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帝傅二人這夜過得風流,京城卻亂了一夜。
旦日清晨,燕稷剛起身,就看到邵和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在他身前停下時還喘着氣:“陛下,昨,昨夜……”
“別慌。”燕稷不緊不慢遞過一杯茶:“昨夜怎麽了?”
邵和接過茶,緩了緩氣,重新開了口:“昨夜……”
昨夜寅時,刑部夜間巡邏,在城西竹林裏發現一具女屍,女屍死狀凄慘,渾身上下盡是青紫淩虐痕跡,頭部多處受重擊。屍體被發現時面部已經腐爛了一半,但那雙帶着血的眼睛依舊大睜着,死不瞑目。
經仵作驗屍,女子死亡時間應是十日前半夜,生前曾遭多人侮辱,行兇人鐵了心要她死的難過,身上淩虐痕跡下布着刀痕火疤,脖頸處多處掐痕,致命傷在頭部,淤血大小深淺不一,仵官說,兇手從始至終應當都在通過折磨女子以尋求自身快感,渾身的傷都是在活着的時候受上的。
手段殘忍,喪心病狂。
而清晨時分,女子身份浮出水面,居然是吏部趙大人的獨女,趙聘婷。
趙聘婷的名字,縱然是燕稷平日不與女子來往,也是聽過的。其自幼外出學醫,歸京後經常在醫館行醫,一手歧黃之術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且為人善良溫柔,素有‘活菩薩’之稱。
這樣的女子以如此凄慘的姿态離世,在京中瞬間引起軒然大波,許多人在刑部門前要求早日抓到真兇,尋得公道,其中不僅僅有百姓,世家權貴也不少。
可兇手究竟是誰,刑部看遍了周圍,也沒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趙小姐死得太慘了。”邵和道:“早上趙大人在刑部看到趙小姐的屍體後一下子就承受不住昏厥過去,趙大人早年喪妻,一直與趙小姐相依為命,這番打擊之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去。”
他嘆口氣:“這兇手也實在喪盡天良,想來是做足了準備,否則也不會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确實喪盡天良。
很有燕周的風格。
燕稷眯起眼睛:“現在大理寺插手了麽?”
“還沒有。”邵和說:“昨夜輪到刑部巡邏,事出突然,大理寺恐怕也才知道。”
燕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如此,更衣吧,是上朝的時候了。”
太和殿。
剛上朝,姜百裏便上前說了命案一事。
百官在來時也聽說了此事,只是知道的不多,如今聽姜百裏這麽詳細一說,當即就有許多人跪了下去:“陛下,趙小姐菩薩心腸卻遭此大難,此賊人着實可恨,應當早日捉拿歸案,斬首示衆,以證我大啓法律嚴明,四海安平。”
“趙大人只有她這麽一個女兒,此番遭受打擊,聽說一下就昏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唉,作孽啊……”
“……”
衆臣七嘴八舌,燕稷被他們吵的頭疼,臉色差了下去:“都閉嘴。”
底下頓時噤聲,燕稷揉了揉眉心,看向姜百裏:“聽說你們從昨夜查到現在,什麽線索都沒能找出來?”
“是臣等無能。”姜百裏跪下,面露愧色:“趙小姐陳屍竹林已有時日,前些日子下了場雨,四周泥濘,确實很難找到蹤跡……魏尚書還在竹林查探,希望能早日找到線索。”
燕稷一看,魏榮果然不在。
“這等兇殘之人停留京都,必成大患,一定要把這人找出來,大理寺與刑部共同負責,六部随時聽從號令,朕給你們七日時間,如若七日後依舊一無所獲。”燕稷眼神冷下去:“大啓朝堂,不留無用之人。”
姜百裏和林胤躬身:“是。”
“你二人下朝後到書房來一下,此事便先如此。”燕稷道,說完,他又在下面環視一圈:“至于你們,京城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命案,竟然如此慌亂,一點該有的冷靜模樣都沒有……記着,大啓朝堂從來都不是你們喧嘩的地方,如果再有下次,就不必在你腳下這塊地站着了,懂嗎?”
燕稷平日雖愛毒舌,但用這樣不耐煩的語氣說重話卻是第一次,衆人低着頭,沉默不語,這般模樣落在燕稷眼裏,後者皺眉,連說下朝的耐心都散了去,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身後林胤和姜百裏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禦書房。
燕稷坐在桌後:“說說你們的想法。”
姜百裏和林胤都是人精,一聽這話就清楚了燕稷心裏有底,行禮道:“臣等不敢妄言,望陛下指點。”
燕稷也不和他們繞圈子,偏頭朝謝聞灼看了一眼,後者會意,從身後拿出一封文書遞了過去,姜林二人接過來一看,姜百裏瞬間變了臉色:“他?”
“朝着他的方向去查,應當沒錯。”燕稷道:“他素日不安分,前些日子卻突然閉門不出,算一算,時間正巧是趙小姐遇害的那日。”
姜百裏一聽,沉了臉:“如此說,确實有可能……他那日淩晨回來後便稱病閉門,據說是身上得了疱疹,現在想想,說不定是趙小姐死前對他用了什麽藥。”
“而且,你忘了一點。”燕稷聲音淡了淡:“他這半年一直在追求趙小姐,未成,半月前當街想要強行抱住趙小姐求親,卻被趙小姐删了巴掌,狠狠奚落一通,淪為笑柄……趙小姐為人善良,這些年唯一得罪過的,也就只有他了。”
姜百裏低下頭:“臣會仔細查明!”
“你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他為人愚鈍,這等殘忍之事卻做的漂亮,你也不用煩憂,物證尋不到無事,人證還有。”燕稷指了指他手中的文書,半晌,又笑:“至于怎麽讓這些人老老實實開口,這一點,林大人是擅長的,是不是?”
林胤微笑着站在邊上:“陛下謬贊。”
“七日時間,想來是夠了,就回去準備吧。”燕稷擺擺手,而後壞心眼一笑,看向林胤:“還有,若是能比七日更早,朕就準允邵和到你府上小住幾日,你明白的。”
林胤眼睛一亮:“謝陛下。”
燕稷笑了笑,再次擺擺手。林胤躬身行禮,而後便拉着還有些愣神的姜百裏一起走了出去。
夜裏,臨親王府。
燕周走進內室時,屋子裏已經站了一個人,看見他,燕周皺眉,聲音很冷:“誰讓你這麽做的?”
“我一直是按着您的吩咐來的啊。”那人一愣,從陰暗處走出來,臉上包着白布,裸露出來的地方生者細小的瘡疤,看上去不人不鬼,惡心至極。
燕周厭惡後退一步:“本王只說讓你殺了趙聘婷,最好還能嫁禍給中立派的人,你呢,做出那等龌龊事,沒留下嫁禍證據也就罷了,還尋了別的人一起去,你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被他罵的人急忙開口:“我那時留了的,可後來下了大雨,都沖沒了,我,我當時其實也沒想那麽做,可我喝了酒,又想起她之前那般戲弄我,一下沒控制住……不過王爺放心,同我前去的人嘴很嚴,而且他們一起做的,如果承認了,自己也免不了罪責,不會說的。”
“最好是這樣。”燕周冷哼一聲,坐下:“說吧,你來做什麽?”
那人谄笑:“之前王爺答應過我的事……”
燕周皺眉:“本王知道了,答應你的時候到了自然會給,你先回去,這段時間如果沒別的大事,就不要過來了。”
那人面上流露不滿,卻也不敢說什麽,諾諾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他走後,燕周身後出現一個蒙着黑色鬥篷的人:“王爺就這麽放心他?”
“怎麽可能放心?若是此事不會出差錯,就任他去,如果出了差錯……”燕周眼底閃過殺意:“你明白的。”
黑衣人颔首。
燕周低下頭,從暗格後将一個卷軸拿了出來,輕輕撫摸。
“這些啊,只是前戲小菜,能成最好,若是不成,呵……”
“就是這張底牌出手的時候了。”
七日之期過去五日後,命案一事依舊沒有進展。
看一切安穩,燕周放了心,很快開始謀劃起後面的事。
四月三十,燕周上書,稱趙大人經喪女之痛,人人皆悲,但吏部重司不可無主,還是應當早日選出能人暫代吏部尚書之位,以免出現纰漏。
這話其實說的也沒錯,趙寧在此事中反複暈厥後大病一場,身子明顯已經垮了,确實承擔不起整個吏部,可要選誰來代替他,卻是個難事。
吏部不同其餘五部,尚書位缺其下還有三名主司,它尚書之下就是平常官職,每一任尚書卸任前三年都會開始着手培養接任者,可趙寧這事也來的突然,措手不及。
于是按照套路,就又是舉薦。
燕稷垂下眼睛,燕周的耐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差,在勾結四方權貴後,居然這麽快就要從六部下手,而且直接便選了作為官職中樞的吏部。
心急的結果總是好不到哪裏去。
朝堂上舉薦了幾人,都是原先便在吏部任職的人,功績平平,着實是從一些不起眼的人裏挑還算起眼的。
衆臣說了幾個名字,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幹脆也就不再說。燕周站在邊上,等到四周安靜下來,不動聲色對鄒齊使了個眼色,鄒齊會意,上前一步,剛說出一字,就被身後的通報聲打斷了——
“陛下,刑部姜大人、大理寺林大人求見。”
鄒齊一頓,燕稷微微笑了笑:“宣。”
話音落下,殿門打開,姜百裏和林胤一同走進來,在大殿正前方行禮,遞上奏折:“陛下,京城趙聘婷命案已查明,行兇之人共七人已然收押大理寺,請陛下處斷。”
燕稷眼尾一挑,示意邵和将折子呈了上來,垂手打開,而後一字一字,将折子上的內容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