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燕周面容僵硬一下,久久不語。
“王叔怎麽不說話?”燕稷緩緩摩挲腕間佛珠,似笑非笑看過去:“難不成還真是舍不得?”
燕周熟悉他這樣的小動作,知道要糟,急忙低頭:“自是不是,只是……”
說罷,支吾許久也沒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推脫,無奈之下,只好趁着燕稷和傅知懷不注意,悄悄朝着魏現的方向看了一眼。
魏現低眉站在邊上,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對着燕周輕輕點了點頭。
燕周眉頭不自覺皺起,但也知道如今拒絕恐怕會讓燕稷起疑,只得妥協:“臣府中門客能合陛下眼緣,于臣于他來說都是莫大的榮幸,只是魏現自鄉野而來,許多規矩怕是不懂,若有冒犯,還望陛下莫要怪罪。”
“這一點王叔放心。”燕稷微微一笑:“畢竟朕向來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不是麽?”
魏現:“……”
燕周:“……”
究竟是誰給你的自信?
傅知懷在邊上挑眉一笑:“陛下說的是。”
就是你們這幫人給慣的!
燕周嘴角一抽,笑得很勉強:“是……既然這樣,臣就放心了。”
“如此甚好。”燕稷很是滿意,“那魏先生朕便帶走了,王叔早些休息……魏先生,請吧。”
說罷,他笑笑,又看燕周一眼,轉身出了門。
三人同行回了宣景殿,入殿時,邵和正站在窗臺處插花,見他們回來很是開心,上前行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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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稷嗯了一聲,解下披風後坐到炭爐邊暖手,傅知懷随着他在邊上坐下,魏現則沉默着站在後面低頭不語。
邵和看他一眼,對突然多出來的這麽一個大活人很是好奇:“陛下,這位是……”
燕稷像是這才想起來魏現一般,恍然開口:“這是王府府中門客,魏現魏先生,朕覺着與之甚是合緣,邀他來殿中小聚幾日,今後喚他魏先生就好……你先帶魏先生到後殿安置下來罷,可別委屈了先生。”
聽他是臨親王府的門客,邵和眼神閃了閃,很快應下:“是,魏先生這邊請。”
魏現躬身道了謝,随邵和一同去了後殿。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傅知懷皺眉:“燕小九,你這事做的有欠妥當。”
燕稷漫不經心擡眼:“哪裏不妥?”
“魏現是誰你我心知肚明,現在你将他帶進宣景殿,這不是……”傅知懷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腦子被燕稷的任性氣的短路,一時間都忘了接下來原本想說什麽。
燕稷好心替他接了下去:“引狼入室?”
“……你知道就好。”傅知懷發愁得不行:“燕小九,這些曲折彎繞的事情讓我……們來操心就好,你就歡喜着做那個肆意愛笑的小皇帝不好麽?”
燕稷手一頓。
肆意愛笑的小皇帝。
像他這樣從鋪滿屍骨的修羅場裏浴血爬出來的人,哪裏配?
他看着傅知懷眼中毫無保留的關懷,手指又無意識摸上腕間佛珠:“明成,我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很多事就必須擔着,你明白。”
“我明白,可是……”傅知懷開口剛說出幾個字,注意到他沒用朕,話像是卡在喉間,之後無言低頭看了燕稷一會兒,嘆口氣:“算了,反正你一直都是這麽個性子,我都習慣了,今後多護着便是。”
燕稷摸着鼻子對他笑笑,突然就又聽着他低聲喃喃一句:“反正你連謝聞灼這樣的都招惹了,其他人跟他一比簡直是正直又善良。”
“……”
這話為什麽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燕稷幹咳一聲,之前心底那麽點小矯情頓時煙消雲散:“這話說的,你跟太傅究竟是多大仇?”
“哪裏能有什麽仇。”傅知懷很是不屑:“就是……之前我任相位時,曾與先帝定下滿三年後便轉為太傅,誰知好不容易熬到頭了,卻白白給他占了。”
燕稷無法理解傅知懷的腦回路:“那你為何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樣也就不會有旁人了。”
很是普通的問題,卻讓傅知懷頓了頓:“這,大概是那時候太忙不記事,給忘了吧……不提了,畢竟比起這個,重要的事還有很多,比如……”
他笑一笑,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封帶着梨花木香氣的信,推了上來。
“……”
燕稷覺着這個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他将信箋接過來,低頭看下去:“說起來,之前你不是說等到了二百六十九封就給我一個驚喜麽?現在可不止二百六十九封了,說好的驚喜呢?是不是忘了,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傅知懷一頓:“怎麽會騙你,只是驚喜久了才算驚喜,再等等,不急。”
燕稷撇嘴,很明顯是認定他就是在忽悠自己的模樣,若是平常,傅知懷早就開始挑眉與他互損,這次卻像是沒注意到一般,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之後沒待多久,說了聲長點心便離去了。
顏控二狗子很是傷心,跟着傅知懷到門邊蹲坐下目送他身影消失,等到完全看不見後趴下把頭埋進爪子間嗚咽幾聲,寂寞伶仃,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鐵石心腸的飼主抱着手爐偏頭看它一眼,對此很是嗤之以鼻:“沒出息。”
謝聞灼繞過二狗子進來,剛好聽到燕稷說的話,不由笑笑:“什麽沒出息?”
他眉眼溫潤,長身玉立站在門邊,外面暮光暖暖映在他臉上,逆光模糊了五官,燕稷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依舊能從隐約的輪廓中看出他臉上每一段細小的弧度。
生得好看,眉目向來深情款款。
燕稷不由看呆了,直到謝聞灼的手觸碰上他的臉頰也依舊沒能反應過來。
看起來,其實比二狗子還要沒出息。
……
後殿。
邵和将魏現帶到左邊的房間安置下來,将宣景殿的規矩着重說了些,便退了出去。
魏現四處打量一番,眼底閃過深思,一時間也摸不清燕稷究竟在想什麽。
他不由回憶起上一世燕稷冷冰冰的模樣,再想到他現在那雙無時不刻彎着的桃花眼和面上慵懶的笑,心裏仿佛被籠了一團迷霧。
大啓慶和帝……是不是也經歷了重生?
魏現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但到現在心裏已經沒有明确的結果。
說他不是,性情卻變化得不像同一個人,說他是,可燕稷看他的眼神……太淡了。
一個人在面對從前曾被他親手用劍了結生命的人時,情緒會那麽平靜麽?
魏現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許久,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但是,只要他能親自率軍踏破大啓國都,将從前自己經歷過的痛苦和絕望加倍還在他身上,那些事情明白與否又有什麽必要?
既然他已經站在了這裏,那麽掌握到燕稷的弱點,也是遲早的事。
等到那一天,一切就不一樣了。
……
魏現心思如何燕稷不清楚,此時他正在小廚房和謝聞灼一同做梅花糕。
燕稷沒來大啓之前是個整日靠着外賣過活的宅男,來到大啓後嬌生慣養,天生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說做點心這種事情,主要還是靠人妻謝太傅撐起一片天。
面前是一張小方桌,桌上瓷盆裏是面團,邊上小碗裏放着曬幹的梅花,燕稷伸手戳幾下面團,皺眉:“黏糊糊的,這要怎麽做?”
謝聞灼站在他身邊,熟練扯下一塊面團揉成形:“先這樣,然後……”
燕稷跟着他做了幾下就覺着這實在是技術活,不大适合自己,眉頭皺的更深。見狀,謝聞灼無奈笑笑,走到他身後伸手環住他:“應該這樣,對,輕一點……”
手被謝聞灼握着,耳邊感受到溫熱呼吸,燕稷耳朵動了動,熱度瞬間席卷而來。
他低下頭,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矜持一些,繼續揉面團。
因着有謝太傅這種大殺器加持,大約過了半小時,揉好的糕點被放入蒸籠,謝聞灼看了看:“蒸一刻鐘左右就可以了。”
燕稷點點頭,眼含期待站在一邊等,不久,蒸籠裏有熱氣騰起,淡淡梅花香随之在空氣中醞釀,甜甜的纏綿感覺。
他眼睛亮了起來:“聞着應該又是甜而不膩的味道,朕喜歡。”
“喜歡就好。”謝聞灼道,前面話說的還是君子端方的模樣,到後來本質就斂不住,壓低了聲音,“那陛下更喜歡它,還是更喜歡臣呢?”
“……”
謝聞灼輕聲在他耳邊笑笑,又靠近一些:“在臣心裏,陛下可是無人能及。”
“……少拿情話撩我,我不吃這套。”燕稷摸摸鼻子,連朕都忘了用,“你說你身為太傅,就不能正正經經做些事情麽?”
“與自己心上人說情話難道不是正經事麽?”謝聞灼一臉坦然。
朕忘了這是個點亮了一本正經說情話的老流氓。
燕稷瞥他一眼,繼續等桃花糕出蒸籠,謝聞灼也不鬧他,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陪他一起等。
這樣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燕稷偏頭看謝聞灼:“好了麽?”
“好了。”謝聞灼道,說完後走上前,一手仍舊握着燕稷的手,一手則使力将蒸籠蓋子打開,甜味霎時間在四周散開。
燕稷拿着小碟子夾起一塊,白色糕點上點綴紅色梅花花瓣,看着很是有食欲。
他低頭咬一口,感受到甜味在唇齒間溢開,眯起眼睛滿足笑起來:“甜甜的,好吃。”
“甜麽?”謝聞灼嘗了嘗,皺眉:“沒什麽甜味。”
燕稷冷漠臉看他,一副我很懂你套路的模樣:“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親我一口,然後說,嗯,果然這才是最甜?”
謝聞灼笑得很是從容:“怎麽會?”
“不會麽?”燕稷挑眉看向他,許久,突然一笑:“不過朕,倒是覺得這樣還不錯。”
最後一字的尾音還未落下,燕稷将被謝聞灼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朝自己方向收一下,在後者就勢傾身過來時伸手将他頭按下,幹淨利索吻上去,末了輕舔一下退回去,手指緩緩撫摸過唇邊:“果然比之前甜了不少,太傅覺着如何?”
“确實很甜。”謝聞灼眸色瞬間變深,低笑一聲:“所以……不如我們再來一次?”
燕稷愣一下,還未反應過來,頭上突然重新覆下陰影,同時腰被一雙手緊緊環住,呼吸瞬間被封了去。
他下意識掙了一下,沒掙開,又覺得其實也挺舒服,幹脆就由他去,還能時不時試着回應一下,只不過心裏免不了還是會感嘆一句。
信套路者得天下。
老司機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