來。
燕稷看着手中賀戟的筆跡,笑一笑。
過去那麽苦,自然不是什麽值得懷念的事,他懷念的是上一世快要塵埃落定的那幾年,他坐在宣景殿喝茶,賀戟站在邊上沉默,偶爾和謝聞灼切磋,用面癱臉氣氣傅知懷,日子也是好過的。
當年他一心掙紮在詭谲,沒注意過這些,現在想起來,那時其實也沒那麽難過,一切都是從心罷了。
現在明白也不晚。
燕稷擡起頭,把信放到桌上,謝聞灼低頭看清信紙上的字,再看到燕稷嘴角的笑,唇角勾起極緩的弧度,淡淡朝蹭在燕稷腿邊賣萌的二狗子看了一眼。
二狗子一僵,默默離燕稷遠了一點。
燕稷沒注意他們之間的友好交流,見謝聞灼視線停在信紙上,笑一笑:“賀将軍心有丘壑,太傅見了,想來是能和他聊得來的。”
聞言,謝聞灼沉默一下,笑得更加溫潤:“賀将軍臣之前便認識了,傅丞相也是一樣的。”
燕稷有些訝異,但想着謝聞灼是天寧年間的狀元,沒做太傅之前也在六部任職,同他們認識也正常,就沒再問,重新拿起了案上剩下的奏折。
二狗子蹲在牆角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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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和目光在燕稷和謝聞灼之間流連一圈,最後停在角落裏,憐憫的看了二狗子一眼。
……
大啓天和元年五月十五,西陵關戰事告歇。西戎主帥于赤水斃命,餘将群龍無首,又受賀戟率烈焰營強襲,城牆撤下大旗,遞降書。
同月十九,大軍凱旋而歸,一品鎮遠将軍賀戟着朝服上太和殿,躬身複命。帝大喜,賜良田綢緞珠玉,麾下衆将按軍功行賞,同設夜宴,接風洗塵。
夜裏,宮城夜宴。
大啓衆臣入座,賀戟及烈焰營十三将坐于前側,看向上方帝王。燕稷笑眯眯看着他們,一衆人看着他笑着的模樣,低頭,耳根悄悄紅了。
燕稷對他們的純情感到十分驚奇,壞心眼笑得更加好看。半晌,傅知懷和賀戟黑了臉,謝聞灼唇角帶着溫和的弧度,不動聲色擋住了燕稷的視線。
燕稷摸摸鼻子,舉起酒杯:“衆卿征伐半生,護佑河山,朕心慰之,飲酒三杯以示酬謝,願我大啓虎狼之師,橫刀立馬,所向披靡。”
烈焰營等人起身,躬身将酒水一飲而盡,燕稷看着他們,再次将酒杯斟滿,舉起:“大啓受爾等護佑,自當投桃報李,顧及家中,奉為親故。衆卿無需有後顧之憂,只要我大啓河山仍存,便永遠是你們的歸處。”
一句話,不大,卻讓久居沙場見慣鮮血的漢子都紅了眼睛。
賀戟站在他們中間,沉默着舉杯朝燕稷看過去,眼底盡是細碎的光。
之後宮人魚貫而入,布上菜肴,四周箜篌響起,衆人常年在外,難得的享受放松時候。燕稷随他們鬧,自己眯起眼睛一杯杯抿酒,偶爾心血來潮想看看下面的歌舞,卻發現謝聞灼總是用一種很特殊的姿态将自己視線擋了開來。
燕稷十分無奈,跟謝聞灼提了,後者溫潤笑笑,之後死不悔改。燕稷拿他沒轍,如此數次後也沒了興趣,待了一會兒覺着沒什麽意思,就任群臣歡鬧,自己先離去了。
殿外依舊下着小雨,謝聞灼去邊上取傘,燕稷站在門邊看着外面的夜色,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他轉頭,一人撐着傘站在邊上:“陛下。”
不是謝聞灼,是賀戟。
燕稷笑笑:“将軍這是……”
“殿裏太悶了,想出去走走。”賀戟看着他:“陛下這是要回去了麽?臣送……”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身後謝聞灼清潤的聲音先傳了過來:“賀将軍是今日夜宴的主角,離開太久未免不合适,送陛下回去這種事,就不必将軍代勞了。”
賀戟面無波瀾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謝聞灼走上前,将油紙傘撐起:“陛下。”
燕稷看看賀戟再看看謝聞灼,覺着這倆人之間怪怪的,頗有些相愛相殺的意思,但想想他們上一世的相處,又覺着是自己想多了。
大概是腐眼看人基。
燕稷摸摸鼻子:“确實不必了,将軍一路奔波,好好放松一番才是……太傅,走吧。”
謝聞灼淺笑着答應一聲,撐傘走了出去。
賀戟站在後面看着他們,面容清淡。
……
旦日,早朝暫歇。
燕稷醒來時已是中午,用了些午膳後帶着二狗子去了禦書房。
這日奏折只有三五本,燕稷批完,百無聊賴執筆給二狗子畫像。等到紙上二狗子模樣基本勾勒成形,聽到邊上傳來邵和的聲音:“陛下,賀将軍求見。”
“宣。”
片刻,木門一開一合,賀戟走上前在案前躬身:“陛下。”
燕稷賜了座,放筆看向他,賀戟入座,從懷中拿出述職折子遞過去。這算是慣例了,武将凱旋歸京後首日接風洗塵,旦日才是做正事的時候。
燕稷把折子放在邊上,對着賀戟笑笑:“折子上的東西都太粗略了,将軍自己說說吧。”
聞言,賀戟颔首,用低沉的聲音将折子上精簡了的內容詳細說出來,從事情的開始到他的思量,到最後眉頭稍稍皺起:“這西戎一事,背後似乎還牽扯了其他一些東西。”
燕稷挑眉:“比如北邊赤方?”
賀戟點了點頭。
燕稷就笑:“這也算正常,赤方這些年自诩強盛,野心勃勃,對大啓早有不滿,這次的西戎一事免不了就是他的一種試探。”
說完,又把之前九國夜宴的事給賀戟說了,聞言,後者眉頭皺的更深:“狼子野心,居然還捉了蒼擎來,陛下可有受傷?”
燕稷笑眯眯朝邊上乖巧蹲的二狗子看了一眼,二狗子注意到他們的視線,轉過頭抖抖毛,還沒忘記舉爪子刷一發存在感。
賀戟放下心,眼神稍緩,視線再次回到燕稷身上,許久都沒移開。
他自幼沙場征伐,身上自有威勢,燕稷被這麽看着,逐漸覺着渾身不自在:“将軍……為何這麽看着朕?”
話音落下,被問着的人突然站起身,上前一步,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放在燕稷眼前:“陛下可還記着這塊玉佩?”
他手中的玉佩呈一半乳白一半透明,邊緣有些粗糙,表面卻是瑩潤光澤,一看便是被人拿在手中經常摩挲的。燕稷看了許久也沒覺得眼熟,剛想搖頭,賀戟突然俯下身,一雙眼睛墨色沉澱,沉沉看了過來。
燕稷:“……”
燕稷不動聲色朝後面移了移。
賀戟目光更沉幾分,将玉佩垂在他們之間:“陛下曾說過,等臣身獲得三十一等功勳,便會答應臣一件事,不知如今還算不算數?”
燕稷沒記着他說過這樣的話,但被賀戟這樣看着,下意識便開了口:“什,什麽事?”
“臣之所求,只有一件事,就是……”賀戟一向淡漠的眼睛在此刻突然沾染上灼人的熱度,定定看過來,聲音低沉:“臣想與陛下成結發之好,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結,發,之,好。
燕稷腦海瞬間被這四個字刷了屏。
他忍不住擡頭朝賀戟看了過去,後者目光內斂,沉穩着看過來,一字一頓開了口:“陛下,說過的話,要負責。”
要負責。
負責。
責。
燕稷沉默半響,将這三字在腦海中過一遍,一時間內心無比複雜。
他突然覺着之前自己特別對不起蘇老太師,和賀戟一比,蘇謀之前的逼婚行為算得了什麽?他逼婚好歹只是用勸說做手段,最多遞個小紙條,而賀戟一來,二話不說直接上來,一塊玉佩定終身。
對,還有那塊玉佩。
燕稷低下頭,在賀戟手中那塊如何看都不認識的玉佩上看一眼,內心更加複雜。
他覺着他錯了,賀戟這哪裏是逼婚?
這分明就是逼婚加騙婚!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祭小沫:“在将軍寄來一份八個字兩個标點的信之前,丞相已經寫了八十二篇以自己和小皇上為主人公的小黃文,更厲害的是,太傅已經爬上了龍床……将軍要加油啊!”
傅知懷(挑眉笑):“我之後或許還會在情詩下配些圖,這樣才妙。”
謝聞灼(溫潤笑):“有些東西只靠口傳是沒有用處的,身教,才是上策。”
賀戟(一臉冷漠):“我求婚了。”
#論輸在起跑線上将軍的逆襲之路#
讓我們撒花鼓掌歡迎逼婚加騙婚狂魔賀将軍!
最近你們又懶了,都不對我表白了!不開心!
哼唧。
願你們一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