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似故人來

那是十年前,洛涯過厭了海底、九天的生活,便想着去人間看一看,那是所有仙家都心念的地方,但嘴上卻又不得不稱之為欲惡之地。洛涯好奇的很,要知道總是有仙家私逃下凡去,到底是什麽地方引得大家不顧天罰也要跑去?洛涯本就是貪玩個性,這心思一出,你遂是關他百年禁地也要去看上一看!

洛涯趁這父王宴客時便跑了出去,他性子桀骜,不受龍王待見,所以每到宮中宴客,便是這渾小子最悠閑的時候。第一次出逃,洛涯便選擇了北方的幽央國,洛涯曾聽下凡暗訪的仙家們說過,幽央之地,笙歌鼎沸,人傑地靈,這定是個極好的去處。

果不其然,洛涯一到幽央,便被眼前繁華所感染,三千亭臺與樓閣,雖不如仙界那般奢華恢宏,卻也別有一番情趣。十裏荷花與煙霞,縱趕不及太液池的美景,卻更顯得悠揚惬意。果然是個好去處,洛涯對自己這個決定十分的滿意。

過慣了仙家日子的洛涯,怎會知這錢財一事,這美事徒然變的苦澀起來,好吃的東西吃不到,好玩的玩意玩不了。處處都要‘銀子’,這可讓他犯了難。

在幽央亂逛了一天,又累又餓的洛涯在包子鋪前停了腳,看着籠屜裏熱騰騰的包子眼神都失色了。正巧打那包子鋪裏出來一男子帶着一半大的孩子。那男子錦服加冠,一派王者之氣,但又絲毫不露俗氣,給人溫和親近之感。那女子也是一臉的靈氣,眉彎碧眼櫻唇,出落的标致,着實北方佳人。

那女孩向洛涯看去,嗤笑了一聲,掙開男子牽她的手,幾步跑到洛涯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幾眼便遞上手裏已經咬了一口的包子,有些奶氣卻大方地說“你怕是餓了,又沒錢財在身,這個包子給你,保命去吧。”

洛涯倍感受了辱,他是沒有錢財,但身為南海世子,何時要他人來施舍“貧者不受嗟來之食。”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顯然消化不了這句話,琢磨了半天還是得回頭求助那男子。男人走過來,寵溺的摸了摸女孩子的頭“叫你平日不好好溫書,怕是朝歌教你的詩詞都抛到了腦後。”說完轉過頭來,看着洛涯,眼裏沒有一絲異樣之光,盡是疼惜之色“小兄弟,看你這身裝扮不像是尋常人家,怕也年長晞兒幾歲,不知是哪家公子偷跑了出來,這點碎銀子給你拿着,快快回家去吧,莫要讓家裏爹娘着了急。”說完從腰間荷包中取了一小錠銀子,塞在洛涯的手中,女孩看男孩收了銀子,便把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也塞在男孩手裏,不顧看他的臉色,女孩就跑開了。

那便是第一次相遇,卻不想連名字都忘了問,而再見已是一年後。

洛涯跟着真元仙尊例行游訪人間,又一次來到了幽央。洛涯心裏打念果然公差比較好,有吃有住有玩,比自己偷偷溜出來悠哉多了。到了人間哪還受得了管制,趁着真元仙尊休息的時候,洛涯就跑出去玩了。上一次來人間,洛涯就對那花雕酒十分感興趣,這一次有了‘公款’他終于可以如願了。

“大爺,賞點飯吃吧,我們老小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還沒進門。洛涯就看見了客棧門口讨飯的人。

都說人間缤紛,想來也不完全如此,還是有人不幸福的。洛涯剛想着過去解圍,就聽到一個聲音說“小二,放他們進來吃一頓齋食,錢我來給。”

“梁小姐真是好心腸。”那店小二朝裏面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又轉過頭來“你們運氣好,進來吧。”

“謝謝,謝謝小姐。”

雖說人間不是處處生平,但是心善之人倒是不乏。洛涯走進客棧打眼一看“是你!”

梁未晞聞聲回頭一看,确定那人是在跟自己說話“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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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涯心裏一喜,沒想到還能遇見她,才短短一年時間,在九天之上也不過一天時間,那小妮子竟變得這般盈盈可人。“一年前,姑娘贈與我半個包子,可還記得?”

梁未晞也是一驚,她當然記得,只是不想竟還能遇見,且當年是個落魄少年,如今竟變成了翩翩公子“是你啊,記得記得。”

“沒想到還能遇見姑娘,那年姑娘與令尊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只是當時二位走的匆忙,來不及道謝,今日既然有機會,在下願設宴感謝,請姑娘莫推辭。”洛涯煞有其事的說,心裏卻是一陣竊笑,沒想到自己學起人類說話也到人模人樣的。

未晞自然應允,她在這幽央也沒什麽朋友,有人陪她解悶,自是求之不得“好,公子客氣了。”

近半月的相處,洛涯漸漸了解了這個不谙世事的女子。梁未晞,來自千裏之外的之洲島,洛涯知道這個島,他也知道這島上生活的并不是人類,但他并不驚訝,或者可以說心裏早有打算,都說人間的女子足不出閣,哪有她這樣不尊男女禮數的,且她的氣質真不是人間所有。洛涯想想自己不短的生命裏,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表情語氣無不恭敬柔和,但是眼裏确實是平靜如水毫無波瀾,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沒辦法影響她。

可就是這樣一個灑脫的女子竟告訴他,她要成親了。洛涯并沒有參加她的結親禮,但卻聽說結局并不好,可以說很慘烈。

今天的未晞打扮的異常漂亮,一襲湖色的垂地百褶長裙,袖口繡有朵朵傲潔的鈴蘭,愈發襯得撫琴的手白皙醉人。秀發輕挽流雲髻,斜插單只玉簪,清秀典雅。嫩柔的耳垂上帶着淡藍的玲珑玉墜,只是略施粉黛,便叫身邊的一切失了顏色,淺粉色的絲縧系在腰間,使瘦弱的腰身更顯纖細,肩上柔順潤滑的三千發絲如瀑布般湧下,更顯清逸飄俗。

朝歌站在依雲亭外,久久忘了移步。他都快不記得她竟是這樣漂亮,和她娘親一樣,舉手投足都是傾城之舉。原來那個小丫頭已經出落得這樣大方,再不是那個踩在他背上折花枝的小女孩,再不是那個惹了禍找他求情的小姑娘。他已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這樣開心的未晞,是的,開心,他感受到了未晞很開心,雖然撫的曲子是《漢宮秋月》,極致哀怨悲傷,但朝歌還是聽出了撫琴者的輕快。

直到曲子結束,朝歌還沒有回過神來,“叔父?你在那裏站着幹嘛,這裏備了茶點,候你多時了。”

聽到未晞的聲音,朝歌才回過神,随即笑笑臉頰攀上一絲紅暈,不再耽擱快步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小丫頭貌似剛剛哭過,淚痕還不曾消失,“怎麽哭了?”

未晞搖搖頭,拿起茶壺為朝歌斟了一杯白毫,這是朝歌最愛喝的茶,她記得。“叔父,昨夜我夢到爹和娘了。”

朝歌托茶杯的手一頓,若有所思的看着未晞“哦?可有說什麽?”

未晞沒有看他,有些如釋重負地說“沒有,他們只是遠遠站着遠遠看着,未晞覺得他們眼睛裏盡是哀傷。不是怪罪,而是憐惜。未晞讓爹娘寒心了。”

朝歌有些意外,她能這樣想固然是再好不過“你看開就好,本就無人怪你。”

梁未晞望着看不盡的梅花,像是陷在回憶裏,自顧自的說“只有我不肯放過自己,這些年這般的作踐自己,定是讓爹娘傷心了。”她擺弄了一下自己的紗裙“這樣好看的衣裳,未晞已經八年未着,那一身素服已融進了我的性子,現在未晞想着些顏色了,叔父,您瞧着未晞好看麽?”

突然被點名的朝歌嗆了口茶,雲袖掩了掩唇角“好看,人不知精神了多少,你樣子随你娘親,傾國傾城之貌,不是這衣服襯了你,而是你襯了這衣服。”

未晞甜甜一笑,嬌俏道“叔父當真會誇人。”

“實話罷了。”朝歌應笑着說。“你喚我來商議生辰,可是有什麽想法?”

“也沒什麽,只是今日東錦從棘涼山回來,未晞就想着就把西嬈和北韻都召回來,爹娘屍骨已寒,未晞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何必叫人再苦苦守着,這對她們來說也殘忍了些。梁府已多年沒有張燈過,不如這次大家一起熱鬧一下,我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有生之年還能見之洲島恢複往日光景,也算是一件功德。”未晞神色自然地說着,倒是朝歌一陣心痛。

“未晞,熱鬧固然是好,但你莫不要這樣悲觀,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想也知道這都是安慰,未晞便也不辯解,點頭應下。

又是日升日落幾載,洛涯的傷已經好透了,卻還賴在之洲不肯離去,朝歌想着那日沐童禀報的事,眉頭緊鎖,在他的記憶裏,未晞該是不曾有機會認識洛涯,可聽那洛涯之意,兩人不僅認識還很熟知。如是這般,那定是那一年!那一年還真是多事之秋,朝歌笑了笑,笑自己的無能為力,也笑造化弄人。

那年他因事離開之洲,卻不想未晞也随她父親離開了之洲,去了那三千繁華的幽央。那曾是梁亦程的國家,算是回去省親吧。一切就是那樣剛剛好,她遇見了榮爵。這個給了她新的世界、新的思想的男人,給了她美好愛情的男人,也是給了她榮辱,給了她仇恨的男人。是朝歌最嫉妒的男人。原來那一年不止這一個意外,還有另一個。可都不是他,不會是他。

朝歌想的入了神,手中碾碎的折扇宣示了他的憤怒。他真想問一問為什麽不能是他!可那皺在一起的眉又立刻失了力氣,他自顧的嘲笑,怎麽可能是他,決不會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呢??哭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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