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夜果真過得不太平。
刑部及大理寺巡查逃亡三人蹤跡, 到其府中查探時在書房無意發現衆多來往信件, 其中不乏密謀言論。刑部大驚, 就着信裏的蛛絲馬跡查了下去, 居然牽扯出了衆多懷有不軌之心的亂黨,名字書于奏折, 滿滿兩頁。
同時,當夜醜時,大理寺地牢遇襲, 京西青漤營趕到時,趙聘婷一案中從犯三人已被滅口, 魏成重傷在地,林胤送他入太醫院,靠藥材吊着命,周圍多加防守。
五月初一黎明, 魏成徹底咽了氣。
帝震怒,下令徹查。京城六部十三營聽命,奔波七日,在逃三人歸案,信件背後涉及臣子共二十九人均被關押天牢, 大理寺卿林胤負責刑審, 不眠不休三天三夜, 落字畫押。
五月十三,行刑午門,血染青階。
同日, 刑部尚書魏榮及吏部尚書趙寧入宮進禦書房,請求辭官歸鄉,帝準奏。
太和殿。
舊臣去,新臣未至,如今放眼望去,居然有空曠之感。
百官站在下面,惶惶低頭。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事瞬息百變,原先只是件命案,到後來居然涉及政事,昔日權貴重臣斬首二十餘人,這還是放在明面上的,背後牽扯到的不知還有多少。
腥風血雨也不為過。
一衆人都不是第一日入朝為官,榮華享盡,背後的肮龊事也看了不少,到現在也都知道了這事不一般,分明就是帝王與端親王之間的權力争奪,在這一場權謀之争中,站對了,來日榮華無數,站錯了,從此萬劫不複。
而到現在誰更勝一籌,只看現在朝堂上還站着的人,就知道了。
衆人心思不一,思緒輾轉中,聽到上方的帝王開了口。
“這些日子經了不少事,衆卿都辛苦了。”
衆臣急忙低頭:“分內之事,辛苦不敢當。”
燕稷笑笑,撫摸着手腕佛珠沒說話,目光淡淡瞥向六部尚書站着的地方,原本應有六人的地方,現在就只剩下了兵部尚書張啓和戶部尚書梁川。
梁川是個心思通透的,當即上前:“不過,現今六部及各司缺了許多人,還是應當即時添補,以防誤事。”
“梁卿說的是。”燕稷點了點頭:“別的還能緩緩,但魏大人和趙大人剛辭了官,無首是大患,是要上點心,還有,工部駱銘和禮部陳之笑親些日子也表了辭官之意,這位置也不能空着。”
燕周聽了,神色不明低下頭,狠狠咬牙。
工禮吏刑,半壁權勢。
他安在六部的人剛被拔去,燕稷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換人,這分明是要徹底斷了他的退路!
邊上傅知懷注意到他的神色,上前一步:“陛下,刑部尚書,臣舉薦主司姜百裏,姜大人入刑部來,功績衆人皆聞,是最當的起尚書之位。”
“朕覺着不錯。”燕稷颔首:“衆卿皆有異議?”
百官不好有異議,先別說帝王明擺着就是要對六部進行權力更疊,便是不說,就說姜百裏這些年,先是治理江南水患,又是緩和傅知懷一事,到現在又破了命案,還擒了亂黨,刑部上下還真沒有比他合适的。
于是紛紛應和。
姜百裏這邊開了頭,衆臣不再拘謹,其餘人選也很快有了結果,刑部姜百裏,工部秦安,禮部周堯,後二人之前都在主司之為,為人坦蕩,做事勤懇,頗具才能,皆是認同。
最後只剩下吏部,衆人犯了難。原因之前提過,吏部情況特殊确實是找不到合适之人。
他們商量了許久也依舊沒能得出結果,燕稷不急,就在上方那麽笑眯眯看着,末了,在衆人無奈的時候不急不緩開了口:“你們覺着,謝太傅如何?”
底下驟然安靜。
燕周終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陛下,此事不妥,大啓建朝百年,歷朝都沒有過太傅入六部主事的先例!”
“可有那條律法規矩,明确說太傅不許在如此?”
燕周語塞,臉色沉下來:“陛下,太傅與您共居一殿,知曉的事情有多少你是知道的,人心最容易不足,還望三思。”
“人心容易不足,王叔能明白這點真是再好不過。”燕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端正了模樣,道:“但朕覺着,謝太傅龍章鳳姿,清明坦蕩,到吏部這等複雜地方主事,最合适——”
他話音一轉:“難不成,你們都覺着朕連看人都看不清?”
百官瑟縮在下面,表示陛下和端親王猝不及防突然開撕,讓他們感覺很可怕。
燕稷便笑,又道:“或者說,王叔心裏有更合适的人選?上次提及此事時,朕看你似乎有話想說,後來卻沒出口,是什麽緣由呢?”
這簡直就在活生生往燕周心上插刀。
燕周臉上的溫厚之色有些崩,他想着要推舉的人被燕稷用了手段一網除盡,之後又出了亂黨一事,他急忙寫信向平日與他來往的四方權貴求助,卻一直都沒消息。
那些信件分明就是給他劫了去!
他黑着臉,燕稷看着他不痛快的模樣就覺得心情很好:“既然王叔與諸位卿家都沒有合适人選,那吏部尚書位便由太傅暫代,等有了接替之人,再換也不遲。”
燕周一聽,頓時急了,眉頭緊緊皺着:“陛下,你不……”
燕稷聲音驟然高起,把他的話壓了下去,一字一頓:“朕說,吏部尚書之為,由謝太傅暫代!”
他話說的很慢,言語間須臾間帶上狠意,百官看着他,突然間有些恍惚,依稀想起很多年前的時候,當時還年幼的陛下也曾用這樣的姿态和語氣開過口,說——
“大啓無須給任何任何人顏面——”
“因為我大啓,就是顏面!”
昔日帝王在上,他們在下,聞言心中莫不激蕩,追随至死心意洶湧而生。
現在也是如此。
衆臣再不猶豫,俯首行禮:“一切聽陛下所言。”
就再沒了任何回旋的餘地。
燕周狠狠咬牙,唇齒間嘗到血腥味,僵硬着站在那邊,直到退朝了也沒有動作。他不走,他身後的臣子也不敢動,小心翼翼觀察着他的神色:“王爺?”
燕周回頭看一眼,眼中狠厲之色沒能及時收起,落入那人眼中,驟然驚起後退一步。再看,燕周卻已經成了平時的樣子,甚至還扯出一抹笑:“走吧。”
那人咽了咽口水,兢兢戰戰跟上。
上方,燕稷收回視線,踏出最後一步,低聲道:“跟緊他。”
空氣中傳來一聲應答,暗影一閃,轉瞬即逝。
燕稷偏頭看向謝聞灼,輕輕嘆氣:“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那種煮酒賞花,閑着沒事逗逗二狗子和狗蛋蛋,偶爾想要附庸風雅,就和你一同筆繪丹青的日子。”
謝聞灼輕聲一笑:“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求上進。”
“這樣的想法就太迂腐了。”燕稷不滿皺眉。
很迂腐的謝太傅不禁莞爾,悄悄握住他的手:“好。”
他神情細致,天生一副深情款款的眉目,聲音宛若醇酒:“溫酒看花,觀書作畫,這樣的日子——”
“我們說好了。”
溫酒看花的日子固然好,但在之前,煩心事也不少。
燕周行為越發耐不住,上朝時同燕稷言語來往一片硝煙,衆臣整日膽戰心驚,生怕自己走錯了路落個凄慘下場。
朝堂烏雲籠罩,好在半月後,西承那邊傳來捷報,威遠大将軍賀戟率軍自汜水關而入,過岐南,終溪山,于六月初三與赤方大軍在赤水河便相對,作陣謀略,長戰七日,六月初十斬赤方主帥察哈爾于馬下,赤方退守河岸,同日,強襲破軍,勝。
六月十七,赤方撤離西承。
消息入京,舉國歡慶。
十日後,西承一切安置,白虎營及骠騎營将帥歸京,燕稷到城門迎接,正午,遠遠看到天邊一抹白虎旗,風聲獵獵中漸行漸近,銀甲光寒,長矛刃鋒,不同的人容顏映在戰旗下,同樣的堅毅。
他們走過京城正街,路邊百姓齊聲沸騰,眼裏熠熠生輝,滿滿都是對崇敬與信任。燕稷看着衆人模樣,那麽一瞬間,突然就感受到了坐在九龍座上自己要承擔的責任。
夜裏宮城慶功宴,夜宴過後,萬事平靜。
但這征伐一旦開始,離徹底終結就很遠了。
七月初九,邊關急報,赤方聯合昌曜、南越兩國,向成橫發了戰書。
前一次與西承至少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一下,徹底撕破了僞裝。
于是衆國皆亂,各自結盟,征伐四起。
七月十六,西橫使臣入大啓,願奉上國玺,以求大啓保西橫臣民安平,慶和帝應。
七月十九,賀戟再次挂帥,率軍出征。
至此,這場逐鹿之征,正式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燕周(塞紅包):“給你給你都給你,讓我多活幾章,多領點片酬,劇組盒飯還是不錯的。”
阿湛看了看紅包裏的數量,笑眯眯塞到口袋:“好說好說,一切好說。”
渡聞:“↑這個湊表臉的。”
帝樂:“↑同上。”
天下第一禿:“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隙不語:“無論如何大大我都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