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隔日,燕稷生辰。
這日朝堂不朝,燕稷心安理得賴床,到了巳時也未起身。
邵和來了兩次,依舊沒能将燕稷從軟綿綿的床榻裏,只好把宣景殿吉祥物放了進來,二狗子頭上頂着小白狗,爪子扒在床榻邊緣,對着燕稷齊齊嗷嗚一聲。
燕稷不為所動。
二狗子想了想,皺皺鼻子退後幾步,一躍而起。
體重攻擊讓燕稷瞬間醒了過來,目光不善開始揉手腕,二狗子頓慫,縮回去可憐兮兮看過去,被看的飼主鐵石心腸,笑容溫潤捏住它的耳朵,使力。
三。
二。
一。
二狗子頭埋在爪子裏,眼淚汪汪嘤嘤嘤。
燕稷看他一眼,掀開被子下了床洗漱。見宿主鐵了心不哄狼,自身分分鐘處于失寵的威脅下,二狗子後者臉皮湊過去,用毛茸茸的耳尖蹭蹭他的手。
燕稷失笑,擦幹了手揉揉它的頭,二狗子瞬間滿血複活,仰首站起來,脖頸間的一抹紅色随着它的動作映入燕稷眼睛,拉出來看了看,居然是一個大紅色的盤結。
很明顯二狗子對這個結很是滿意,抖着耳朵做出求誇獎的模樣。
——好不好看?
燕稷在心裏嘆口氣,話說的很是昧良心:“不錯,看着挺精神。”
聞言,二狗子眼睛發亮,又低頭蹭蹭他,燕稷反手揉回去,突然看着二狗子肚子處的毛動了動,片刻,一個毛茸茸的頭鑽了出來,小小的一只。
小白狗走到燕稷手邊,抖抖毛,脖子處是一個和二狗子一模一樣的盤結,不過它除了這個結,身上還穿着一件紅緞做的衣服,十分精巧。
“陛下。”邵和站在門邊笑,“二狗子原本也有一件的,可是它……最近胖了不少,穿了一半就給撐開了。”
燕稷忍不住笑起來,戳了戳二狗子的頭:“胖子。”
二狗子瞬間玻璃心,重新伸爪捂住眼,縮到牆角獨自委屈。小白狗歪着頭想了想,最終邁開小短腿,跑過去,在二狗子身邊蹲了下來。
一大一小兩只小動物依偎在一起的畫面讓人看着心裏便愉悅。
燕稷笑着看了看,回頭:“太傅呢?”
“太傅在小廚房做長壽面。”邵和道,說着,面上突然有些紅,“還有……陛下,奴才今日也給您做了一份吃食,比不上太傅,希望您別嫌棄。”
燕稷一愣,彎起了眼睛:“朕一定會喜歡。”
聞言,邵和羞澀低下頭去,嘴角輕輕挑了起來。
出了內殿,謝聞灼正巧端着木盤從小廚房走了出來,燕稷朝着木盤看了一眼,不是長壽面,是一碟淡紅色的糕點。
“梅花糕。”謝聞灼把碟子放下,“時候已經不早,此時再用早膳,午膳就吃不了多少了,陛下先墊墊肚子,其他很快就好。”
燕稷走上前,低頭在謝聞灼脖頸處聞了聞,低聲笑了笑:“飯菜的味道,真香。”
謝聞灼眼裏蘊起笑意,偏過頭:“那……陛下要不要嘗一嘗?”
嘗一嘗三字語調被刻意壓低,配着二人的姿勢,暧昧到了極致。
燕稷撩人不成反被撩,瞬間恢複正經臉:“太傅,你是時候回廚房了。”
“好。”謝聞灼應下,笑得更加暧昧,“既然如此,那我便等陛下晚上來嘗,到時四處沒人,天也暗了,陛下一定能嘗的盡興。”
燕稷無語凝噎。
謝聞灼趁機笑眯眯在他額頭親了親,轉身回了小廚房。
“……”
燕稷想。
是朕輸了。
——
朝雖不用上,該做的事卻也少不了。
午膳後,燕稷稍稍睡了一會兒,起身和謝聞灼一同去了禦書房。
大抵是體恤帝王生辰不應舔煩擾,桌上奏折寥寥幾本,燕稷執筆一一批完,謝聞灼也恰好煮好了茶,站在邊上笑眯眯看着他。
燕稷被看的脊背發涼,忍不住偏頭看過去:“溫卿,你可以去找些事做,不用一直在我身後待着。”
“也好。”謝聞灼想了想,挑眉,“如今到夜裏還有幾個時辰,臣還是再把之前陛下喜歡龍陽卷看看,做足準備,才能讓陛下晚上能嘗的痛快。”
“……”
燕稷低下頭:“當朕沒說。”
謝聞灼卻鐵了心想将人撩到底,俯下身去:“這可是關乎一生愉悅的事情,陛下應當在意些,不如與臣好好說說,是更喜歡飛檐走壁式,白蛇吐信式,還是老樹盤根式呢?”
“咳。”
燕稷老臉一紅:“在書房說這種事,合适麽?”
“确實不合适。”謝聞灼從善如流,“那便不說,直接看好了。”
他明顯有備而來,說完,從懷中拿出三張紙在燕稷面前展開,上面人物容顏栩栩如生,姿勢正巧就是謝聞灼之前說的那三種。
确實也是燕稷平時看小黃圖時留意比較多的。
燕稷驟然間有種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感。
他摸摸鼻子,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謝聞灼撩人上了瘾,不罷休湊過來:“陛下,這臣可是精心畫了的,不喜歡麽?”
“……”
“陛下是哪裏不喜歡呢,是畫上人的神情?也是,陛下到時的表情一定比這更好看,抑或是姿勢還分的不夠開,嗯……陛下的腰很軟,想來也會比這更加銷……唔……”
燕稷捂着他的嘴,耳根又紅又熱:“別說了。”
然後就感覺掌心被溫潤的舌尖緩緩舔了過去,末了一勾。
謝太傅開車果真十分熟練。
燕稷隐約覺得自己的耳根已經快要燙到極限,很想把謝聞灼就此丢出去。
謝聞灼心中也清楚過猶不及這樣的道理,伸手将燕稷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握在掌心,眼神很溫柔:“好了,不鬧了,一切啊……”
他笑着:“晚上再說。”
燕稷突然就很想讓天黑的慢些。
謝聞灼笑眯眯揉揉他的頭發,退後一步,又恢複往常禁欲系高嶺之花的模樣,燕稷被他精分的屬性弄到沒脾氣,在心裏不知第多少次默默嘆口氣。
之後氣氛難得正經。
不久,書房外傳來叩門聲,邵和站在門邊:“陛下,傅相與賀将軍求見。”
“宣。”
傅知懷和賀戟走入書房,手裏各自抱着禮盒,躬身:“陛下。”
“又沒外人,不用拘謹,明成,長信,坐。”
二人應聲坐下,将手中禮盒放在燕稷眼前:“生辰吉樂。”
燕稷眼尾彎起:“同樂。”
傅知懷和賀戟笑了笑,沉默一下,賀戟先開了口:“今年,是我陪你過的第二個生辰,我是個粗人,也不知道送些什麽好,想了很久,覺着,或許還是這個最合适……打開吧。”
賀戟性情嚴肅莊重,向來守禮,無論何時對他都是君臣之稱,如今突然用上你我這樣的尋常稱呼,倒是讓燕稷覺得十分稀奇。
燕稷笑了笑:“賀禮如何不重要,那份心意朕是記着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将盒蓋慢慢打開,低頭看去,突然一愣。
裏面底部暗色綢布上只放着一件東西,通體瑩白,溫潤覆光。
是那塊玉佩。
燕稷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朝賀戟看了過去,後者也在定定看着他,瞳孔幽深,眼神平靜無波,淡淡開了口:“想一想,自我第一次遇到你,到今日,不知不覺,許多年便過去了。”
“這些年來,很多事現了又散,很多人來了又去,能夠放在心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曾經刻在心裏銘記的事也慢慢變得微不足道,可是,正因為這些變的太快,所以那些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就越發珍貴起來。”
賀戟面無波瀾,語氣平淡。
“我還記得遇見你時,我是很狼狽的模樣,絕望,慌亂,弱者的模樣……我想撐起将軍府的榮光,卻不知究竟怎樣才能做到,那時候我想,還不如與父兄一起去了,也比獨自承受的好。”
“可就在我出現這種懦弱想法的時候,你出現了。”
“那時你贈我玉佩,免我頹喪,就此我但起将軍府的榮耀和責任。當年我離去時,與你約定等到功勳足夠,便回京城找你。”
“其實我很不喜歡京城,這裏太鬧,也太複雜,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邊關自由。現在,我回來了,并不後悔,只是覺得,或許是太晚了些。”
他眼睛裏終于出現了一些情緒,幾分悵惋幾分茫然,還有幾分後知後覺的決絕。
“可是,即便是知道晚了,我還是想要把心意對你說了,然後尋求一個答案,或者說,尋求一個解脫。”
他向前一步,将盒子朝燕稷面前推了推:“我想與你成結發之好,把一生放于你手上……”
賀戟擡起頭,神情莊重而堅定,問。
“你,願不願意?”
他話問的認真,卻像是心裏已經明白答案一般,低下頭去,不語。
燕稷沉默着,心裏很亂,卻聽着前面傅知懷又開了口:“燕小九,我的賀禮,也打開吧。”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麽一剎那,燕稷心裏突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感覺。
他僵硬的坐在原位,沒有動彈,嘴唇緊緊抿着。
良久,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傅知懷用那雙藏着無數情緒的眼睛深深看了燕稷一眼,而後向前步,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