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日到最後, 四人中酒量最差的雖是燕稷, 但最先倒下的卻是傅知懷, 原因無他, 任誰那麽玩命般肆無忌憚飲酒都逃不過這個下場。

賀戟面冷心熱,面無表情把他扶到裏間躺下, 燕稷又吩咐了侍人照看着,才同謝聞灼和賀戟一起出了丞相府。

出門後,賀戟告辭回了府, 燕稷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幾步,被謝聞灼拉住了衣袖, 他疑惑回頭,後者微微一笑,在他前面彎下腰:“上來,我背你。”

這可真是有情懷。

燕稷也不矯情, 說了聲好便伸手挽了上去。謝聞灼托着他的腿站起來,背着他穩穩繼續走。

燕稷下巴靠在謝聞灼肩頭,伸手勾着他的發絲玩:“今天看在你太和殿對我點頭,可是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謝聞灼嗯了一聲:“京城中有三兩家,外邊倒是不少, 都是背後勢力盤根錯節的世家, 已經拟了名單。”

說的是燕周勾結的世家。

燕稷聽他說了幾家, 怎麽聽怎麽熟悉,想了想,發現居然都是自己上一世背地裏制造事端削去世襲爵位的權貴世家。

雲木止這世走的是先下手為強的路線, 按着從前的記憶先一步堵了他的路,或者就他上一世所做的事設局中局。

燕稷看的明白,心裏也對雲木止對自己重生與否的想法有了幾分猜測,幹脆順手推舟。如此數次後,後者更無忌憚,手也伸的遠了許多。

他能将雲木止和燕周計劃的一切猜出來,卻依舊随他們去,傅知懷和燕稷自小一起長大,對此都有所疑惑,謝聞灼卻一次都沒問過。

後來還是燕稷忍不住去問謝聞灼是否清楚自己的意思,他問的時候謝聞灼正在偏殿練字,聞言後溫潤一笑,手腕一轉,宣紙上便出現了八個大字。

避讓藏心,一擊成殺。

燕稷心就驟然軟下。

相愛且相知,人生幸事。

想到這裏,燕稷又忍不住眯着眼睛笑起來,聽到他的笑聲,謝聞灼稍稍偏頭:“在想什麽?”

“在想我家太傅怎麽這麽聰明這麽好啊。”燕稷笑眯眯,就着他回頭的姿勢低頭蹭蹭他的臉:“看路看路,你可還背着我呢,得護好了。”

謝聞灼輕輕嗯一聲,五官在夜色裏分外柔和,燕稷趴在他背上肆無忌憚凝視他的臉,漸漸的,心就軟成了一灘水。

謝聞灼心情自然也是如此。

京都百年榮華盛世,龍盤虎踞,熱鬧非凡,不過到了夜裏也是寂靜模樣。這年一直沒暖過,深秋時夜風已經瑟瑟,謝聞灼又走了一段路,輕聲問:“冷嗎?”

“有一點,不過沒事。”燕稷道:“你別做那種停下來把披風給我的傻事,有這樣的時間不如多走幾步,回家之後一起暖着。”

聽到他說家,謝聞灼神情一暖,微笑着說好。燕稷安心任他背着,伸出手捂住謝聞灼耳朵幫他取暖,被後者皺眉一瞥,只好老老實實把手放在他領口披風暖着。

丞相府離宮城并不遠,大約一刻鐘後,擡頭便看到了眼前朱紅宮門。

回到宣景殿,燕稷臉被凍得有些僵,在禦池熱水泡了半個時辰才出來,內殿地龍燒得很旺,暖洋洋的,身子剛觸碰被褥就感覺到困意,眼睛半睜半閉等謝聞灼出來。

不久,謝聞灼收拾好東西回來,見到燕稷睡眼朦胧的模樣先是一笑,又注意到他還濕着的發,眉頭皺起,一手拿起邊上布巾,一手從燕稷頸下攬過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燕稷閉着眼睛,感覺到發頂被人輕柔撫過,鼻尖是謝聞灼身上慣有的檀木香味,一時間無比心安,慢慢睡了過去。

……

隔日下朝,禮部主司周熹抱着禮簿到宣景殿外求見,他進去時燕稷正抱着二狗子和謝聞灼一起坐在炭盆邊上嗑瓜子,聽到腳步聲後回頭,一笑:“周卿,坐。”

周熹躊躇看了看,最終兢兢戰戰在他身邊席地坐了下去。

二狗子對身邊多出一個人很是不滿,淡金色眼眸稍擡瞥他一眼,周熹忍不住一縮,燕稷在邊上笑眯眯看夠了,伸手拍了拍它的頭:“別欺負老實人。”

說罷,他擡頭:“周卿來可是有什麽事?”

周熹颔首,将手中禮簿翻開,道:“今日是十月二十八,距陛下十八生辰還有半月,這與大啓來說是大事,不能耽擱,臣便想問問陛下的意思,今年打算如何辦。”

十八生辰。

燕稷心裏咯噔一聲,餘光注意到謝聞灼眼睛已經亮了起來,某處忍不住一緊。

他這幾日過的逍遙,倒是把這事忘了個幹幹淨淨。

燕稷擺擺手:“生辰無需每年大辦,今年就不必準備了,夜宴也免去罷,真想圖個熱鬧,等及冠時也不遲。”

“這……”周熹為難朝着謝聞灼看過去,盼着他能像昨年那般說些話,被看的人站在邊上溫和笑着,注意到周熹視線後擡起頭:“陛下所言極是。”

陛下語氣果斷,太傅也這麽說,周熹知道此事是沒了改變的餘地,只好作罷,行禮後離去了。

門被合上,謝聞灼站在燕稷身側,低頭靠近他耳邊:“陛下……還有半月。”

最後四字壓低了聲音,還帶着些許低沉笑意,撩人的很。燕稷看他一眼,心情很是複雜:“……正經說話。”

“好。”謝聞灼從善如流:“半月時日,很快就過去了,這些日子臣可要将從前的龍陽卷都拿出來好生看看,否則等到那日若是讓陛下不滿意,可就是臣的過錯了。”

語氣雖正經,可這話怎麽聽着好似朕欲求不滿?

謝聞灼面色依舊嚴肅:“陛下是喜歡第一卷 十七頁的姿勢還是喜歡第二卷二十九頁的?”

燕稷:“……”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學術研究的姿态和朕讨論這種話題?

這種話題難道不是應該留在床上說的麽?!

咳。

燕稷摸摸鼻子,含糊一句:“這種事我們回頭再說。”

謝聞灼眉毛一挑,沒難為他:“好。”

說罷低下頭,熱氣呵在燕稷耳尖:“那今晚……陛下可一定要好臣好好說說。”

衣冠禽獸。

斯文敗類。

燕稷扶額,

之後卻是再沒心思看奏折了。

晚些的時候,燕稷帶二狗子出門散步,邵和留在內殿準備晚膳,謝聞灼按道理是會跟燕稷一起的,但這日他回來之後便到偏殿将之前那堆亂七八糟的龍陽卷都拿了出來,燕稷沒眼看,散步也沒叫他。

二狗子近日很是春風得意,覺得頗有寵冠六宮的氣勢,耳朵抖的十分歡樂。

燕稷低頭看一眼它無憂無慮的模樣,內心暗自感嘆頭腦簡單的生物果真過在開心,在哪都一樣。

等散的差不多了,宣景殿喚燕稷用膳的宮人正好也尋了來。回了宣景殿,二狗子瞬間被雞腿吸引去注意力,燕稷視線一轉,聽到邵和開了口:“陛下,太傅還在偏殿。”

燕稷忍不住又摸摸鼻子:“太傅還在……看書麽?”

邵和搖頭:“之前是在看書,現在似乎是在練字。”

燕稷到偏殿門口看了一眼,看到謝聞灼果然在桌後執筆寫着什麽,就放了心,緩步走了進去。那邊謝聞灼放下筆,笑意盈盈看過來:“陛下。”

燕稷嗯了一聲,走到他身邊:“太傅這是在寫……”

之後的話在看到桌上宣紙時戛然而止,目光驟然帶上幾分不可置信。

那麽熟悉的畫風。

那麽熟悉的人物。

那麽熟悉的動作。

……

太傅你究竟是憋的有多狠才會有這份心情畫龍陽卷?!

燕稷覺得自己眼要瞎了。

之前那本龍陽卷好歹還比較矜持,人物容貌只是像個七八分,現在完全就是按着他和謝聞灼的容貌描摹,眉間神态甚至一模一樣。

看在燕稷燕來,那種宛若看到自己在做些沒羞沒躁事情的羞恥感,真真的沒法說。

燕稷擡頭看謝聞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太傅。

然而讓燕稷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謝聞灼從容對上他的眼,笑容溫和:“陛下一直盯着臣的畫作看,想來是極為喜歡,正好臣也喜歡的緊,不如就裱了挂在內殿雲紋璧上,陛下以為如何?”

燕稷:“……”

平時朕衣服穿那麽嚴實你都成了這樣,如果把那挂上,朕還能活?

“朕認為不必如此。”燕稷道,說完又覺得似乎沒什麽說服力:“畫中神韻即便再好,哪裏能比得上真人鮮活,朕每日就在你邊上,無須用這種東西做念想。”

謝聞灼眼睛一亮:“意思是,陛下願意與臣一同每日做這畫上的事?”

“……”燕稷艱難開口:“朕不是這個……”

“這樣也好。”謝聞灼在他之前開了口:“那臣這就去太醫院要些助興的藥膏,之前臣已經去問過了,有玫瑰膏芙蓉膏和木果膏,陛下喜歡哪種?”

“……”太醫院這幫不務正業的。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些有趣的物件,之前龍陽卷似乎有一卷是特別說這個的,臣也問過了。”謝聞灼看着很有興致:“這東西的樣式有很多,不知陛下對哪種感興趣……”

燕稷絕望趴在木桌上,幽幽看他一眼:“……你還是去把畫挂上吧。”

謝聞灼笑起來,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臉頰,動作很溫情,半晌支起身子,将那畫卷起放進邊上錦盒,燕稷有些莫名:“你不挂麽?”

謝聞灼偏頭,語氣溫柔到不像話:“陛下心中不願意的事情,臣怎麽會做?”

燕稷一愣。

有着溫和笑容的人走到他面前,眉眼比正午時的光還要暖:“所以啊,陛下不用覺着害怕,從前定下的日子是什麽時候并不重要,你的意願才是我最在乎的,知道麽?”

“……”燕稷耳尖有些紅,低下頭去,知道謝聞灼其實一直都清楚他的心思,如今這樣鬧,說到底還是為了給他安慰。

他最終還是低低嗯了一聲。

而後便聽到上方傳來低沉笑聲,緊接着一雙手伸過來,細致捧起他的臉一吻,随後握住他的手:“好了,出去用膳吧……不要不開心,我的陛下可是愛笑的。”

燕稷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口嫌體正直看他一眼,端正姿态走了出去。謝聞灼含笑跟在他身後,眼裏的溫柔滿到快要溢出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着生辰慢慢臨近,燕稷偶爾期待偶爾忐忑偶爾難言,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邵和為帝王生辰尋了許多精細吃食,賀戟和傅知懷也精心備了賀禮,各自安心等待冬月十三。

可就在燕稷生辰前幾日,卻發生了一件他們意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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