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謝聞灼回皇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天。

他走進內殿,第一眼便看到燕稷正靠在榻上發呆,桌上的油燈已經見了底,清清淡淡搖晃在他臉上,五官模糊而柔和。

謝聞灼走過去,俯身張開雙手抱住榻上的人,他披風上還帶着雪,被體溫融了沾在燕稷臉頰,一陣涼意。

燕稷在這陣涼意中回神,偏頭看謝聞灼一眼:“回來了……一股涼氣,離朕遠點。”

謝聞灼把他抱得更緊:“夜裏風寒,臣在外面凍了許久,必須要陛下抱抱才能好。”

夭壽了。

太傅原本就心機得不要不要,現在居然還學會了撒嬌。

這撩漢技能點滿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

燕稷眯起眼睛,倒是很受用,面上若無其事般伸手回抱他。後者眼底閃過笑意,低頭靠在燕稷肩頭,偶爾在他脖頸間蹭蹭。

這麽溫存了一會兒,謝聞灼握住燕稷的手,就着這樣的姿勢輕輕開了口:“陛下可是有心事?”

“……”燕稷想了想,覺着把傅知懷的事情對謝聞灼說并不是很合适,幹脆把雲木止拉出來背鍋:“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雲木止有些熬不住了,今日同朕說了一些話。”

說罷,燕稷将魏現試探他的事情給謝聞灼說了,謝聞灼聞言點點頭:“這些日子赤方境內也有些不太平,他已經離京許久,算一算也到了時候。”

“下午魏現說要去外面購置些書,朕讓邵和跟了去。”燕稷懶散道:“邵和只是在明面上分散他注意力,暗裏還是要靠着影一和影二,如果魏現足夠聰明,應當明白什麽叫韬光養晦,只可惜,他不會。”

“這是好事。”

“确實。”燕稷嗯一聲,說完頓了頓,突然伸手戳戳謝聞灼的腰:“不過太傅是不是也應該松手了?朕的裏衣已經濕了一半,天大的委屈也該消了。”

謝聞灼微微一笑,這次倒沒繼續撩,乖乖松了手,将身上濕漉漉的披風接下來放在了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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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放在謝太傅這種修煉成精的老流氓身上相當難得,燕稷有些驚訝,眨眨眼睛,而後腰間突然橫過一只手,下一秒,整個人便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下意識環住謝聞灼脖頸,擡頭,看到後者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看過來,聲音帶着幾分沙啞的缱绻:“夜裏寒涼,身上被沾濕容易得風寒,陛下還是沐浴後再就寝比較妥當,不如就讓臣來服侍沐浴,陛下意下如何?”

燕稷:“……”

有本事你別在問朕意下如何的時候還抱得這麽緊。

這麽心機,也就朕對你是真愛,才能看破不說破如此縱容。

想到這裏,燕稷看他一眼,漫不經心嗯了一聲。謝聞灼就笑起來,低頭在他眉間落下一個吻,朝着後殿走了過去。

他們二人在從前名不真言不順的時候,平日裏就沒什麽正經日常,如今心意相通,沐浴這種事自然純潔不到哪裏去。

在四方禦池浪了半個時辰,燕稷是手軟腳軟被謝聞灼抱着出去的,換上幹燥裏衣後舒舒服服把自己陷在被褥裏,燕稷捂住臉,覺着自己節操值掉落的速度同謝聞灼撩漢技能增長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

到現在也就只差最後一步沒做了。

燕稷拉起被子,他對最後一步還是有些害怕的,不說其他,就只說他從前看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最初的時候誰不是疼的要死要活的?

之後再如何歡愉那也是之後的事情,燕稷想了想謝聞灼在做一些沒羞沒躁的事情時看他的眼神,深深覺着自己說不定活不到能感受到歡愉的那天。

也是很可怕。

他趴在榻上胡思亂想的時候,謝聞灼已經熄了燈,上榻在燕稷旁邊躺下,伸手環住他的腰,聲音帶着熱度響在他耳邊:“陛下,在想什麽?”

燕稷一時沒反應過來,順着自己的想法開了口,反應過來後身子一僵,轉過頭,謝聞灼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神情在隐約月光下更顯得高深莫測:“臣倒是不知道,陛下心中一直是這麽想的。”

燕稷心想真不是朕冤枉你,你可能沒看過自己那時候的眼神,絕對一點都不誇張。

不過心裏雖這麽想,話卻不能這麽說,燕稷摸摸鼻子,剛想開口,卻突然聽到謝聞灼出了聲:“不過陛下想得其實也沒錯,臣只要想到陛下的模樣,就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陛下,你說……這該怎麽辦才好?”

最後一句問話被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在這樣寧靜漆黑的夜裏說出來,有種別樣的誘惑感覺。

燕稷下意識想說控制不了的話便無需控制,話已經到了嘴邊,突然意識到不對,在緊要關頭把話收了回來:“……太傅,你別撩朕。”

謝聞灼眼底笑意濃郁幾分,手指輕輕在唇上撫過,聲音更低幾分:“既是如此……那不如,讓陛下來撩臣,好不好?”

燕稷一張老臉在謝聞灼接二連三的攻勢下紅到發熱,對上後者眼睛定定看了許久,最終自暴自棄将頭埋入枕頭,意思很是明顯——算了,你會撩你随意。

身後卻突然沒了聲音。

燕稷一直在暗地裏支着耳朵留意身後的動靜,這下不免有些忐忑,又耐着性子趴了一會兒,在就要耐不住起身回頭的前一秒,感覺到臉頰被謝聞灼的掌心輕輕貼了上來。

肌膚相接的地方散發着灼人的熱度,燕稷靜靜趴着,只覺着心跳在這陣溫度中一點點加快。他忍不住使力抓住手下被褥,下一秒,手便被人緊緊握在了掌心。

“陛下。”謝聞灼認真的聲音響在燕稷耳邊:“許多事情,無論如何其實都沒什麽關系,陛下只要由着性子來便好,只要你覺着歡喜,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燕稷清楚謝聞灼所言并不僅僅是針對他方才說的話,聞言愣了愣,明白謝聞灼是真真切切擁有一顆玲珑心,對什麽事都看的通透。

他沒動,低低應了一聲,聽到他的聲音,謝聞灼卻沒繼續開口,沉默着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這樣執着一般的姿态,很容易将心中的堅定傳達給另一人,感受到手心中的潮濕,燕稷擡頭對上謝聞灼的眼,許久,彎着眼睛笑笑,伸手将謝聞灼的頭壓下,主動給了他一個輕柔的吻。

被吻着的人也笑起來,細細回應他的吻,同時伸手把滑落下的被子重新拉了起來,在一吻結束後低頭與燕稷額頭相貼片刻,又落下一連串輕柔的吻,聲音柔和開了口:“陛下,睡吧。”

如此柔情蜜意,心中滿足自是不必多說,燕稷心裏熱熱的,嗯一聲後,就着同謝聞灼手心交握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靜夜平和,夢境裏卻是一片雜亂。

燕稷又回到了那個血色映空的夜裏,城樓上屍橫遍野,他被烈火焚燒後魂魄游離,看到傅知懷站在泥濘中浴血執劍,一支冷箭破空而來,直直刺入他的後心。

他掙紮着走上前,想要碰觸傅知懷的臉,每一步卻都走得那麽艱難,這麽走了很久,他終于碰到了他,四周卻突然燃起火光,一切在火光中盡數焚燒殆盡,又有許多東西,在一片荒蕪中慢慢出現。

那是許多年前的時候,大啓還在最安定的年歲,他也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某日跟随先帝到丞相府中,在宴會時遇到傅知懷,後者拉住他的衣袖,神情認真道:“你真好看,長大後嫁給我好不好?”

再回首,眼前又是後來的陽春三月,傅知懷捧着酒壇站在桃樹下沒心沒肺的笑:“燕小九,知道你愛喝桃花酒,我特意學了釀造的法子,你來嘗嘗,是不是要比京城醉仙樓的味道還要好一些?”

之後畫面變了無數次,都是些七零八落的場景,傅知懷站在臺階上肆意的笑,策馬走過京城時回頭一瞥的目光,游湖泛舟時伸手折花低頭的弧度,擡頭眺望天邊歸雁時神情裏的自由。

這些畫面從他眼前走馬觀花一般迅速閃過,最終定格在那個暮色沉沉的的黃昏,破碎的酒壇,四處滴落的酒水,還有傅知懷那雙浸滿傷心的眼眸。

燕稷心亂如麻,帶着針紮一般的刺痛,朝着傅知懷走過去,後者沒動彈,站在那邊靜靜看着他,卻在他走到眼前時突然沙啞着聲音笑起來,眼裏慢慢溢滿血淚。

四周的畫面在這點血淚中轟然崩塌,在血光中變成一片蒼茫的雪地,許多個不同神情的傅知懷站在那眼前對他笑得悲怆,伸手卻一個都觸碰不到。

他跌跌撞撞在雪裏行走,心裏前所未有的慌亂,這樣過了不知多久,他逐漸走到一處懸崖,四周很冷,他滿心絕望站在懸崖邊上,剛踏出一步,伸手突然有一雙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朝後面走去。

那雙手很暖,燕稷突然覺着心裏一片寧和,他被那雙手牽着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白雪漸漸消融,眼前出現新綠,他走上前,指尖輕輕在那處新綠上一點。

新綠背後,是漫天和煦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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