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燕稷看着傅知懷唇角無辜的笑,只覺着滿心無奈。

他低下頭,視線無意識又從小污圖上停一下,上面緊緊貼合着的兩人臉色微紅,目光迷離,身上穿着的衣物險險挂在肩膀處,結合部位若隐若現,看着倒确實是有幾分感覺。

噫。

燕稷将信箋放下,不動聲色朝着傅知懷下身處迅速掃一眼。覺着丞相此行歸來後,欲求不滿的程度似乎比從前高了不只一點半點。

目光就忍不住帶了幾分同情。

他之前瞥過的那一眼過去極快,傅知懷沒有注意到,如今突然看到燕稷眼中的同情,不由一愣:“陛下,怎麽了?”

燕稷不自在摸摸鼻子:“丞相此去江南這麽些日子裏,可曾與你那心上人聯系過?”

傅知懷一笑:“一直未曾斷過。”

“那便好。”燕稷很是欣慰,說完,托起下巴看向他:“那……丞相如今還不打算向他道明心意麽?”

傅知懷卻沒有說話,目光凝在燕稷眉眼處許久,輕聲開了口:“現在到底還差些火候,不過,也快了……陛下,臣的信箋如今有多少封了?”

燕稷伸手翻了翻:“算上今天的,一百二十七封了。”

傅知懷嗯了一聲,挑眉笑笑:“一百二十七封,說起來也算不得誠意,而且他還什麽都不懂,說這些不是時候,還是再等等罷。”

道理燕稷都懂。

但他就怕傅知懷先受不住。

不過這種事旁人沒有立場說什麽,到這裏也就夠了。燕稷将信箋放入邊上的雕花木盒裏:“那朕就繼續收着,等你哪日要了,就來找朕讨。”

傅知懷眼神很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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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二人又說了些話,燕稷看他眼下一片青黑,知道他此時已經累極,便開了口:“此事既已有了底,傅相也早日回去歇息吧,之後有太傅撐着,你也別太難為自己。”

傅知懷這些日子忙于籌謀,連夜入京後換了朝服便上殿,身心确實皆是疲倦,聞言颔首應下,躬身行禮後轉身出了禦書房。

看着他背影消失,燕稷慵懶靠在椅背,語氣帶了些感嘆:“朕倒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居然還有如此矜持的一面,顧慮太多,有些話連說都不敢說,這可算不得什麽好。”

謝聞灼将一個軟墊放在他背後讓他靠得更舒服些,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到底還是因為太在乎了,患得患失,自然也就少了勇氣。”

燕稷挑眉:“聽着太傅是語氣,似乎是有些感同身受?”

謝聞灼低低笑起來:“或許吧……陛下,今日看着也沒什麽事了,可要回去麽?”

燕稷點點頭,站了起來。起身時袖口不小心拂過邊上雕花木盒,方才放回去的信沒折起,順着袖子被掃到桌上。燕稷垂手将它折好,難免又看到小污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謝聞灼的那本春宮卷。

而後就是那一晚謝聞灼垂頭,手指輕輕扣在他衣襟處的模樣。

燕稷老臉一紅,腳步加快開門走了出去。

謝聞灼站在他身後,将他耳根突然泛起的紅色收入眼中,臉上了然一閃而過,烏黑眼眸深處漸漸浮現細碎的光,轉瞬即逝。

……

之後幾日,大啓朝堂衆臣皆忙于李子青(秦同)一事。

紙終究包不住火,徹查之下,李子青背後的事很快浮出水面。主犯為禮部主司之一陳岩,因着從前受恩于李子青之父,故而在其獲罪抄家後将李子青秘密換了出來,改戶籍後經打點,讓他順利進了太醫院。

禦史臺及大理寺順着陳岩查下去,三日後,與此事有關者名單被呈至禦前,六部皆牽扯其中,禮吏刑戶尤甚,大小官員都有所涉及。

七月初九,上朝,大理寺卿林胤上奏言明其事,将事情來龍去脈說了清楚,證據确鑿,無可辯駁。帝震怒,同日,主犯禮部陳岩及刑部吏部戶部主司共五人問斬,從犯十九人除官籍,流放三千裏,子孫三代不得入仕。

這場風波連着持續了許多日,朝堂人心惶惶。

等到塵埃落定,就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這日下了朝,燕周沒有多做停留,腳步匆匆回了臨親王府。

他進了書房,皺眉坐在桌後,神情滿是煩躁和不耐。不久,門被扣響,駱銘和陳之笑走進來在他面前站立,神情看着憔悴而疲憊。

燕周擡頭看他們一眼:“現在如何了?”

駱銘和陳之笑低着頭:“秘密隐藏在六部中的暗線幾乎被盡數拔盡,如今權勢失衡,之前新安插進去的人也沒了用處,如今,如今……”

他們猶豫起來。

燕周冷聲:“說。”

駱銘低着頭沉默半晌,咬牙開了口:“王爺,如今我們手下,幾乎已經無人可用。”

話音落下,燕周手中執着的毛筆‘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駱銘說完後便沒再開口,和陳之笑一起低着頭,時不時用眼角餘光瞥一眼燕周的臉色。

燕周臉色陰沉:“這些事明明與他們無關,有關的人早已作了古,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後玩陰的,借此事将本王的人全都拔了去……”

說罷,他低下頭,神色變換不明,許久,突然低聲笑起來,聲音嘶啞難聽:“好,好一個傅知懷,好一個局中局,他倒是打得好主意,但是真以為本王會這麽容易就被壓制下去?天真!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後四個字被他在嘴裏不停重複許多次,語氣越來越重,到最後,面上眼裏全是狠厲。

陳之笑和駱銘将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前者心頭一驚更是緘默,後者眉頭稍稍一皺,很快收斂回去,沉默許久後還是開了口:“王爺,您真覺着這背後,僅僅只有一個傅知懷麽?”

燕周眯起眼睛:“什麽意思?”

駱銘擡起頭:“王爺,您是不是忘記了,即便這局是傅知懷設下的,可派遣他前去江南的可是宮裏的那位!”

“他一個從小被慣着什麽世面都沒見過的孩子,能懂什麽?”燕周陰沉着臉:“并且遣傅知懷前去那是朝堂的意思,他纨绔慣了,只會聽之任之,哪裏能想其他!”

聽他這麽說,駱銘有些着急:“可是自新帝登基以來,我們表面上看着甚是順遂,但一步步似乎都在被別人牽着走,權勢失衡,威信受損,到如今甚至……”

他頓一頓,聲音沉下去:“王爺,這局中局,真的就單純是傅知懷的奪權之争,而不是宮裏那位自登基便設下的一個環環相扣大局麽?”

這話明顯觸到了燕周的逆鱗,燕周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陰鹜看過去:“你的意思是說,本王的心計能力,居然連一個纨绔都比不過,陷入他的局裏?”

駱銘垂頭:“臣不敢。”

“你怎麽不敢?”燕周冷笑:“本王今天便将話說明白了,這局絕不可能是他設下的。你們可莫要忘了,從前在朝堂對本王百依百順的是他,刺客試探時依賴本王的是他,即便如今本王踏入局裏,權勢受損,可同時受重創的可還有刑戶吏三部。”

說着,他沉下臉:“刑、吏兩部向來中立,戶部為蘇謀一派,于他都無二心,若他真能有設局的心計,怎會不懂帝王大局之道,做出這種自損的事情?”

駱銘這次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燕周又勾起嘲諷的笑:“而且,即便他真的心機深沉,登基也不到半年,絕不可能将本王這邊探得一清二楚,與其說是善謀,不如說……是背後有人幫襯。”

駱銘和陳之笑心頭一跳,擡頭卻只看到燕周唇邊的諷刺之意。

陳之笑急忙躬身:“王爺,臣等對您絕無二心!”

燕周态度卻不如之前緩和,并不想與他們提這事,聞言又冷笑一聲:“如今這種時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也不想懷疑許多,只希望你們能清楚自己現在的位置,好自為之。”

說罷,他極不耐煩揮了揮手:“算了,今日本王過于煩躁了些,你們就先回去,其他不用擔心,本王在這大啓朝堂站了這麽些年,豈是他一個傅知懷能扳倒的,還有……”

話沒說完,突然頓住了。

駱銘和陳之笑擡頭看過去,燕周神色晦暗看他們半晌:“算了,沒事,回去吧。”

二人對視一眼,躬身應是,行禮後退了下去。

他們剛走不久,門突然被扣響,燕周應了一聲,一人低頭走進來:“王爺,有那邊的信箋。”

燕周眼睛一亮,将信接過後屏退旁人,拆開,将上面字跡仔細看過去後,神色微變,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

出了臨親王府的駱銘和陳之笑二人此時也是心情複雜。

陳之笑眉頭皺着,盡是憂愁之色:“此事過後,我禮部受創最是嚴重,三名主司去了一個,其下更是沒了不少,陛下心中猜忌難免會集中在我這裏……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兒,以後可該如何是好啊。”

話說完,許久卻沒聽到旁邊人的回應,陳之笑轉頭看過去,看到駱銘正低着頭沉思,明顯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陳之笑伸手碰碰他:“駱銘?”

駱銘這才有了反應:“怎麽了?”

陳之笑将方才說的話給駱銘說了,後者停了,沉默許久,低低開了口:“以後該如何是好……你現在真的還覺得,我們還有以後麽?”

陳之笑一驚,壓低了聲音:“你這是什麽意思?”

駱銘神色很淡:“你我從前跟着臨親王,為的就是榮華富貴,能有朝一日站在這朝堂權勢的頂端,不必看那麽多人的臉色。”

陳之笑點頭。

“可是,這麽些年走過來,我突然發覺自己其實一直在看旁人臉色,而朝堂權勢……”他慘淡笑笑,看向陳之笑:“你看如今工、禮二部,裏面有多少我們的人?我們還有什麽?”

陳之笑張了張嘴,最終卻也沉默了下去。

“我們什麽也沒有。”駱銘道:“但是你看六部中其餘四部,刑吏兩部向來中立端正便不多說,就說戶、兵兩部尚書寧川和張啓,手下有實權,整日都是志得意滿的模樣。”

“……”

“我還記着從前我們六人金榜題名時行酒宴,皆是意氣風發之人,但如今……我突然覺着,自己已經被他們遠遠的甩在了後面,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說完,駱銘擡起頭,笑容更加凄慘,搖搖頭:“也罷,到底也是自己選的路,總之現在看着,也走不了多遠了。”

陳之笑看着他,神情出現幾分苦澀。

駱銘就笑笑:“好了,莫要說其他了,回去吧。”

陳之笑點點頭,跟了上去,二人一路沉默回了府,什麽話都沒再說過。

不過這心,到底是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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