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後幾字,聲音輕到了極致,宛若嘆息一般。
傅知懷隐約意識到他要說什麽,手指動了動,面上竟出現一絲惶恐:“燕小九……別說。”
燕稷心裏驟然疼了一下,頓了頓,狠下心腸,咬牙開了口:“這些話,太傷人,原本我想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可是,明成,長痛不如短痛。”
“之前太傅沒入京之前,你一直在逃避,什麽都不說。”
“等到太傅入京,你心中有了壓力,卻仍是不敢親自開口,只在信紙背後寫這麽顏色淺淡的一句話,想要我自己發現,到時你沒了退路,才會真真将勇氣拿出來。”
“你心裏的事太多了。”燕稷傾身上前,“你喜歡我,卻不敢承擔與我在一起的後果,你不願讓傅老丞相失望,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擔得起無法延續香火的責任,于是你就在等,等旁人給你一條退路。”
“但除了你自己,誰能給你一條路?”
“到現在,我和溫卿塵埃已定,你心中難過,又覺着不甘心,之前帶我去了你書房內的密室,到現在,又将這些書信,你的心意,徹徹底底挑明。”
“可是。”燕稷直視他的眼睛,先前稍稍散了下去的氣勢在這一刻卷土重來,“你難道不是因着心中清楚一切已經沒了餘地,才有勇氣說出這些話,好讓自己徹底得到解脫,好受一些?!”
傅知懷面色驟然煞白一片,眼神凄惶。
燕稷只覺着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捏在手中,沉悶的疼,卻還是将最後的話一字一頓說了出來。
“明成。”
“你太懦弱了。”
言語入耳,字字誅心。
傅知懷單手撐着桌面,,身子仿佛受了重擊,搖搖欲墜。
良久,他擡起頭,眼底一片紅色,聲音沙啞:“你說的不錯,我确實懦弱,勇氣不夠,還妄想旁人能給我一條後路。”
“可是,燕小九,你今日說的這些,又有多少是借口呢?”
他說:“你說賀戟情意不在風月,只是對故去的懷念與眷戀,我亦有幾分如此,那你又如何确定,謝聞灼不是這樣?”
“你又說,我太過懦弱,這一點不假。”傅知懷咬牙,“但我再是懦弱,對你也從來坦蕩赤誠,可謝聞灼呢?他心思深沉,最是危險,你對此尚無半分介意。”
“所以,你說我太複雜,不夠簡單,又不是你尋的借口,好讓自己能夠安心,從而得幾分寬慰呢?”
四周陡然沉寂。
傅知懷說完這些話便不再言語,呼吸漸漸加重,眼裏的茫然越加濃郁。
燕稷看着他,心裏一時間滿是苦澀。
想一想,他和傅知懷相處這麽些年,半點傷人的話都沒說過,到今天,卻是彼此都在對方心上留了一條疤。
他的苦澀到達眼裏,被傅知懷看到,不由一頓:“我……”
燕稷搖搖頭,面上漸漸流露出疲憊神色,淡淡的,卻讓傅知懷想要說的話盡數被噎在了喉間。
嘗一嘗,盡是苦楚。
緘默中,燕稷垂着眼,淡淡出了聲:“天寧二十六年,六月十九,分別時我曾送予你們桃木圓環。三個圓環,兩個被你們在昨年生辰時伴着賀禮送給了我,而溫卿,卻從來都沒有提過。”
“我聽你們說過許多話,少年時的事,過去的種種,曾經的承諾……很多很多,可是仔細想想,我似乎從來沒有聽你們說起過,我們現在如何,以後又要怎樣。”
傅知懷和賀戟瞳孔猛地一縮。
燕稷擡起頭:“過去即便再好,到底和現在也是不一樣了,我想要現事平樂,後路寧暢,執着于過去,不是我要走的路。”
“而我想要的,溫卿曾一字一句,對我說過許多次。”
之後的話不用明說,傅知懷和賀戟也都明白。
“而至于心機與否。”燕稷道,“太傅确實心思深沉,旁人難以揣摩,我也承認,如今我能和他走到這一步,少不了他幾分算計,可是,這種算計真的有錯嗎?”
傅知懷一愣。
燕稷繼續道:“他平日裏,明裏暗裏打探我的喜好,入夏我食欲不振,他四處為我尋稀罕吃食,冬日天寒,可自他來到宣景殿,手爐火盆向來周到,我竟未覺得冷。”
“他知道我夜裏總做噩夢,又顧着臉面不願說,便厚着臉皮借口自己怕黑同我一起。”
“知道我睡前思慮過重,總是頭疼,就想盡了辦法讓我無暇想太多,直到安神香起作用。”
“知道我從前遲鈍,之後又顧慮太多,于是帶我去了許多地方,紅線,放燈,然後一點點,讓風月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
“……”
“這樣的算計,有錯嗎?”
清清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傅知懷心口突然沉悶下去,千言萬語凝在心裏,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說出口的餘地。
愛情裏,源于它本身的算計從來都不是錯。
而懦弱,是錯過最初的說法。
傅知懷閉上眼睛,臉色越發蒼白,邊上的賀戟眼裏也是一片倉惶。
二人久久不語。
燕稷看着他們的模樣,心裏輕了些,又空了些,他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說,但到了這時候,卻覺得再說其他,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站起來,沒有看因着他的動作而擡頭的二人,直直走出了禦書房。
書房外,二狗子頂着小白狗繞着梅樹歡鬧,而謝聞灼站在邊上,眉眼在梅花映襯下越發溫潤,笑着對他伸出手:“陛下,我們回去罷。”
燕稷看着他,只覺得心裏經久不散的郁氣在他的笑容的漸漸散了去,便也也笑起來,走上前将手落在他的掌心,眼尾一彎。
“好。”
……
一個時辰後,邵和禀告,傅知懷和賀戟離開了禦書房。
他說話的時候,欲言又止數次,面上也帶着不忍,燕稷雖沒問,但也能想得到他們當時的模樣。
但風月場上的事,他給不起,就不能給旁人留奢望,走到這一步,他不後悔,結局如何,也只能看各自造化了。
這麽想着,他嘆口氣,閉眼靠在了榻上,謝聞灼看着他,伸手揉上他的眉心:“別皺眉。”
“不皺。”燕稷笑了笑,伸手将他的手拉下來握住,剛想說些什麽溫情合氣氛的話,就感覺掌心被人一勾,謝聞灼聲音含着笑意響在耳邊,“有這樣胡思亂想的時間,不如多想想晚上要用什麽姿勢。”
燕稷:“……”
于是滿腔的多愁善感就這麽化成了泡影。
燕稷嘆氣:“我們做個正經的斷袖好嗎?”
“嗯?”謝聞灼看着很是無辜,“臣還不夠正經麽?”
他頓了頓,眼神在燕稷身上一轉,落下下方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摸着下巴笑笑:“如若陛下現在都覺得臣不夠正經,那等到晚上……嗯。”
最後一字,說的很是意味深長。
燕稷菊花一緊,下意識就要朝後退去,剛動了動,就覺着這未免太慫,必須不能夠,擡起眼,勾唇一笑:“等到晚上,說不定最先受不住的,是太傅。”
謝聞灼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燕稷這才想起來面前這人臉皮之厚令人發指,可不是能随便的撩的人,當即就覺着走為上策。
不過,已然晚了。
謝聞灼笑眯眯俯身将燕稷壓在床榻,在他耳邊惡意吹出熱氣:“陛下說的不錯,平日臣只是想一想,都會覺着把持不住,晚上終于能親自觸碰,自然受不住。”
他笑着,低頭在燕稷脖頸處一舔:“真好。”
挑逗模式打開的謝太傅流氓程度破天際,感受到脖間的溫潤,燕稷忍不住縮了縮,心跳加速。
不會是……現在就要開始吧。
他有點怕。
燕稷屏住呼吸,把臉埋進被褥。謝聞灼看着他的鴕鳥姿态,低聲笑了笑,攬着他的腰将他抱了起來:“好了,先去吃飯吧。”
突然正經起來的謝太傅讓燕稷有些不習慣,遲疑看過去,見後者神情未變,稍稍放心,起身下榻,快走到門邊時,隐約聽到身後一聲喃喃低語。
“……先吃好了,晚上才能将喜歡的姿勢一一試過去,嗯……真是太好了……”
“……”
燕稷已經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這頓晚膳,大概是燕稷吃的最痛苦的一次。
任誰吃東西的時候被人在旁邊癡漢臉看着,大概都不會覺得好受到哪裏去。
他對謝聞灼提了幾次,後者聽話低下頭,不過那偶爾被燕稷接觸到的視線,不加掩飾的燙人。
在這樣的視線下,燕稷再傻也知道了晚上自己不會好過,不自覺便放慢了速度,後者也不急,笑眯眯在邊上等着,在燕稷粥涼了的時候甚至還能不緊不慢為他換一碗。
但即便吃的再慢,也有結束的時候。
這樣磨蹭了半個時辰,最終沒了繼續拖延的餘地,燕稷看了看謝聞灼,輕輕放下碗,碗底落在桌面的同時,腰上一緊,整個人便被攔腰抱了起來,徑直朝偏殿禦池走了過去。
走進禦池,衣衫盤結被迅速解開,落于地面,燕稷愣着,涼風在裸露皮膚處停留不足片刻,就又被人抱着浸入溫熱池水之中。
他這才回神,朝着謝聞灼看過去,後者笑意盈盈看着他,五官被池中水汽映着,柔和模糊,那雙眼中卻越發明亮,滾燙灼人。
謝聞灼低下頭,與他額頭相貼:“陛下。”
燕稷有些不自在,低低嗯了一聲,便看着謝聞灼笑起來,親親他的眼睛,伸手拂起熱水澆在他身上,手指時不時在他皮膚上輕觸,慢慢向下,若即若離。
暧昧的很隐晦,勾人卻到了極點。
燕稷背過頭,耳根很紅,謝聞灼看在眼裏,沒有點破,只是手下動作加快不少。燕稷任由他動作,絲毫未加阻止,一刻鐘後,謝聞灼重新抱起他走出禦池,細致為他擦去身上水珠後,回了內殿。
剛進內殿,便陷入了柔軟的床褥之中。
謝聞灼半跪在榻上,手撐在燕稷耳邊,聲音低沉:“陛下,冷麽?”
他們剛從禦池出來,身上未着寸縷,雖不算冷,但也暖不到那裏去。燕稷沒回答他,伸手想把邊上被子扯過來,才一動,雙手便被人握在手指按在了上方,謝聞灼低下頭,眼眸深處暗光流轉:“陛下,今日邁出這一步,就真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你懂麽?”
說的就好像不邁出這一步就會有後悔餘地似的。
而且……都已經赤誠相見到這個份上了,還這麽多話,真的好麽?
燕稷眼角上調看他一眼:“你湊過來點。”
謝聞灼依言靠過去,燕稷附在他耳邊,低聲笑後,将聲音刻意壓低:“要想我不反悔,那你可要注意些,別讓我疼,如果疼了……可就真的沒有下次了。”
謝聞灼眼裏灼熱意味瞬間騰升,看向燕稷的眼神明亮到不像話。燕稷被他這麽看着,心裏一片柔軟,放松了身體躺下:“還有,我喜歡玫瑰膏,可別搞混了。”
這話的尾音還未散去,唇便被徹底封上,停留許久,稍稍停頓,而後吻便如疾風驟雨一般落在了身上,留下一點一點暧昧又清晰的痕跡。
燕稷有些招架不住,躺在榻上喘息,聲音響在殿內,無疑是最好的催情良藥,謝聞灼松開手,吻還沒停,從鎖骨到胸口,再到小腹,慢慢向下,到最後,大腿內側都留下了點點暗色。
燕稷胳膊橫在眼上,不敢去看謝聞灼的表情,不久,謝聞灼稍稍停下,伸手将他胳膊移開,握住,複而向下,在剛才吻過的地方一舔。
燕稷忍不住顫了顫。
謝聞灼輕輕笑起來,聲音沙啞:“陛下,喜歡麽?”
燕稷臉忍不住紅了紅,點了點頭。
他如此坦蕩,倒是讓謝聞灼愣了愣,随即笑起來,再次低頭。
溫潤觸感包裹在炙熱上,燕稷一頓,雙腿猛地繃緊,謝聞灼沒有顧忌,時而溫柔時而霸道,燕稷初嘗情事,哪裏受得了這樣對待,很快就将第一點春水獻了出來。
他喘息着,額頭都滲了汗。
謝聞灼湊上前,看着他,眼裏的愛意一覽無餘,在他唇上吻了吻,雙手從枕頭邊将早已經藏好的玫瑰膏拿出來:“陛下……”
燕稷別開頭,低低嗯了一聲。
謝聞灼再度封上他的唇,手下沾了玫瑰膏,一點點探了過去。燕稷環住他的脖頸,眼睛閉着,感官便更加清晰,慢慢的,越來越熱。
他沉浮在這樣的熱度中,很久,很久,最終,聽到上方再次傳來低沉的沙啞聲音:“陛下,從此之後,我們的一生便為彼此擁有,無論多少年,也不能放開了。”
燕稷睜開眼睛看看他,又閉上,輕輕一笑:“好。”
謝聞灼俯身在他眼尾虔誠一吻,慢慢覆了下去。
一片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