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邵和這邊正處于無邊的茫然之中。
他發現自己同魏現一起迷路了。
邵和抱着魏現買的書站在邊上,可憐巴巴朝他看過去:“魏先生,現在這該如何是好?”
魏現神情有些無奈:“我自邊遠而來,對京城不大熟悉,原本以為你是京城人士應當認路,就沒喚旁人,誰知道會如此,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辦法。”
邵和委屈皺了皺鼻子。
他雖是京城人士,但少時入宮,之後約莫有十年沒出來過,這京城布局幾乎年年都在變換,确實記不大清楚了。
而現在臨近年節,京城宵禁,四周不見人跡,連問路都沒有辦法。
“現在也沒什麽法子,還是先向前走走吧。”又過了一會兒,魏現直起了身子:“皇城就在正北邊,往那邊走總是能到,而且到了正街說不定還能遇到打更人,方便問路,總是要比在這裏待着要好的。”
邵和低低應一聲,抱着書跟在他身後朝皇城方向走。
身後冷巷漆黑,寒風吹動在地上的雜物,聲音詭異清晰,邵和越聽越覺着瘆得慌,當即快步走上前:“魏先生,我走在前面行嗎……我害怕。”
魏現回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邵和如釋重負,繞到前面,知道背後有人,他安心不少,腳下步子也快了許多,這樣不知走了多久,耳邊突然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眼前也窺幾點盔甲冷光。
是兵部和大理寺夜間巡邏的軍隊。
邵和眼睛一亮:“魏先生,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這樣就能回宮城了,我們快過去,魏先生,魏……?”
回過頭,背後空無一人。
邵和一愣,此時大理寺和刑部那邊的人已經應聲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人看到他抱着書可憐巴巴的模樣,皺起眉頭:“邵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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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來不出宮門,能被人認出來也覺得有點奇怪,朝說話的人看過去,那人穿着青色長衫,肩上披着白色狐裘,一雙丹鳳眼淡淡看過來,眼底半點情緒都沒有。
大理寺卿林胤。
邵和心裏有些怕他,不自覺朝後退了一步,林胤恍若未覺:“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原本還是有魏先生的。”邵和将迷路後的事給林胤說了,林胤聽了,輕輕笑起來:“這不是什麽大事,陛下和謝太傅心中自有分寸,至于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邵和下意識搖頭想要拒絕,林胤卻不給他拒絕的餘地,轉頭給身後衆人說了幾句,衆人領命後井然離去重新巡邏,周邊就只剩下了邵和和林胤。
林胤站在他面前勾唇笑:“看來現在你只能讓我送回去了。”
邵和憋屈看他一眼,認命低頭跟了上去。
……
魏現離了邵和視線後便匆匆拐入深巷,他性子謹慎,特意在隐蔽的巷子處繞了許多圈,确定背後無人尾随,才從後門進了王府。
燕周早早便在密室等着他,待他進去,起身将門關上,從牆上暗格中取出一沓書信:“這是那邊三日裏的來信。”
魏現皺眉,将書信一一拆開看過去,眉頭溝壑更深:“我得回去。”
燕周這邊的事情在魏現出現後剛剛有了些眉目,心裏不大樂意讓他現在回去,但也沒什麽辦法:“只能這樣了,不過也還好,這些日子我按着你之前的計劃做事,成效頗豐。”
“這是好事。”魏現道,說完沉思片刻,再次開口:“我在宣景殿待了些日子,覺着他的性子與我之前聽說過的似乎不大相同,他一直是這樣的麽?”
“他是擅長做戲之人。”燕周目光有些陰狠:“從前他在我眼中,纨绔,任性,只圖享樂不思進取,沉不住氣心思簡單……但現在才知道,那些只不過是僞裝罷了,心機深沉,兩面三刀,才是他本來的模樣。”
“纨绔,任性……”魏現低下頭:“那他有沒有過面無表情,無悲無喜的時候?”
燕周像是聽了什麽玩笑話一般,擡頭詫異看了他一眼。
這樣的神色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魏現手指輕輕摩挲,想着從前,許久,突然想起上一世似乎曾經有人在他面前感嘆過,大啓慶和帝登基前後的性子判若兩人,從纨绔模樣到冷漠神情,也不知這中間究竟經歷了什麽。
魏現手指一頓,須臾間心中浮現出一種猜測。
或許,其實上一世的他熟悉的那位大啓慶和帝,才是真正重生後的人。
這樣的話,無論是從他性情與從前大相徑庭來看,還是從運籌帷幄仿佛能知曉後事來說,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而他之所以重生,是因為上一世亡國心有不甘,怨氣所致。如若燕稷也是如此,那他曾經的重生,是不是因為……他也曾真真切切承受過亡國之痛?
這樣的想法出現,魏現不由又想起從前燕稷對赤方的種種針對,越想越覺着這就是事實,眼睛稍稍眯了起來。
沒有重生過的燕稷曾敗于沒有重生過的他手中。
那麽如今燕稷在一無所知的狀态,他卻重生歸來,結局如何還需要多做猜測麽?
魏現神情越發難以捉摸,燕周在邊上看着他,心中不由一跳,擡眼想細細觀察後者眼中情緒,恰好看到魏現擡起頭來,低低開了口:“果真有幾分意思。”
燕周不明白他的意思,剛要詢問,魏現卻明顯不想再提,笑笑:“赤方現在有些雜事,我必須回去,大啓這邊還要靠王爺多費心……待我回去,許多事就要開始,那時我們便徹底沒了退路,王爺明白麽?”
燕周神色認真點了點頭:“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不會有多久了。”魏現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個卷軸遞給燕周:“這個王爺收着,到了關鍵時候自有用處。”
燕周接過來,低頭草草看一眼,看清楚其中內容後面上出現震驚之色,猛地擡頭朝魏現看過去。魏現笑得從容,燕周對上他的眼,半晌,也笑起來:“我明白了。”
魏現颔首:“時候不早了,我太久不回去也不大好說,便先走了……王爺,如今我們已然無法全身而退,要麽成要麽亡,沒有別的路,只願一切能如願。”
燕周答應一聲。
魏現便不再多言,按着原路匆匆出了王府。
背後角落裏,影一和影二對視一眼,迅速隐去了身形。
……
旦日清晨,燕稷醒來的時候邊上又是空無一人。
他對此已經習慣,起身洗漱後出了內殿,外殿邵和正在給二狗子喂食,聽到腳步聲,二狗子回頭瞄一眼,瞬間歡樂跑過來用耳朵蹭蹭他的腿撒嬌。
燕稷從邵和那邊拿了一個雞腿喂給二狗子,揉揉它毛茸茸的耳朵,一片笑鬧中,魏現從後殿走進來,行禮:“陛下。”
燕稷站起來擦擦手:“魏先生什麽時候回來的?”
“說來慚愧,草民之前想的不周到,在外迷了路,之後又不慎與邵公公走散,還好之後路遇打更人問了路,回來時也是半夜了。”魏現道:“還好邵公公無事,否則草民心中真是過意不去。”
燕稷伸手摸着二狗子的耳朵,笑了笑:“回來便好。”
見他對這事态度并無異常,魏現放了心,又寒暄幾句後便回了後殿。待他離去,燕稷擡起頭,發現邵和正在邊上發呆,耳根還時不時紅一下。
作為過來人,燕稷直覺邵和有情況。
燕稷眯起眼睛,悄悄走到他邊上,突然開口:“邵和。”
邵和受驚,猛地擡頭:“陛,陛下,怎麽了?”
“也沒什麽事。”燕稷看着他,腦海中思緒瞬息萬變,而後迅速鎖定了緣由,若無其事道:“朕就是想問問,既然魏先生說你也迷路了,你是怎麽回來的?”
邵和臉瞬間變紅,支支吾吾躲閃道:“就是……遇到了兵部和大理寺巡邏的人。”
燕稷笑眯眯托起下巴,一雙桃花眼上挑成撩人的弧度。
邵和有些無所适從,低頭沉默一會兒後再也無法忍受,慌亂找了個借口腳步匆匆出了門。燕稷坐在後面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容更甚。
自家養了這麽久的白菜就這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豬惦記上了。
果然孩子長大了就是不好管。
燕稷感嘆臉低下頭,伸手戳戳腳下趴着的二狗子,眼神十分嫌棄:“看樣子,用不了多久這宣景殿就只剩下你這麽一只單身狗了……你說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被嫌棄的二狗子無辜瞪大眼睛,覺得心上宛如被人插了無數刀。
每天被虐它也很委屈的好嗎?!
這日子究竟還能不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