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南的消息,一夜間便為大啓衆人知曉。
巡撫察使傅知懷,自離京前往江南一月有餘,築壩赈災,見效頗佳,終在連雨停歇第三日将所有事安排妥當,又經數天調整,如今水患已然平歇,江南百姓安居平穩,天災之間無暴動發生。
而之前被刺殺一事确有發生,只是行刺之人并非是前朝賊人,而是從前因家中被傅知懷清查心懷怨恨借此報複的罪臣後代,傅知懷亦并未受傷,之前傳出的重傷昏迷只不過是障眼法,設一個局中局罷了。
六月三十,傅知懷歸京,上太和殿複命,朝服冠玉,眉目風流:“陛下,幸不辱命。”
燕稷面上帶着笑:“傅卿此次前去江南,做事甚是穩妥,計謀亦是無雙,一路風塵疲憊,十分辛苦,待回去且好生歇歇,身子安泰,才能撐得起更重的擔子。”
這話說完,傅知懷還未有反應,邊上其餘臣子先是一驚。
聽帝王這話的意思,明顯是要給丞相放權了。
一時間心思不一。
傅知懷身居相位,其下掌六部,又與帝王有那麽幾分年少情分,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如今又加寵幸,這便意味着朝堂要往一邊偏倒。
這對蘇謀等人自然是好事,而臨親王一派,就有些慌張了。
傅知懷微笑着躬身:“謝陛下挂念,臣自當牢記于心。”
燕稷點點頭,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開了口:“說到這一點,之前江南傳言說傅卿為刺客所刺重傷昏迷,雖然又說這只是計謀,不過到底遇刺是事實,可當真是沒有受傷?”
“确實并無受傷。”傅知懷道:“當時刺客來了兩人,一人當場伏誅,另一人被擒獲,這麽些日子臣想了些法子,從刺客口中問出了不少東西,順着查下去,倒是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之前傳入京城的消息只說刺客是對傅知懷心存怨恨的罪臣後代,具體倒是沒有提,如今聽傅知懷這麽說,燕稷挑眉:“如何有意思?”
聞言,傅知懷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本奏折呈上去。燕稷打開,最上面寫着的是此次涉及到的名單,他挑眉,輕聲挨着将名字念了過去:“林玉,李彥……”
每說出口一個名字,下方燕周的面色就沉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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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燕稷說出的名字,分明就是江南林家裏與他勾結的那麽些人。
“……張熙。”燕稷說完這個名字,頓了頓,看向上面寫在最後的主謀:“秦同?這名字聽着有幾分耳熟。”
吏部尚書周寧上前一步:“陛下,這似乎是此次代替何院首出京的太醫院太醫。”
“正是此人。”傅知懷道:“此人原名李子青,是天寧二十九年因着貪污獲罪抄家流放的李太史獨子,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留在京都,混入太醫院。此次聽聞臣前去江南,便雇兇刺殺,之後暗地裏做了些手腳到江南想親手取臣性命,如今已被關押大理寺。”
燕稷眯起眼睛:“既是抄家流放,居然能留在京城,還在衆人眼皮子底下混進了太醫院……當年負責此事的是誰?”
衆臣面面相觑,緘默無聲。
一片寂靜中,蘇老太師站在邊上出了聲:“臣記着當年此事原本應當由刑部同兵部負責,但當時兩部尚書皆奉命離京,這事便下接到了……”
他頓了頓,半晌,道:“是禮部。”
話音剛落,禮部尚書陳之笑上前一步伏地:“陛下,是臣之疏忽!”
燕稷手指開始無意識摩挲手腕佛珠,底下群臣一看他動作,一時間都禁了聲,低頭沉默許久,聽到上方傳來淡到極點的聲音:“天寧二十九年,朕記得當時你還未居尚書之位,深究不在你,朕給你一日時間将從前參與此事的人找出來,至于你,便罰俸半年,知道了麽?”
陳之笑叩首:“謝陛下隆恩!”
燕稷沒再看他,視線在下方群臣身上環繞一圈:“這人能從抄家流放重罪中脫離出來,隔了數年還能來這麽一遭,背後定是有人協助,刑部,禦史臺,大理寺主查,餘部協同,半個月,定給朕将這人揪出來。”
幾人得了旨,上前躬身:“臣等自當盡心竭力。”
燕稷似笑非笑看他們一眼:“別話說的好聽,事情卻做不了,若是不成就早些說,大啓朝堂向來不缺有才能之人。”
這話是對他們說的,燕周和陳之笑的臉色卻先難看了幾分。注意到他們的神情變化,燕稷愉悅不少,看着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又将重點轉到了傅知懷身上:“這事便這樣辦,都踏踏實實辦好了……傅相剛從江南回京,便先歇幾天罷。”
傅知懷颔首:“是。”
燕稷聽他應下,嗯一聲,擡手揉揉眉心,像是極其疲倦的樣子,片刻,擡頭再看底下群臣一眼:“如此,衆卿可還有奏?”
衆臣躬身:“臣無奏。”
“那便散了,丞相到禦書房來一趟。”
說罷,燕稷便懶得再言語,起身拂袖,出了太和殿。
衆臣站在背後看着他的背影離去,對視一眼後,紛紛轉身回去忙各自的事情,待周圍人散的差不多,陳之笑防才強行撐着的沉靜徹底散去,目露驚慌:“王爺,現在該如何是好?”
燕周不滿看他一眼:“現在還在外面,注意你的模樣……回去再說!”
陳之笑禁了聲,同他一起走了出去,駱銘跟在他邊上,低頭若有所思。
……
出了太和殿,燕稷面上方才在殿上做出的陰沉不愉便散了去,眯起眼睛笑笑:“今天這場戲,真是不錯。”
謝聞灼溫潤笑着嗯了一聲。
燕稷心情很好,眉眼間盡是輕松,又走幾步後看到抖着耳朵跑過來的二狗子,嘴角笑意更甚,俯身揉揉他毛茸茸的頭:“傅相回來了,衆人皆道他的姿容為京城之首,你一定歡喜。”
二狗子耳朵抖得更歡快,腳下都帶了幾分輕快,燕稷帶着他走過青石道路,很快便看到了傅知懷,後者穿着深色朝服,站在晨光中微笑着看過來,眉毛微挑,清貴風流。
燕稷走上前,推門進了禦書房到桌後桌下,賜了座,看着傅知懷的模樣笑起來:“此次江南一行,丞相覺着如何?”
“受罪招人嫉恨,性命還有那麽幾分不保險。”傅知懷道,說完朝着謝聞灼看一眼:“下次若有這種事,定要先讓謝太傅前去,謝太傅智謀無雙,想來更是穩妥。”
燕稷忍不住笑起來:“明成,你從前可沒有這麽記仇。”
聽着他喚自己的字,傅知懷眼神一軟,笑笑:“燕小九,你從前可也沒有為了旁人說我記仇過。”
燕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這不是……從感覺上有點不大像旁人了麽?
這麽想着,總覺得哪裏似乎有些不對,燕稷幹咳一聲,果斷将話題岔了過去,正色道:“信件裏有些東西說不清楚,此次江南一事具體究竟是如何?”
“其實就是,燕周勾結了江南望族林家,又扯了秦同這條線想置臣于死地,連同打擊刑部及蘇老太師,往朝堂安插心腹。原先臣還不知道怎麽樣能還擊的漂亮,直到他遣來了秦同。”
傅知懷繼續道:“從刺客口中得知秦同身世端倪後,深入便将禮部的事情探了出來。此時姜百裏也到了江南,姜家勢力聲望高于林家,他用了些心思給與燕周勾結的林家人安上了勾結罪臣後代的罪名,林家人被關押,秦同也沒了照應,着急後夜裏刺殺,當場被擒。”
說罷,他挑眉:“江南的籌謀便到此結束,之後的事,便看謝太傅的了。”
聞言,謝聞灼笑笑:“臣已然布置了下去,如今各部去查,無非也是走個過場,查到的最終也是燕周早前隐藏極深極為重要的心腹。”
燕稷沉思片刻,摸着下巴笑起來:“如此一來,燕周受挫,心腹折損大半,多次辦事不力與赤方之間也會生嫌隙……他從前想要一石二鳥,如今倒是被以彼之道還起彼身,不錯。”
傅知懷和謝聞灼輕聲笑笑。
燕稷靠在榻上,端起茶杯抿一口,看向傅知懷:“此次你前去一月,整日都要操着心,這次回來記着好生歇歇。”
“是一個月又七天。”傅知懷道,說完目光在燕稷臉上停留許久,突然笑起來:“說到這個,之前臣臨走時将一些信箋托蘇老太師每日呈于陛下,陛下可有看?”
燕稷點頭:“看了。”
“那便好。”傅知懷神情輕松:“麻煩了老師這麽久,着實不好意思,不過臣既然已然回來,今後也無需再勞煩……”
說着,他又看燕稷一眼,低頭笑了起來。
燕稷看着他唇角熟悉的一抹帶着羞澀的笑容,心裏突然有種不大小清新的預感。
這樣的念頭剛出現,就看到傅知懷那樣笑着,而後擡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泛着梨花香氣的信箋。
燕稷面無表情。
傅知懷嬌羞遞過來。
這麽僵持一會兒,到底還是燕稷覺着有些丢人,将信箋接了過來,打開。裏面依舊還是慣常的蕩漾小污詩,燕稷只當是在看連載小黃文,看下去倒真是有了幾分興趣,慢慢的到了底端。
翻頁。
新頁內容入眼的一瞬間,燕稷覺着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燕稷擡起頭,十分震驚:“……這是什麽?”
傅知懷笑得十分無辜:“臣覺着只是單純靠詩句,并不能讓心上人明白臣的情義,于是便配了些圖,陛下覺着不好嗎?”
配圖明意是沒錯,但是……
燕稷低下頭,看看手中信紙上也就比謝聞灼春宮卷稍微不那麽露骨的一點點的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麽?
傅知懷見他沉默,站在那邊神色更加無辜:“陛下,臣确實覺着這樣表明心意更加明晰,并且這圖臣是畫了許多張之後才定下來了,神韻意境都覺着不錯。”
畫,了,許,多,張。
燕稷:“……”
所以說,這麽些天你在江南就做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